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對策
衛立沒有立刻回家。
家裏太小,他任何的思慮都躲不過弟弟們的注視。為了避免他們萌生不必要的擔憂,他決定繼續在這車棚中思考。
他又看了一遍那幾條威脅的短信。
事情最壞的一面,基本在短信上已經指出了方向。現在他需要從中找出一點破綻,一些可供轉圜,告訴他事情還沒那麽糟的部分。
首先,既然那些人圖謀錢財,說明他們并不富裕。
他們和自己死磕到底是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力氣和金錢的,就算攆走了自己,未必不是給其他人增添機會,這是吃力不讨好的買賣。
從這個角度出發,再看短信,那威脅就似乎沒有那麽牢靠了。
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在哪裏上班,為什麽不直接說出公司名字?
“你将追悔莫及”,是怎麽樣的追悔莫及?
這些話說得語焉不詳,顯然發信人自己也沒想好,是在虛張聲勢。對他們而言,虛張聲勢是一種投入最少,回報可能性最大的方法。打擊報複自己并非是他們的目的,也不能為他們帶來真正的利益,他們要的只是自己不去動他們的蛋糕。
思及此,衛立給那些威脅短信做了簡短的回複。
“我只是暫時受雇于人,主職家教,兼職陪逛。和他并無工作以外的關系。”
沈聽瀾的戀人主要都在學校裏,對于沈聽瀾的一舉一動自然知之甚詳,而沈聽瀾曾對自己說過,他此次考試成績不錯,平日裏也不玩了抓緊複習,令周圍人都感到很吃驚——這點正能應和家教一事,或許能讓那些人權且相信,降低對自己的敵意。
不過,自己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有人提到了“很多小孩”。
衛立想到這裏,重新跨上車離開了車棚。
二十分鐘後,他帶了一提箱的零件和工具,将自己的舊自行車拖出來,更換了零件,重新噴上了漆,放到最靠近出口的位置通風。
Advertisement
第二天臨出門前,他特意把三個弟弟招到面前,先是給了澤一舊自行車上的兩把鑰匙,然後囑咐他們道:
“再過一個多月要過年了,小偷騙子會猖獗起來,你們最近沒事不要在外閑逛,放學後盡早回家,最好能和同學搭伴。”
然後他打電話關心了羅婧目前的身體狀況,讓她最近少接點活兒,讓妹妹們注意出行安全,有什麽需要就聯系自己。
說實話,其實姐姐那邊他沒有那麽着急,因為她們雖然住的偏,但沾着大shi館的光,周圍每天都有便衣哨在附近街區巡邏,治安不成問題,薇薇由姐姐接送,其他妹妹則在同一所學校上學,基本不會有問題。
安排好了這一切,衛立如約來到了沈聽瀾的公寓——在威脅程度降到比較小的情況下,這份工作還要繼續,因為姐姐的懷疑還沒有打消。
沈聽瀾前兩天都在外頭,幾乎沒怎麽複習,于是今天老老實實地拿着書本,對照PPT背重點。
一上午過去,兩人簡單地吃了衛立做的午飯。消食的時候,沈聽瀾拉拉衛立的衣袖:“現在總可以去彈琴了吧?”
琴本就是為了衛立買的,他很想讓對方多彈奏一會兒。其實早上他就提出自行複習,讓衛立先去彈琴休息,不過被對方以彈琴聲會影響他背誦為由拒絕了。
幸而這次衛立沒有拒絕,大概是因為忙了一頓飯又吃了一頓飯,也想弄點娛樂活動調劑一下。
沈聽瀾翻開擱在譜架上的那份舊書:“那麽,選哪首好呢?”
“選你最喜歡的那首吧。”衛立看着那微微泛黃的紙張,“一彈就會心情好的那種。”
沈聽瀾聽後笑出了聲:“那肯定是最簡單的那首了,我以前又不愛練琴。”
衛立沒想到他會那麽回答,下意識擡眼去看他。
琴上方的燈光很亮,他整張臉的顏色被照得淺淡下去,發梢處是毛茸茸的黃,皮膚是細膩的白,和身上寬松的白色毛衣幾乎要融為一體,只有因笑而微張的嘴唇是櫻紅色,讓人聯想到柔軟的花瓣。
花瓣搖曳,是沈聽瀾又說了話:“那就這個,Alwayswithme!”
他彈了一個開頭:“你聽過這個嗎?”
“千與千尋,”衛立不動聲色地把目光挪到了樂譜上,“挺好的。”
沈聽瀾聽他這麽說,就笑呵呵地繼續彈奏了下去。
樂譜是給兒童設計的,确實不太難,衛立在邊上跟着彈了幾個來回就學會了。于是沈聽瀾幹脆罷了手,在邊上看着他彈。
衛立的手指纖長,單單是他按下琴鍵的動作,就足夠賞心悅目,更何況他彈得像模像樣,專注從容的樣子看上去比平時更帥更紳士了,沈聽瀾望着他,幾乎是不可遏制地要露出笑容來。
一曲終了,沈聽瀾忍不住誇他:“這麽快就從一級水平跨到了三級水平,你很有彈琴的天賦啊。要是正式學的話,肯定很快就能達到央音的招生水平了。”
“是嗎。”衛立淡淡地答了一句,嘴角卻是明顯地翹了起來,眸光柔和得像一團霧,“以前也有人對我說過差不多的話。”
他的笑容對于沈聽瀾來說,一直是寥若晨星,千載難逢,此時沈聽瀾見了,幾乎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了愣才道:“誰啊?”
