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驚雀

風雨如磬, 湖面泛起了漣漪,昏黃的風燈被雨霧模糊地看不分明。

借着微弱的一盞光,溫寧看了眼老大夫留下的白瓷瓶。

昨日剛吃了一粒, 如墜冰窟,痛不欲生,若是接連兩粒,恐怕會要了她的命。

溫寧抿了抿唇,到底還是放下了瓷瓶, 輕輕合上眼, 想要等身體的熱意慢慢消散下去。

然而根本不行。

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耳裏,她微張着口, 雨絲定是微涼,可是聽的見, 觸不及,只平添一股惱意。

內室的冷水已經見底, 溫寧偏着頭, 看向窗外的水汽, 格外想去雨裏淋一淋。

絲絲雨霧順着風鑽進來,抱廈裏分外清涼, 一推門,湖風送來了清冽的氣息。

溫寧稍稍回了神, 一擡眸,忽瞧見湖對面的抱廈裏站着一個人影。

是他,他回來了。

謝景辭正站在昏黃的風燈下,似乎也在遙望着這邊。

腦子裏一片混沌, 許久溫寧才想起來謝景辭也搬來了這裏。

隔水相望, 溫寧不知為何, 頸下陡然生出一股熱意,匆忙避進了門裏。

他怎麽這麽巧,恰好站在這裏……室內格外安靜,只餘她心跳砰砰。

不多時,身後的窗戶透出的燈光驟然滅掉,隐約又聽見關門的聲音。

一切歸于平靜,溫寧想,謝景辭應當是睡了,方才,大約只是透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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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想讓雨淋一淋,驅一驅燥意,于是微顫着手,又重新推了門出去。

果然,對面的風燈已經熄了,門窗緊閉。

雨滴順着夜風刮到她身上,灼燒的肌膚散去了一些熱意,溫寧閉上眼,走進雨裏。

然而那雨只落下幾滴,便沒了動靜。

腳邊還在淅淅瀝瀝,身上卻絲毫未濕,溫寧後知後覺地睜開,忽然發現是被遮在了傘底。

遠處仍是黑寂,身前的人卻高大無比。

他……他不是睡了麽?

溫寧腦海中一聲轟鳴,思緒不清。

“怎麽走到了雨裏?”謝景辭舉着傘,沉聲問道。

溫寧偏過頭,咬着唇不知該怎麽回答。

她臉頰微轉,頸側的紅暈便落入眼底。

謝景辭眸色稍重:“淋雨會生病,回去好不好?”

溫寧偏不,轉身就要走進雨裏。

腰肢忽然被攬住,他手腕微扣,便将人帶回了傘底。

“不要任性。”謝景辭低低地哄着。

溫寧掙紮了一下,後頸處的紅痣忽然露了出來,殷紅如血,在雪白的脖頸上分外突出。

紅的刺目,白的惹眼,謝景辭微怔,這一晃神便讓她掙了出去。

她動作有些大,手肘一彎,撐着的傘忽然被頂的飛了出去。

風急雨驟,轉眼間,那把傘便消失在雨夜裏……

兩個人都愣了一瞬,随即大雨落下,謝景辭立即半抱着她進了檐下。

沾衣欲濕,兩個人發絲上都浮着些水汽。

房檐不算低,可他一進來,便充斥着難以忽略的存在感,溫寧連轉身都困難,只好輕輕抵住他的肩。

“傘沒了,我怎麽回去?”謝景辭撩開她垂下的發絲,聲音有些低沉。

溫寧眼底像雨霧一般迷蒙,聽到問話,雙手本是抵在他肩上,卻不知何時變成了緊扣着。

那衣襟被緊緊抓着,謝景辭看了眼,眸色深重。

“要不要我走?”他喉頭微動。

溫寧不說話,手裏卻越抓越緊。

“嗯?”謝景辭壓着嗓子,貼在她耳際,偏要她回答。

她終于受不住,偏過頭,紅唇微動。

聲音很低,但謝景辭還是聽清了。

輕輕的一聲,扯斷了最後一根繃着的弦。

瞬間,謝景辭的眼眸深不見底。

驟然被吻住,溫寧僵了一瞬,雙手無力地滑落,卻忽然被扣住,按在了門上。

房檐很窄,他半邊身子都被雨打着,卻像察覺不到一般,緊緊箍住手中的人。

半掩的門外經受不住這疾風驟雨,“吱呀”一轉,溫寧後背随着門轉動,“砰”地一下被抵在了裏側的門扉上。

直到落到微涼的被衾上時,溫寧趁着空隙急切地喘了口氣。

腳腕握在他手裏,謝景辭卻忽然停下,目光落在了枕邊的盒子上。

溫寧稍稍回神,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好不容易壓下的紅暈又蔓延開來。

“要它,還是要我?”

謝景辭聲音喑啞,給了她最後一次選擇。

溫寧偏過頭,不敢看他的眸。

“阿寧?”

