第50章

即使沒有回頭看,即使那人沒出聲,許婉也知道是誰。

她迅速關上門,屋內陷入一片漆黑。

“中秋安康。”黑暗中的那人開口道,屋內的蠟燭齊齊燃起,霎時燈火通明。

許婉背靠着門,望向不遠處被一身黑衣包裹嚴實的男子,雙唇翕動,卻是無聲。

許久,她才道:“你怎麽回來了?”

沐辭朝放下蓋住半張臉的兜帽,瘦削的臉龐棱角分明,透着一股寒意,但他的唇卻是勾着笑的,像抹冬日裏的暖陽,道:“你不歡迎麽?”

許婉默默嘆了口氣,坐在他對面,倒了杯茶水遞到他面前:“這裏太危險了,周圍都有人盯着。”

“那幾個雜碎奈何不了我。”沐辭朝解釋道。

許婉給自己也到了杯水:“還是小心點為好,你好不容易……”

“我想你了。”沐辭朝打斷她道。

他握着茶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中波光流轉,似星辰,亦似漩渦。

許婉倒水的手一滞,在茶水即将溢出的那刻,她趕忙回神,放下茶壺。

她何嘗不想沐辭朝呢?想他會去哪裏,會做什麽?會不會……想自己。

突然,錐心的痛襲來,雖然半個多月了,但她依然沒有适應這種痛楚。

她捂着心口,抓着桌布的指尖泛白。

“怎麽了?”沐辭朝立即從座位上起身,箭步上去查看,“是因為壓制修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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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痛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就消散,可心悸的感覺仍在,許婉虛弱得說不出話,只是輕輕點頭。

“那我将比目雙魂交還于你。”說着,沐辭朝的掌心赫然出現一對玉魚。

許婉按下他的手腕,緩慢道:“不必。”

“你不要再固執了,這本就是你的。”沐辭朝反握住她的手腕,掌心一翻,比目雙魂便到了她掌中。

這時許婉終于好受許多,也有力氣說話了,她解釋道:“比目雙魂不可以放在我這兒。現如今各氏族都在針對蘇氏,萬一蘇氏破罐子破摔,說出當年內幕,若是他們發現比目雙魂在我體內,我便百口莫辯,你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嗎?”

“……”

她說得不錯,沐辭朝一時間沉默了。

良久,沐辭朝無奈而心痛地嘆了口氣,握着她的手,輕聲卻堅定道:“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很快你便不會受锢于那些氏族的人了。”

許婉從始至終都知道沐辭朝要做什麽,自然知道話中深意,她黯了黯眸子,反握住那只冰涼的手,道:“好,但是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能牽連無辜。”

“嗯。”沐辭朝不假思索。

許婉回以淺笑。

兩人靜靜地對視許久,一高一低,滿眼都是彼此。

忽然,掌心的冰涼讓許婉猛然回神,這種寒冷是從內而外的,沐辭朝是風火雙靈根,是絕對不會這麽冰的。

“你怎麽了?”她急切問,“你的手為什麽會這麽冰?”

沐辭朝卻是一臉不以為意:“被隐鳳宗秘境裏的守衛獸和霧雪豹傷的,調息幾日便能好。”

用心留意後的許婉自然聽到了他聲音中的顫栗,卻無能為力,千言萬語的關心只能化為一句:“以後小心。”

沐辭朝見她如此傷神,內心隐隐地雀躍,但更多的是不忍,于是轉移話題道:“要不你去給我拿一壇酒來,暖暖身子。”

“喝酒對身體不好。”許婉幾乎是脫口而出。

沐辭朝猛地彎下腰,對上她關心的眸子,可憐巴巴道:“可是我好冷,除非……你抱着我。”

本以為她會乖乖給自己拿酒,沐辭朝直起身給她讓位,哪料卻被她一把擁入懷中。

“你……”沐辭朝瞪大了雙眼。

“暖和一點了嗎?”許婉靠在他耳邊問。

沐辭朝回抱住她:“嗯,好一點了。”

“不要變成另外一個人好嗎?”許婉喃喃,隐約帶了哭腔。

她害怕沐辭朝會變成書中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

“好。”沐辭朝将她公主抱起,往床榻走去。

一切都在瞬息之間,以至于許婉都沒反應過來。

“你要幹嘛?”

