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露餡
果然是父親的聲音。
匆忙之際, 溫寧對着鏡子檢查了一眼,确認除了有些臉紅和唇腫以外沒有別的異常了,這才連忙起身到了外間:“沒呢, 爹爹你進來吧。”
得到了應允,忠毅侯這才推門而進,坐到了外間的茶案。
隔着一道簾子看見那帳子拉的嚴嚴實實,他眼中似有歉意:“你剛回來,爹爹本來不該打擾你休息的, 白日裏其實是想跟你說婚事的, 但是不知道怎麽又讨論到戰事了,所以才這會兒過來。總是為戰事耽誤你, 之前還将你托到那麽遠的平京去,爹爹現在一想起來就萬分愧疚, 對不住你。”
“爹爹,你不用這樣, 你是為國盡忠, 護一方安寧的大英雄, 女兒從來沒怪過你。”溫寧柔聲地勸道。
“你母親當年也是這樣說的。”忠毅侯聽着她的話,忽然有些惆悵, “你母親去的早,她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我交代說, 如果能找回你,她不要你嫁的多高,也不想你的婚事摻雜太多利益,只想讓你找個合适的人後半生平平安安的。阿爹也是這樣想的, 想替你找到一個全心全意相待的人。”
“女兒明白娘親和爹爹的用心。”聽見父親的話, 溫寧心中一軟, 腦海中瞬間閃過想把一切都告訴你父親的念頭,但是又怕太過刺激到他,終究還是沒開得了口。
“明白就好,那既然提到婚事了,爹爹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忠毅侯看起來有些緊張,放輕了聲音,“這不是今天碰巧韓骁也來了嗎,他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又是我一手教大的,人品和才幹都沒得說,你覺得他怎麽樣?”
“骁哥哥?”溫寧一愣,雖然白日裏隐約察覺到了一點,但也沒想到父親憊夜前來,會這麽直接。
這麽一停頓,她忽看見那緊閉的帳子微微掀開了一絲縫,一道冷冷的視線正盯着這邊。
父親背對着帳子,就隔着這麽近的距離,他還這麽膽大妄為!
溫寧趁着父親低頭的空隙嗔怒地瞪了謝景辭一眼,随即才平了平氣地說道:“骁哥哥雖好,但我只把他當兄長看待,并沒有別的想法。”
“兄長?哦,爹爹知曉了。”忠毅侯沉思了片刻,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看到他微微凝神的樣子,溫寧捏緊了帕子,問道:“爹爹生氣了嗎?”
“沒有,怎麽會!”忠毅侯立即笑着安撫她,“畢竟是與你共度下半輩子的人,當然要你喜歡才行。爹爹只是給個參考,我們阿寧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一個都看不上,那阿寧就算留在府裏不嫁人,爹爹也會養你一輩子!”
“爹爹真好!”溫寧沒想到父親這麽固執古板的人在她的婚事上竟如此開明,眼中湧出些熱意,抱住了他的手臂。
忠毅侯摸了摸她的發頂:“那你好好休息吧,這些事讓爹爹來操心就行。”
他說着便催溫寧去休息,起身走到了門前。
只是關門的一瞬間,忠毅侯忽想起那位世子,剛轉身想要問詢,一擡眼卻看到女兒正直直地看着那帳子。
多年行軍的直覺讓他額頭突突直跳,再聯想白日的場景,頓時便明白了。
但到底還是不想再女兒面前發作,忠毅侯攥緊了拳,徑直朝着東廂房走去……
房間的門重新關上,溫寧眼中的淚忽然便掉了下來。
“怎麽還哭了呢?”謝景辭從內室中出來,指尖刮了刮她的淚痕。
“爹爹那麽好,我不想離開他,不想出嫁了。”溫寧聲音有些哽咽。
“爹爹好,我不好?”謝景辭拉着她坐到了小榻上,微微勾唇,“你不嫁了,以後都讓我一個人獨守空房?好心狠的小娘子。”