這種時候,謝景辭總是分外強勢,空着的那只手忽然鉗住她下颌。

溫寧不得不看着他。

可她實在說不出口。

溫寧咬着唇,最後偏着頭朝那扣在頰邊的扳指上輕輕一吻。

一道驚雷劈下,像是打開了最後一扇門,溫寧來不及撤離,忽然蛾眉微蹙,緊接着那扳指便抵住她的唇,擋住了逸出的聲音。

窗外電閃雷鳴,疾風驟雨……

許久之後,暴雨初歇,溫寧櫻唇一翕一合,細細地喘氣。

謝景辭這會兒極其溫柔,指尖繞着她的烏發,輕輕落下一吻,随即掌心一扣,她就被調轉了身體。

手臂一掃,有什麽東西忽然被推落在地。

一道閃電滑過,兩個人皆停了一瞬,

白光照亮了內室,溫寧雙眼迷蒙,卻還是瞧見了那地上的東西。

一個盒子,空的盒子,裏面空無一物。

溫寧眉心微擰,回過頭看他。

可微涼的吻驟然落下,質疑的話語瞬間支離破碎,連不成句。

大雨下了一夜,黎明時分才漸漸停歇。

樹葉上還挂着雨滴,風一吹,簌簌落下去,分外寧靜。

……

再度醒來的時候,溫寧看着頂上的玄色帷帳愣了許久。

目光微轉,發現這是一件充滿冷冽氣息的男子房間。

窗外也是一片湖泊,只不過此時看過去,對面是她的憩園。

溫寧垂眸,似乎明白了這是哪裏。

她微微動身,身子僵了一瞬,稍稍揭開一角,卻發現寝被下空無一物。

外面忽傳來了腳步聲,溫寧立即縮了回去,埋在被衾裏。

裏面滿是他的氣息,渾身上下像被包圍了一般,昨夜的記憶忽然就湧了上來。

謝景辭進來的時候,榻上的人正側着身閉眼,面色微紅。

夏日的被衾很薄,不過一層薄薄的毯子。纖細的身形裹在裏面,影影綽綽,只露出一只細白的腳腕。

上面還殘留他的指痕,謝景辭站在榻前,微微垂眸,掀開了被角,

察覺到後背一陣涼意,完全落在那人視線裏,溫寧眼睫微動,輕輕攥着寝被,不知曉他要做什麽。

緊接着,一抹涼意滲進肌膚,溫寧咬着唇,盡量讓脊背不顫動。

可那手毫無章法,溫寧神經繃緊,待察覺到似乎要向下去,她到底還是撐不住,轉過身,睜開了眼。

她的眼神黑白分明,格外幹淨。

“醒了。”謝景辭眸光微凝,聲音有些低沉,“哪裏不舒服嗎?”

他現下看上去一本正經,端正自持,但說出的話卻教人無法回答。

溫寧偏過頭去,哪裏都不舒服。

淡淡的粉色暈開,謝景辭輕笑了聲,習慣了她別扭的情緒。

他的手仍是進了被裏,挑着藥膏,溫寧最後的固執,便是埋在枕頭裏,絕不擡起。

半晌,她趴在枕上眼眸微閉,空中懸浮着淡淡的雪蓮香氣。

直到一套嶄新的襦裙遞到了她面前,溫寧才慢吞吞地起身,拉上了簾幔,一件件穿起。

帷幔微動,偶然瞥見他在一點點擦過手指,溫寧手一抖,衣帶打成了死結。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

一開口,嗓音微啞,她脖頸上又爬上一抹緋紅。

謝景辭沒說話,給她遞了杯溫水。

水盛的太滿,溫寧接過的時候不小晃出了一點,打濕了灰緞的床墊。

她忽然就想起來了,被抱起時的最後一眼。

一榻糊塗。

不敢再回想,溫寧紅着臉,小口地啜飲着溫水。

她喝的很秀氣,只有小巧的鼻尖微微翕動,但一整杯很快就見了底。

指腹抹去她唇角的水跡,謝景辭問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她後半夜直接昏了過去,謝景辭給她喂了點蜂蜜水才緩過來。

日光已經穿過紫藤架,湖面上波光粼粼,遠處隐約有人聲。

溫寧搖了搖頭:“我要回去。”

可她剛想下榻,外間卻傳來了男子的聲音。

“怎麽搬到這兒來了,叫我好找!”梁骥搖着扇子,四處打量了一番,走到了門前。

他素來沒大沒小,不甚莊重,外間找不到人,說着便要朝內室走來。

一聽見男子聲音,溫寧僵了一瞬,抓着謝景辭的袖子,目光有些慌亂:“怎麽辦……”

“別怕。”謝景辭握着她垂下的小腿,将人折回了床榻裏,“待在這裏,不要出聲。”

随即輕輕落下一吻,将床幔拉的嚴嚴實實。

梁骥剛踏上內室的門檻,視線便被走出來的謝景辭全然擋住。

謝景辭臉色微沉,聲音有些冷冽:“什麽事?”

“喲,今日休沐,怎麽這麽大火氣?”梁骥和他自小熟識,一眼便瞧出他眼中的不悅之意。

“有事說事,無事出去。”謝景辭有些不耐,眉頭一皺,梁骥便退到了外間。

“嗐,我能有什麽正事。”梁骥撓撓頭,将手中的籠子一提,“,這是我前日淘來的白羽金絲雀,不算多貴,但特別稀罕,你瞧瞧,通體雪白,唯獨眼睛和爪子紅通通,可讨人喜歡了!”

籠子用黑布遮着,謝景辭沒心思去看,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真的好看,你一定得瞧一眼!”梁骥看他沒什麽興趣,非要把籠子舉起,湊到他跟前。

謝景辭不耐地轉身,梁骥便掀開了黑布,不知是被光線刺到了,還是碰到了哪裏,籠門一松,那白色的雀兒忽然飛了出來。

橫沖直撞,像只無頭蒼蠅一般。

謝景辭立即伸手去捉,可那雀兒狠啄了他一口,反倒滑脫了。一片混亂時,那雀兒忽然飛進了內室,一頭紮到了玄色帷帳裏。

“啊……”

那嚴嚴實實的帷帳裏突然傳出一聲女子的驚叫,又細又柔,分外惹人遐思。

作者有話說:

傘:我很懂事,厚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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