“抱着你休息一會兒,”沐辭朝低頭含笑道,“暖和地睡一覺對身體好。”

他走得極快,像一陣風般越過屏風,驚得一旁燭架上的蠟燭火苗躍動。

許婉在他懷裏掙紮,卻又怕被人聽到,不敢發出太大動靜,小聲抗議道:“你放我下來!我不要!”

可惜沐辭朝沒有理會,徑直将她輕輕放到床上。

得到自由的她立馬擡起雙手做抵抗狀,一副誓死不從的樣子。

沐辭朝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地輕笑,道:“放心,我睡外廂,晚安。”

這才讓她稍稍安心。

“晚安。”

又是一陣刺痛,她本能地抓住了剛要直起身的沐辭朝。

衣袖被抓,沐辭朝疑惑地回頭,瞧見許婉秀眉緊蹙,瞬間明白一切。

他用另一只手覆上那只顫抖的手,輕輕拍了拍,柔聲安慰道:“我坐在腳榻上陪你吧。”

此時的許婉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沐辭朝盤腿坐下,将頭靠在床沿,望着封死的窗,卻仿佛看見了窗外的星星。

“你知道嗎?這半個多月來我很想你。”他的聲音靜谧而悠遠,“想你同我說過的那些話,你說讓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轉頭望向床上的許婉,道:“我苦思了很久,才發現我最想做的是和你在一起。但是,”他眸中忽地閃過一絲狠厲,“我不能讓沐氏百來條人命死得不明不白,我不能讓自己曾受的苦化為粉沫,我要為他們報仇!我要為自己報仇,你能明白嗎?”

“嗯。”許婉輕輕點頭,“想做就去做吧。”

“可是我好累啊,”沐辭朝緩緩地枕在她手上,阖上眼,“我想休息一會兒。”

許婉沒有抽開手,任由他躺着,柔聲道:“嗯,睡吧。”

屋內的蠟燭由近及遠,一排排熄滅,無聲無息。

朦胧月色充斥整個房間,靜谧祥和。

許婉醒來時,天才蒙蒙亮,透不進房內,四處還是灰蒙蒙的,床下已經沒了沐辭朝身影,手邊卻多了一張紙條。

“重陽節再會,等我。”

紙上筆跡龍飛鳳舞,她似乎能看到沐辭朝那張自信俊秀的臉。

她唇邊帶笑,手中施法,那張紙條瞬間化為齑粉,消失無影。

在鷺鳴宗閉關不出的日子格外安寧,修煉、講習、處理簡單宗內事務,仿佛與外界隔絕,時間如流水潺潺,悄然到了九月初八。

明日便是重陽節,大部分外門弟子要回家過節,許婉便安排內門弟子送他們下山。

許婉在正殿裏整理名單,思緒卻早已飛出天際。

不知道爹一個人在異鄉過得怎麽樣,是否平安順遂?沐辭朝呢?明日就可以看見他了。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騷動,她放下手中卷宗,出門查看。

只見廣場上浩浩湯湯站了幾百人,将鷺鳴宗的人團團圍住。

她趕忙提氣,足尖點地,幾個雀躍,飛至人群中心。

“發生了什麽?”她問旁邊弟子。

弟子搖搖頭,驚恐茫然道:“不知,方才這群人沖進宗內,二話沒說就将我們圍住。”

許婉皺眉,環視四周,終于瞧見幾幅熟悉的面孔。

她再次飛起,在軒轅輝面前站定:“不知長老此次前來是所為何事,竟如此大陣仗?”