“我才不心狠。”溫寧哭聲一頓,忍不住反駁道,“我就是太心軟了,才會被你一次次哄騙。”
“嗯,你心軟,哪裏都軟。”謝景辭低低笑了一聲,雙手捏着她腰間的軟肉,癢癢麻麻的,溫寧瞬間便破涕為笑。
“不要撓了……”她被鬧得眼睫微顫,上身一掙紮,挂在頸上的一根紅繩忽然從領中滑到了胸前,那紅繩上系着一個玉扳指,正是那日謝景辭留下來的。
“想不想我?”謝景辭指尖摩挲着溫熱的扳指,低低地問道。
溫寧害羞地埋在了他胸膛,半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想把那扳指摘下來。
可她還沒動作,謝景辭眸色一黯,忽然低下了頭,順着那扳指和那系着扳指的紅繩,一點點吻上去又落了下來。
“別咬啊……”溫寧聲音微顫,急急地勸了一句,忍不住有些氣惱。
謝景辭低低應了一聲,倒是沒再繼續,而是換上了薄唇,這麽一來,溫寧反而愈發難以招架了。
額發微亂,她急忙伸手到身前去擋,只是嫩白的指尖一伸出,不小心落到了他唇邊,像是主動送上了門,忽然便被咬住了。
“放開我……”溫寧往回抽了抽,指尖忽然擦到了他的舌,頓時臉色通紅,謝景辭這才放開,最後輕輕在她手面上落下了一吻。
大半夜的,被他鬧出了一身的汗,在府裏這麽晚了又不好叫水,溫寧氣悶地轉身擰了熱帕子,解開衣領一點點将裏面擦幹淨了才消了點氣。
“是我的錯。”謝景辭看着那別扭的背影,上前抱住了她,低低地誘哄道,“等以後成親了,就不用這樣了,想多晚叫水,就多晚叫水,幹脆在我們房間砌個湯池好不好?”
湯池?哪有在房間裏砌湯池的……
“不害臊!”溫寧紅着臉嗔了他一句,便是成了婚的,也沒有像他這麽放肆的。
“到時候我們就是正經夫妻了,誰敢說什麽?”謝景辭貼着她耳邊,低沉地說道,“我明日就向侯爺提親。”
“那麽快?”溫寧有些擔心,她前腳才剛從國公府回來,謝景辭後腳便要提親,萬一惹父親懷疑了怎麽辦。
“再不提親你父親萬一又看上別人了怎麽辦?”謝景辭神色微沉,“你說,我又是擋刀,又是獻計的,你爹怎麽就沒想過把你許給我呢?”
“還不是因為你心黑……”溫寧忿忿地賭着氣,手段和花樣那麽多。
“我心黑?我這裏對你可是一片赤誠,你要不要看一看?”謝景辭眼中帶着笑意。
平日裏豎的緊緊實實的衣領這會兒微微扯開了些,配上他這副刻意勾引的模樣,溫寧擡眸時失神了一瞬。
她知曉謝景辭生的好,只是在人前他總是那副冷冷淡淡,不可接近的樣子,令人不敢細看他的容貌。
這會他們貼的極近,他的五官棱角分明,強勢地闖入她眼底。偏偏那看着她的眼神又格外深沉,溫寧咬着唇,忽然便別開了頭,生怕被他的皮相蠱惑住。
“萬一……萬一父親不同意怎麽辦?”溫寧小聲地問道,隐隐有些擔心,父親方才的一席話似乎并不想再讓她摻和到那些深宅大院裏了。
“不同意我就想辦法請侯爺同意。”謝景辭定定地出聲,“總之,我一定會讓他松口。”
溫寧點了點頭,靠在了他懷裏。
耳鬓厮磨了好一會兒,已經月上梢頭,謝景辭這才打開了後窗,從花園裏繞了回去。
看着這麽一個貴不可言又一派正經的人像個蟊賊一樣翻着窗戶,溫寧舒服地躺在寝被裏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又引得謝景辭沉沉地一瞥,仿佛要重新回來一樣,她才即刻噤了聲縮回了寝被裏。
謝景辭記性極好,白日裏被帶着走過了一遍國公府,便将府裏的地形記了個清楚,因此從花園裏繞過來一路都相安無事。
只是當回了東廂房,房門打開的一瞬間,一柄閃着寒光的劍忽然朝他刺了過來。
謝景辭反應極快,一翻身,劍鋒擦着他的頸側滑了過去,虛驚了一場。黑暗中過了幾招,謝景辭反客為主,奪了那人的手中劍反架了回去。
