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指痕
“落水了!來人啊!”
平康縣主聲音焦急,原來竟是江嬈掉進了湖裏!
湖邊的幾個丫鬟都不會水,焦急地亂轉,眼看着人一下一下的撲通着。
溫寧轉過頭去,忽然想起聽過的謝景辭救人的傳聞,下意識地問了句:“你不去救她?”
謝景辭盯着溫寧,薄唇輕啓:“你可知下去的後果是什麽?”
男未婚,女未嫁,一旦下了水,春日衣衫輕薄,肌膚相親,在男女大防的約束下,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怕是只有成婚一條路可走。
“這不是正如了你的願……”溫寧抿了抿唇。
他們方才不還在花園相談正歡麽?江嬈門第差了點,若是正經議婚怕是難過長輩那關,現下剛好是一個時機。
一聽她的話,謝景辭臉色瞬間陰了下來。
“你真的這麽想?”
手腕猛的一緊,被攥的通紅,仿佛快被折斷,溫寧掙不開,便別開了眼。
“和我的想法有什麽關系,到底是一條人命。”
眼見着撲通的水花越來越小,溫寧既緊張又慌亂,斂着眉低下頭去。
“好。”
謝景辭怒極反笑,松開了她的手。
聽見他一步步離開的腳步聲,溫寧按了按生疼的手腕,不由得抓住了欄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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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一道黑影像離弦的箭一般入了水,溫寧的手一下子抓緊。
那黑影朝着江嬈快速地游過去,見來了人,江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纏上去。
眼看着那人把江嬈托起到岸上,丫鬟們一陣驚呼,随後才想起給他們披上外衫遮擋一下。
崔夫人和郡王妃聽見了動靜,一群人正烏泱泱地朝這裏趕過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怕是只有成親了……
他真的下水了?
溫寧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亂成一團麻,無法思考地朝岸邊走過去。
可剛走出紫藤架,卻看見一角玄色的衣裾,她心跳一滞,緩緩擡頭,待看清面容後,頓時愣在了當場。
如果眼前的這個人是謝景辭,那……救人的那個是誰?
溫寧側過頭去,正好聽見了崔夫人的失聲。
“景越,你怎麽會在這裏!”
明明侄女兒得救了,可崔夫人那一剎那面容幾近扭曲,沒有半分喜意,看着抱着江嬈的人情緒幾近崩潰。
謝景越身體疲累,還喘着粗氣,看見母親情緒這樣大,忙松開了抱着的人:“孩兒只是見有人落了水……”
江嬈沒什麽大事,只是嗆了幾口水,現下睜開眼,看清方才抱着她的人後,霎時面色如紙。
目光逡巡了一圈,看見站在遠處的謝景辭,臉色變了又變,不禁紅了眼圈。
可謝景辭只是冷冷地看着這一切,臉上并沒有半分憐惜。
“都怪我不好,沒能拉住嬈妹妹,她方才要采芙蕖,我應該盡力勸阻的……”
平康縣主眼中蓄了淚,一擡手,露出了被岸石擦破的血痕。
“縣主,您別自責了,方才您為了拉住嬈姑娘已經傷着了。”梁懷玉身邊的婢子擡起她的手,拿了帕子按住止血。
“縣主怕是也吓到了,先去處理傷口吧。”崔夫人平了平氣,對平康縣主撫慰了一句,接着冷聲訓斥了圍觀的丫鬟,“都圍着做什麽,還不趕快把人擡回去!”
衆人不敢再看,手忙腳亂地将兩個人各自圍好。
江家夫人眼看着人要散,一把抱住了嘴唇烏青的江嬈,哭着道:“怎就碰上了這種事,我們阿嬈可如何是好啊!”
“有什麽事回去再說。”
崔夫人冷聲打斷了妹妹的哭哭啼啼,眼光示意了下兒子,謝景越有些躊躇,但母親的眼神嚴厲,他只好轉身要離開。
此時郡王妃掩了掩帕子,似是有些同情:“姑娘家的清白最是重要,可嬈丫頭還未婚,如今卻被瞧了去,怕是……”
她這麽一說,江夫人止住的哭聲陡然爆發:“都是我沒看顧好姑娘,以後還如何做人,不若今日便帶着姑娘淹死在這裏!”
江夫人說完,便要抱着江嬈跳下去,衆人急忙去拉,才把她扯住。
“好了,像什麽話!”老太君不知何時被扶着走到了園子裏,拐杖點地,衆人皆沒了聲音。
“先把人找個近的園子帶下去,免得生了寒氣。”
這話算是變相的承諾,江夫人一聽,忙抹了淚跪下來:“多謝老太君!”
