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在意
将近晌午, 天光極盛之時溫寧才悠悠睜眼。
剛醒來尚且有些無力,手指虛虛一攏,卻什麽都沒握住, 溫寧心底一慌,立即起身去找那吊墜。
環視了一圈,終于在床邊的案上找到了蹤跡。
她珍重地拿在手心,腦海中隐約顯現出這紅繩纏在腕上,然後又被人解開的景象來。
伸出手指, 迎着光看了看, 溫寧這才發現昨夜那斷裂的指甲不知何時已被修剪整齊。
白嫩的手指滑若凝脂,淡粉的指甲在這日光中盈盈透亮, 看不出一點兒折損的痕跡。
“采青,是你替我修剪的嗎?”她柔聲問道。
采青正在擰熱帕子, 聽見她的問話,迷茫地擡頭:“修剪什麽?”
她看起來毫不知情, 溫寧斂下眉去, 心下便明白了:“沒什麽。”
熱帕子遞到手中, 她輕輕擦着手指,溫熱的觸感一襲來, 忽然便想起昨夜被他一根根吻過手指的畫面來。
從指尖到手腕,一遍又一遍, 溫寧慢慢紅了臉,洗漱了一番,頰上的殘紅才褪完。
這時,厚重的門扉“吱呀”一聲, 溫寧一擡眼, 先瞧見的是那搭在門上的手。
勻稱修長, 勁瘦有力,上面卻偏偏留着一道極長的血痕,一看就知道是誰的傑作,她立即低下了頭去。
“醒了?”謝景辭剛從外面回來,身後跟着的侍從提着兩個大食盒。
一擺開,透明的水晶皮裏面包着顆顆飽滿的蝦仁,鮮蝦雲吞香氣撲鼻,随後,幾碟脆嫩爽口的小菜也一一端了上來,綠的綠,白的白,看起來十分有食欲。
顧念到夏日炎炎,溫寧胃口不好,謝景辭還特意給她帶了一碗冰酪,單獨裝在一個盛滿冰的食盒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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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冰酪端出來,采青看了那剩下的半盒子的冰,有些咋舌:“這麽多冰,怕是比這碗冰酪還貴吧?”
溫寧正小口地吃着那雲吞,她長在江南,飲食裏偏愛河鮮,但平京桌上多是牛羊,便是有蝦蟹之類的也不算肥美,這會兒吃到了極鮮美的鮮蝦雲吞,唇角微微揚着。
聽見了采青的話,目光順着看過去,一時也有些怔愣。
“這冰酪與那雲吞還不是一個樓裏的。一面怕雲吞不夠熱,一面怕冰酪不夠涼,我和公子回來的時候可費了番周折呢!”那侍從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一提起來話便多了些。
溫寧稍稍停箸,方才沒注意,這會兒一擡頭才發現謝景辭額間生了些許薄汗。
“這冰酪有些涼,你身子還未好,最多飲半碗。”他并未多言,只對溫寧囑咐了一句。
聽見她低低地應聲,謝景辭便轉身去更衣。
擦身而過之際,溫寧忽然扯住他袖子,目光微擡:“你吃了嗎?”
極樸素的一句話,卻讓謝景辭身形一頓。
溫寧鮮少主動與他交談,遑論這般關切,他目光微垂:“只飲了些酒。”
既然是打着找生意的名號,謝景辭今日便去看了鋪子,敲定了兩間,少不得要與人同席,做做場面。酒桌上的菜多是擺設,他幾乎未動筷。
“要不要再用點?”一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溫寧忽然想起了他從前那一飲酒便不吃飯的習慣。
“好。”謝景辭低低地應聲,回身坐下。
兩個人相對坐着,用餐習慣都極為文雅,雖然沒什麽交談,但這般和諧的畫面落在采青眼裏卻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她被帶來的時候,特地被囑咐過多做事少過問,盡管一口一個小娘子郎君的叫着,卻總覺得他們之間雖然舉止親密,但少了些過日子的感覺。
如今這般相互在意,似乎有了點小夫妻相處的意味……
溫寧難得吃了一整碗雲吞,又用了些冰酪。雖然貪涼,但她也明白這冰的不能多飲,因此到了一半時,雖然有些不舍,仍是放下。
“不吃了?”謝景辭剛好也停了著。
溫寧點了點頭,随即便瞧見他動作文雅卻毫不顧忌地用她的勺子嘗了嘗那冰酪。
白勺剛離開她的櫻唇,又觸及那薄唇,溫寧面色一紅,偏過頭去。
忽又想起他們自來了江南,夜夜同睡一榻,唇舌交纏,如此計較,反倒顯得是她格外在意了。
用完了膳,采青收拾了一番含着笑将門關緊。
謝景辭方才出了汗,他素來愛潔,用完膳便要寬衣。