然而房門一被吹開,瑩瑩的月光照進來,待看清了襲擊他的人是誰,謝景辭立即收回了手,俯身賠禮道:“侯爺,晚輩不知是您,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偷襲不成還被反殺,忠毅侯冷哼了一聲,又背着手若無其事地道:“沒事,我只是睡不着,想和賢侄切磋切磋。”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單憑這語氣中壓抑不住的怒氣,謝景辭便猜到事情絕沒有他說的那麽簡單,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方才的事情,想找出有沒有疏漏的地方。
“不過,這麽晚了,賢侄不休息,是從哪裏回來的呢?”忠毅侯端坐着,目光落到了他被露水打濕的衣袖上。
“夜半想着邊防的布局有些睡不着,正好看着侯爺的花園設計的十分別致,于是去散了散心。”謝景辭神色鎮定,試圖把話題扯到軍事上。
“哼,別跟我扯什麽邊防!”忠毅侯這會兒總算明白了過來下午是怎麽被帶歪了思路的,現在謝景辭又故技重施,越發惹得他發怒,“你只說,方才帳子裏的人是不是你?”
果然,如他所料,忠毅侯知道了。
事情一拆穿,謝景辭神色微凝,什麽也沒争辯,當即便誠懇地跪下了:“是我。晚輩本想等明日正式跟您提親,但擇日不如撞日,晚輩不才,想請您把阿寧嫁予我。”
本是單方面的質問,他倒好,順着杆爬還要來提親!
忠毅侯臉色鐵青,但一想起女兒方才看着那帳子時盈盈的眼神,深呼了一口氣,忍下了暴怒,壓着聲音問道:“多久了?”
從前的事太過複雜,謝景辭慣來冷靜,現下也難得有了一絲遲疑,只說了一句:“晚輩與阿寧是兩情相悅,請侯爺成全。”
他不直接說,那定然是很久了。
全身的血直沖天靈蓋,忠毅侯趔趄了一步,萬分懊悔,那當初托親之事豈不是他親自把女兒送入了虎口?
“兩情相悅?阿寧那樣單純的性格,怎麽和你比,到最後還不是成了你的掌中之物!”忠毅侯騰地站了起來,胡須都微微顫抖,“虧我白日裏還誇你端莊持重,潔身自好,你就是這麽對我的女兒的!”
“晚輩一直将阿寧奉若至寶,除她以外,從來也沒有過別人,今後也不會有,請侯爺相信我。”謝景辭一字一頓,慷锵有力地解釋道。
“相信你?憑你的家世和手段,我要怎麽相信你!何況在我府裏你都敢夜闖閨房,在國公府裏你豈不是更加為所欲為了?”忠毅侯青筋直跳,狠狠地瞪着他。
“今晚之事是晚輩魯莽了,任憑侯爺責罰,只要侯爺能将阿寧許給我。”謝景辭說完深深地拜伏了下去。
“責罰?這可是你說的!”忠毅侯怒不可遏,抄起手邊的盤龍鞭便砸了下去。
手腕粗的鋼鞭,一鞭子甩上去,謝景辭悶哼了一聲,可脊背仍是直直的挺着,絲毫沒有後退的意思。
“還挺倔強?我倒要看看是你的脾氣硬還是我的棍子硬!”忠毅侯沉着臉,毫不留情地又一鞭子揮了下去。
房間傳來獵獵的響動,周弘和貼身侍衛立即提着劍過來,被眼前的場景一吓,大叫了一聲:“公子!”
只是劍還沒來得及拔,謝景辭沉着臉斥責道:“出去。”
“可是公子你的傷……”血跡已經滲透到了外衣上,周弘看着那斑斑的紅色着實于心不忍,他們公子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便是面對天子也沒有這樣的時候。
“出去,我的命令你都敢不聽?”謝景辭冷下了聲音,周弘這才不得不退了下去。
“哼,挨了我這麽重的三鞭,骨頭倒是挺硬。”忠毅侯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鞭子,沉聲問道,“你若是現在要走,憑着你的軍功和刀傷我還會留你一命,你倒是走還是不走?”