“我小學的音樂老師。”衛立心情不錯,話就多了一些,“我那時候最喜歡待在琴房裏跟他學琴了,雖然只是一些簡單的、教科書上的歌,不過彈的時候會感覺忘掉所有的煩心事,很輕松。”
沈聽瀾凝視着他的眼睛,心中頗不平靜。這是衛立第一次表達自己的“喜歡”,但于衛立本人,其實要算是“分享心事”的程度。
沈聽瀾咽了口唾沫,擺出了認真的姿态:“那,後來呢?為什麽沒有學下去?”
“因為沒錢買琴。”
這答案直白得讓沈聽瀾當場後悔發問——憑衛立的資質,只要有工具,自己就能摸索出一片天地來,想想也知道答案了,自己沒頭沒腦地問,不是戳人心肺嗎?
他只好羞愧地轉移了視線:“啊……那真是可惜。”
然而衛立竟出人意料地沒生氣:“也不至于,雖然小時候我也做過當鋼琴家的白日夢,不過後來想想,鋼琴家也不是誰都能做的,這個職業需要對音樂充滿熱情,而我只是想借彈琴稍微放松一下,稍微學一點自娛自樂,也就行了。”
他臉上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沈聽瀾卻從他的話裏聽出了悵然。
随意學的幾首曲子,沒有天長地久地練過,他卻經年未忘,依然能彈出來,這就說明這件事在他心中不僅僅是自娛自樂的分量。
所謂的“也就行了”,無非是慢慢勸得自己妥協。
還有讓步。
其實一個人工耳蝸的錢,也夠買一架還過得去的鋼琴了。
沈聽瀾在衛立雲淡風輕的琴聲裏,感覺到了胸口沉悶。他很想抱住衛立,然後把琴送給對方,可是理智上他明白,衛立不會接受他的同情和饋贈,所以他只能久久地坐在一旁凝視着對方。
至少,這一刻衛立還挺高興的,這也算自己達到目的了吧。
片刻的放松後,衛立合上琴蓋,放下頂蓋,将琴罩小心翼翼地套好,仿佛對待一件很珍貴的物品。
做完這一切,他走回到桌前:“繼續學習吧。”
沈聽瀾沒反對,甚至堪稱乖巧地學了一個小時,總算把一整本書都給理解透了。
沈聽瀾把杯子裏最後一點咖啡喝了,起身伸了個懶腰:“關鍵字句我都背下了,你去歇會兒吧,剩下的我自己來就行。”
“不用。”
衛立也起身了,抓起自己的茶杯,順便把他的杯子一道拿走,帶到廚房沖了沖。正要挂進洗碗機時,被沈聽瀾抓住手腕,手裏的杯子也被搶走了。
“都說你別做這些了,你怎麽總跟我對着幹。”沈聽瀾把他從廚房當中拉出來,一路拖到卧室的穿衣鏡前,“你看你眼睛裏紅血絲那麽多,趕緊睡一覺。”
衛立昨夜忙着改造自行車,的的确确是睡得晚了,如今也有點疲憊。不過他認為,既然自己領着一天一千的薪資,帶薪睡覺不合規矩,所以擺了擺手:“等晚上你訂外賣的時候我再歇就可以了。”
“不等。”沈聽瀾按着他雙肩,讓他坐到床沿上,“你明天還要上班,瞎撐什麽?”
然後沈聽瀾回到桌邊把書帶進了卧室:“我就在你邊上背,等我需要抽背的時候就叫醒你,那之前你躺着休息吧。”
“……”
衛立還想說什麽,沈聽瀾就故意變了态度:“你不是說你不矯情嗎,那你累就躺啊,休息好了再給我好好工作,免得……累出病來,沒辦法好好集中精力。”
他既然是這樣堅持,衛立就不再拂他的意了,立刻脫下外衣躺上了床,閉着眼睛小憩起來。
沈聽瀾見他配合,也馬上搬了椅子坐到床邊,開始背書。
背了兩道最短的簡答題後,沈聽瀾從書後偷偷望向了衛立。
衛立的呼吸沉穩無聲,神情安寧松弛,顯見是睡着了——看來他是真的累,只不過一直在強撐。
沈聽瀾想到這裏,心中有些酸楚。
那一次自己吃壞肚子,衛立在旁陪着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沾枕即睡的。
可是每一次親熱過後,衛立都保持着清醒,還要打起精神打掃整理。
沈聽瀾咬了咬嘴唇,覺得自己真是太壞了,過去從不曾體諒過衛立的疲憊,明明是自己索求無度累壞了人,還要責怪對方推開了自己。如果那時候自己能多收斂一點,說不定今日兩人已經水到渠成了。
【作者有話說:瞎七搭八小劇場】(都是假的)
衛立:(睜開一只眼偷瞄)你現在才知道自己胃口太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