軒轅輝冷蔑一笑:“你自己心裏清楚。若是你老老實實将東西交出來,我還能饒你一條小命。”

聞言,許婉心下一驚,可面上依舊強硬:“什麽東西?小輩不知。”

“哼!你知也好,不知也罷,今日我若是得不到比目雙魂,鷺鳴宗也就不複存在。”軒轅輝眼神狠厲,和平日裏的祥和肅穆大相徑庭。

他做了個手勢,其他弟子皆起手結印,蓄勢待發。

果然,他們知道了。

本在內庭的漓火和曾紀諾聽到動靜,此時也趕了過來,他們雖不清楚發生什麽,但下意識地戒備,護住沒有修為的外門弟子。

“怎麽了?”曾紀諾站在許婉身後問。

許婉沒有回答他,依舊和軒轅輝争論:“長老說的比目雙魂小輩确實不知,鷺鳴宗的其他人更是無辜,無論什麽過錯,請長老追責我一人便好。”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從軒轅輝背後走出,滿臉諷笑:“要是你将比目雙魂藏在他們身上,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男子許婉認得,是五大氏族的封氏的大長老。

按此推算,面前這四人就是除蘇氏外五大氏族的長老了。

這麽大陣仗,是生怕自己逃了啊!

他們這麽咄咄逼人,許婉便也沒什麽好臉色,冷着臉道:“既然長老這般不信任,那就一個個搜查過去,那個什麽比目雙魂有沒有在鷺鳴宗便一清二楚,何必要趕盡殺絕?修道之人,應心懷天下,而不是讓天下人來成就你的修仙路!”

“伶牙俐齒,”另一位長老冷嗤,“私藏魔道禁物還這麽理直氣壯,真是道風敗壞!封兄何必同她廢話,将這些雜碎抓起來拷回獄中,一問便知。”

此言一出,在場所有人都如拉滿弓的箭,大戰一觸即發。

“我看你們誰敢動?”許婉不再壓制自己的修為,淡淡紫光将她包圍,空冥中境,比絕大部分弟子都要高出一境,但在寂滅境的長老們面前,仍是不夠看。

她舉着鯨落,長發飄逸,猶如盛世中迎光而綻的玉昙。

劍氣一揮,包圍圈的人七零八落倒了一片。

四個長老自然不會坐視不理,群起攻之。

他們的攻擊快而狠,許婉每次只能堪堪躲開。

漓火躍起,加入戰鬥,卻依舊無法改變形勢,他們節節敗退。

軒轅輝的劍擦着許婉的胸口而過,削掉她幾根秀發,她還未站穩,封氏的刀又至,她擡劍去擋已經來不及。

忽地,一根藤蔓從旁擊出,不偏不倚擊中封氏手腕,打掉他手中的刀。

尹蘿的身形顯現,護在許婉身前,四名氏族長老一時間不明所以,停下了攻擊。

“多謝。”許婉道。

“沒事。”尹蘿側過頭寬慰道。

轉頭她又看向重新握回武器的封氏,憤憤不平道:“她就站在這兒,有沒有比目雙魂你們一查便知,何必要動手?”

“你們這般狡猾,怎會将比目雙魂藏在身邊?”

封氏說着,查探尹蘿修為,發現她不過是修煉百年的藤蔓精怪,于是頓時消下戒備,道:“區區小妖竟敢擋路?”

他一掌飛去,将尹蘿擊退幾步遠。

曾紀諾飛身接住,她才不至于飛落廣場。

許婉來不及關心,長老們的攻擊接踵而至,又密又狠的劍氣劃破她的衣裙。

軒轅輝的劍直刺心髒,最後卻被鯨落的劍背擋下。

“能在我們劍下撐那麽久,你也算很不錯了,再過幾年,你的修為必在我們之上,可惜,你沒機會了。”說着,軒轅輝加重勁道,鯨落發出陣陣嗡鳴。

忽地,一把帶着火光的劍掠過兩人中間,将軒轅輝逼退。

許婉一眼就認出,那是沐辭朝的岚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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