“不走。晚輩是真心想求娶阿寧,請侯爺把阿寧許給我。”謝景辭凝着眉,态度堅決。
“好,那可別怪我不留情了!”忠毅侯揚起的盤龍鞭又重重地一落,連房門似乎都跟着顫動了一下,這次謝景辭唇角溢出了一絲血跡。
周弘守在門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實在看不下去,無奈之下只好叫了人去請溫寧。
另一邊,溫寧現下正躺在床上。
也不知是因為路途奔波亂了休息的時辰,還是被謝景辭方才的攪擾弄得不太平,她心裏一直墜墜的,一閉眼就像被拖着往下沉一樣。
輾轉了片刻,溫寧剛想閉眼,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銀環着急地在門外問道:“姑娘,你睡了嗎,東廂出事了!”
東廂,不正是謝景辭住的地方?
溫寧立即起了身,連外衣都沒來得及披上,赤着足下了地:“你說什麽,出了什麽事?”
“老爺……老爺不知為何,半夜正拿着盤龍鞭鞭笞世子呢!周弘派人來說,下手極狠,怕是會要了人命!”銀環急急地說道。
盤龍鞭……
那可是精鋼鑄的鋼鞭,跟了父親許多年,不知打死過多少人。
溫寧身形一個不穩,深深吸了口氣,立即便跑了出去。
“姑娘,外面冷,鞋子!”銀環提着東西追了出去,匆匆忙忙地給她穿戴了上。
一路跑到了東廂房,遠遠的聽見鞭聲獵獵,溫寧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不要打了!”剛進門,她便急匆匆地叫道。
鞭子高高的揚着,将落未落的,房間裏滿是血腥味。
“你別管。銀環,把姑娘帶回去!”忠毅侯黑着臉,一鞭子倏地又落了下。
“砰”的一聲,那鋼鞭斷成了兩截,謝景辭背上的白衣瞬時多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血跡交錯,整個背上看起來沒一塊好的,溫寧從來沒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模樣,眼淚頓時便湧了出來。
“疼不疼?”溫寧顫抖着手,心疼地擦着他唇角的血跡。
謝景辭搖了搖頭,将她沒披緊的外衣向上拉了拉,低聲勸了一句:“你先回去,外面冷。”
“我不回去,我就在這裏……”溫寧眼眶通紅,已經泣不成聲。
“阿寧,你不要被他的心機深沉給騙了,快回去!”忠毅侯正在氣頭上,又揚起了鞭子,難得對女兒沉了聲音。
“爹爹,不怪他,一切是我自願的,你不要打了!”溫寧淚眼婆娑地跪在他面前懇求道。
“自願?這也是他自願挨的打,我再說一遍,你讓開!”忠毅侯氣得舉着斷鞭的手都在發抖。
“我不讓,要打連我一塊打!”
眼看那鞭子要落下,溫寧忽地撲到了謝景辭身上,張着雙臂緊緊地護着他。
頸上一重,謝景辭即刻側着身子回護住她,生怕忠毅侯一時沒控制住真的傷到了她。
揚起的鞭子舉到了最高點,但纖弱的女兒卻毫不猶豫地擋在了謝景辭前面。
看着兩人緊緊地回護着,忠毅侯到底下不了手,懸着的鞭子抖了又抖,最後還是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下。
忠毅侯長長地嘆了口氣,和方才的精神矍铄截然相反,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
一室寂靜,只剩下滿屋子的血腥氣。
溫寧看着父親突然老去的背影,眼淚不停地掉落。
但眼前人更加緊急,她立即收回了淚,扶着謝景辭的肩問道:“你怎麽樣了?”
謝景辭擡起手,輕輕擦着她的淚痕,安撫着搖了搖頭:“沒事……”
然而話音剛落,他那沉重的身軀便驟然倒了下去。
“大夫,快叫大夫!”溫寧哭着大叫,纖弱的雙臂牢牢地托着他的身體。
作者有話說:
狗子臉皮厚,身上的皮也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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