随後,老太君又睨了崔夫人和謝景越一眼:“二房的,到壽禧堂來一趟。”
崔夫人捏緊了帕子,冷冷地掃了一眼江嬈,還是低着頭跟着老太君上前了。
江嬈瑟縮了一下,低着頭。
憩園離得最近,溫寧便領着江嬈往自己園子裏帶去。
只是經過平康縣主身邊的時候,江嬈臉色慘白,停頓了一瞬。
“嬈妹妹,可是有什麽不适?”平康縣主按着仍在滲血的手臂,坦然地問她,目光裏滿是關切。
江嬈嘴唇烏青,臉色煞白,喉嚨微動,似乎是想說什麽,可一開口卻是止不住的咳嗽。
平康縣主忙怕了拍她的肩:“嬈妹妹,落了水容易着寒,須得盡早瞧瞧,省的落下病根子。”
江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麽,由着人攙扶着離開了。
換下濕衣,又灌了兩碗姜湯,江嬈的面色才逐漸回轉過來。
現下江夫人、崔夫人和郡王妃都已經去到壽禧堂了,是以溫寧便照料了她一番。
“銀環,把我那新做的裏衣和襦裙找出來。”溫寧吩咐了一聲。
“寧姐姐,實在多謝了你。”江嬈紅了眼圈,“出了這種事,旁人還不知道怎麽想我呢……”
“你多慮了,好好養身體,祖母既已發了話,便不會有什麽。”溫寧安慰道。
“他們嘴上不說,但暗地裏未必不會嚼舌根。”江嬈小聲哭起來,“可我壓根就未曾肖想過二公子……”
江嬈看起來頗委屈,趴在了枕頭上抽泣。
她這哭實際上半真半假,未曾肖想過謝景越是真的,因為她肖想的本是謝景辭。
可是如今,卻意外讓二公子救了,一想到姨母那陰沉的臉色,江嬈又是氣又是懼,但也不敢說出來,只好用哭聲來掩蓋。
溫寧多少知道點她的心思,倒也沒戳穿,只是安慰道:“老太君是開明的人,你若實在不想,她定然也不會逼你。”
聽見她的話,江嬈止住了些許哭聲。她的哭聲裏,委屈是少,氣惱是多。
其實她難道就一點兒都不知道平康縣主的心思麽?明明感覺到了河畔濕滑,卻仍順着她的話伸手去摘芙蕖,實則——是看到了那紫藤架下的模糊的身影。
一想起小時候曾經被謝景辭救起過的經歷,江嬈當下眼眉一斂,便生了心思,如今已到适婚年紀,若是雙雙衣衫濕盡……是以一咬牙,才大着膽子順勢跌了下去。
朦胧間,終于等到一個黑色的人影下了水,她激動萬分纏了上去。可誰曾想來人竟是謝景越,她的嫡親表哥!
姨母領她進府本是想提拔一下江家,撮合她與大公子的,如今卻入了她親兒子的懷……江嬈一想到姨母那壓抑着怒氣的表情,便心生恐懼。
然而,世子,他當時就站在那紫藤架下,為什麽不來救她呢?
他早上不是在自己試圖搭話的停下了腳步麽,那樣子,分明不厭惡她的。
江嬈越想越不明白,只覺得是被謝景越那個五大三粗的搶了先了,世子還未來得及下水。
當下便又哭起來,拭淚時,偶然瞥到一角玄色的衣裾,江嬈頓了下,帕子半遮住眼,細細地去瞧。
原來是銀環拉開了衣櫥,正低頭在衣箱裏翻找替換的新衣。衣櫥上方挂着許多衣裙,滿列鵝黃淡青的女子襦裙中,卻夾着一件男子的大氅!
黑色織金布料,下擺上繡着雲紋,一看就不是凡常之物。
這位表小姐的房中怎會有男子衣物?
江嬈右眼一跳,覺得那紋飾越看越熟悉,她心跳砰砰,猛然一個激靈,這才憶起今早世子在牡丹園駐足時穿的不正是同樣紋飾的衣袍!
所以,溫寧衣櫥裏的這件竟是世子的?
移開了視線,江嬈盯着溫寧,仔細回想起方才的場景。
這位表小姐似乎和世子都是從紫藤架下走出來的……只是那會兒兵荒馬亂,她并未多想。
現下再回想起謝景辭那看向她時冷冷的目光,頓時什麽都明白了。
怪不得平康縣主要設計她,她原以為只是因為看到了她和世子站在一起。
卻未曾想過,這個撞見本身竟是被設計好的。
如此說來,今日的種種便也完全能有解釋了——
為什麽多年未見了,這位素來清冷的世子在她試圖搭話時竟停下了步?
為什麽偏偏此時平康縣主恰好看到了他們站在一起?
為什麽看似對她有情,她落水時世子卻只是站着?
原來,她只不過是眼前人的擋箭牌……
江嬈苦笑了一聲,一時間不知該稱謝景辭無情,還是深情。
只是無情是對她,深情卻用在了別人身上罷了。
溫寧并不知曉身後人的千回百轉,她拿着火鬥,熨燙了一遍,才把溫熱的衣衫遞給江嬈。
一轉身,卻見江嬈直勾勾地盯着她。
“寧姐姐,你腕上的指痕是怎麽來的?”
溫寧順着她的目光低下頭,凝白的皓腕上赫然烙着紅色的指痕,一看就是剛被人緊緊攥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