因為是談生意,夏日裏他也穿的層層疊疊,外衣一解開,溫寧才瞧見他後背已經汗濕了。
一想起這汗水大半是為她趕回來流的,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走上了去前。
“我來吧。”她輕聲道。
謝景辭沒說話,稍稍垂眸,将衣帶遞給她。
輕輕一抽,他的衣襟便散了開。
怕她害羞,謝景辭一直擡着手臂,方便她動作。
可他實在太高,溫寧墊着腳才能将衣衫褪下。
褪到裏衣時,手臂卻忽然輕松了些,溫寧一擡頭,原來是他稍稍俯下了身。
一個伸着雙臂,一個微微扣着,剛好是擁抱的姿态,謝景辭稍稍一收攏,便将人抱在了懷裏。
他上身還赤着,帶着蓬勃的熱氣與汗意。
窗外,日頭正毒辣,街道上行人匆匆,在這樣的炎夏他既要與那些人周全,還時時顧全自己。
一想到這裏,溫寧并未推拒,手臂輕輕環上,任他的呼吸噴薄在耳際。
他的背骨肉均勻,緊實勁瘦,随着一呼一吸,難以忽視的力量感撲面而來。
然而,手心一貼上去,卻感受到了一道凸起。
她順着摸過去,忽感覺到他脊背一緊,指尖連忙收回去,卻被他一把捉住。
謝景辭的背正對着銅鏡,溫寧不可避免地看到了那後背上的道道紅痕,以及零星散布的月牙形的血痂。
“哪裏都軟,偏偏指甲這樣硬。”
謝景辭輕笑,捉住她作案的指尖,輕輕摩挲着。
溫寧面色微紅,視線急忙移開那鏡子,一偏頭,紅唇卻被他噙住。
耳鬓厮磨,淺嘗辄止,不多時,卻教兩個人都生了薄汗,輕輕地喘-息着。
叫了水,謝景辭抱着她盥洗了一番,身上的熱意才慢慢褪去。
傍晚要去赴越州商行的宴席,溫寧驚異于他的動作之快,但謝景辭卻面色微凝。
不是他動作太快,而是對面太過心急。
這話說的頗為含混,溫寧不了解這越州形勢,只是暗自緊了緊心弦。
到底是外出,思及謝景辭扮的是洛州富商,溫寧躊躇了片刻,難得穿的鮮亮一點。
一身刺金蓮青收身襦裙,襯得她腰若纨素,纖侬有度,發髻上斜斜插着一只步搖,随着她蓮步輕移,微微顫動。
采青素來知曉小娘子是美人,但往常見慣了她清冷如皎月的姿态,這回兒稍稍一裝點,只覺得又生出另一種靡麗的美來,一颦一笑,都萬分動人。
謝景辭看過來時,眸中漸漸染了深色,溫寧別過眼去,卻被他從後攬住。
“戴上這個。”他聲音微啞。
溫寧擡眸,從鏡子裏看見他指尖執着那白玉耳墜,輕輕穿過她的耳垂。
兩只瑩潤的玉墜一裝點,中和了些靡麗的氣質,顯出幾分素日的清雅來,讓她稍稍安了心。
他今日身着玄色織金錦衣,從鏡中看過去,兩人金色的絲線紋路交織在一起,一步一繞,并肩同行,生出些纏綿的意味……
在越州從商,必然繞不過商行,尤其是絲綢、瓷器和酒這些大宗。越州的商行現下是由首富何家管着,因此晚上赴宴去的也正是這何宅。
不愧為越州首富,高臺厚榭、雕梁畫棟,跟長公主讓出去那座改為皇家園林的公主府都有的一比。
今日宴席邀請的人并不算多,皆是青年男子,在前院稍事休息之時,溫寧偶爾聽見一兩句談話,那口音大多是北方。
她心下有些奇怪,擡眸看向謝景辭時,卻見他神色未變,目光似有安撫,這點疑惑便暫且壓了下去。
不多時,後院來了人,一一拿了名帖引了衆人過去,一路穿過長長的曲折的回廊,眼前忽然映入一座宏大的廳堂。
或者不能叫廳堂,簡直像殿堂一般。
尚未入門,裏面便傳來絲竹管弦之音,側耳一聽,溫寧便知曉這樂隊怕是不少于百人。
一推門,那一群群衣着妍麗的樂師與舞姬果然驗證了她的猜想,大廳裏燈火通明,酒席上
酌金馔玉,一派奢靡。
入座之際,同行的人有眼尖的,一眼瞥見了那主位上的人,驚呼道:“這不是蔣主薄嗎?”
他這麽一說,衆人紛紛擡起頭去,只見那主位上坐着一個年逾四十的華服男子。
那男子聞言擺了擺手,笑着道:“今日只是碰巧過來了,順便看看各位青年才俊,不必拘禮。”
他這般說了,看起來又頗為和藹,衆人行了禮後便也落了座。
明明赴的是商行的宴,卻碰見了這越州的主簿,且他看起來這般自然,想來也是沒少來的。
亦或……這何家原本就是個傀儡,他才是這殿堂的主人?
臺前與幕後之事當初的渝州之案便曾有過,心下一緊,溫寧忽記起了謝景辭那文書上的朱批,特意将這個蔣主簿圈了出來。
想來,這人必不簡單。
作者有話說:
謝景辭:老婆主動跟我說話了……
今天卡文晚了點,明天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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