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峰回路轉
在骨灰壇裏藏東西,本身是很荒謬的。
可是沈聽瀾現在已經無暇顧及這些了,所有地方都找遍了,那一處是他最後的希望。
他屏息凝神,看着衛立緩緩将骨灰壇捧出來,捧到他面前,然後向他遞了個眼神。
他接住了那個眼神,點點頭,擡起手,将骨灰壇上的蓋子一點一點地掀開了。
壇中灰色的粉末全部暴露在燈光下的時候,他心裏頭忽然一陣陣難過,不知是想起了什麽,還是忍不下心去做手頭這樁大事。
可此時衛立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這……好像不是骨灰?”
“诶?為什麽?”
“骨灰裏大多是有碎骨的,因為火化的時候比較大塊的骨頭不會焚盡。這個太細,都快趕得上面粉了,氣味也……有點不對。”
沈聽瀾連忙低下頭輕輕嗅了嗅,的确是有一股化學品的味道。
一旁的保潔吓壞了:“俺可沒有偷梁換柱過,它倒出來是恁個樣,俺就是恁個樣收拾進去的啊!”
衛立沒有責備她,讓她拿了兩支細長的筆,一個幹淨的塑料碟,然後把一部分灰倒進碟中,将筆當筷子使,扒開灰翻了翻,又伸進壇中探了探。
都沒有碎骨。
衛立和沈聽瀾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将粉末小心地倒進了碟子裏,倒到最後的時候,一個小小的密封袋露出了一角。
沈聽瀾看到那密封袋的時候,整個人近乎虛脫地坐到了地上,還是衛立将東西抽了出來——果不其然,裏頭是一張SD卡。
東西找到了,就連管理員心中都松了口氣。先前他聽聞他們可能丢了東西,生怕他們漫天要價地求賠償,現在不怕了!
但他這年頭剛起,衛立就補刀道:“東西找到了,算是運氣好,但你跟我解釋一下,這骨灰是怎麽換成別的東西的?原本的骨灰去哪兒了?敢情大家祭拜了那麽久,拜的全是一壇子複合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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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
離開紀念堂時,沈夫人的相框已被免費換新,沈聽瀾也收到了兩萬塊的賠償。剩下的遺物他悉數拿走了,一方面不敢再留,一方面生怕上頭也留有什麽信息,自己一時不察,不如帶回家慢慢研究。
包裏揣着這些物件,他的心情沉重到擺不出任何表情。衛立大約是很想安慰他,上地鐵後一直将他攬到自己肩上靠着。
他聞着衛立身上散發的氣息,把自己放松的身體慢慢交付給衛立的肩膀。疲憊的感覺一點點湧上來,他昏昏欲睡地閉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自己的臉頰被人摸了摸,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嗯?”
耳畔傳來衛立低低的聲音:“我有點事要辦,下一站就下車,還有六站,你自己回家可以嗎?”
沈聽瀾點點頭,警醒地坐直了身體,稍微活動了一下:“你什麽時候辦完事回家?晚飯回來吃嗎?”
“說不準,可能很快,也可能會費點功夫。”衛立收回手,迅速整理了一下被沈聽瀾睡皺的衣服,“我回去之前會給你發消息的……到站了,走了。”
列車門緩緩關上,沈聽瀾看着衛立的身影,直到他随列車行駛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
窗外一片漆黑,沈聽瀾閉目想要歇會兒,忽然聽到身邊乘客打電話的聲音:
“對啊,我看過回來了,那個廢棄藝術館超棒的,很适合拍照!”
廢棄藝術館這幾個字,像針一般刺進沈聽瀾的耳朵,他睜開眼睛,發覺邊上坐了個穿校服的初中小女生,拿着手機笑呵呵的還在講電話。
“明天晚上我們準備好了就過去……哎,門上是有鎖,但是那邊有個窗是壞的,可以翻進去……”
她還沒說完,沈聽瀾就奪過她的電話:“都不準去!”随即替她挂了電話。
女生大驚失色,但反應也挺快,把自己的手機奪了回來:“哪兒來的大叔,我去什麽地方要你批準啊?”
“那你就看看我有沒有這個資格。”沈聽瀾指着她衣服上的學校名字,“我已經記住你的學校和長相了,只要你今晚敢來,明天你就等着全校通報批評吧!”
女生聽了這話有點慫了,可是仍不甘心:“哼,偷偷去那兒的人可多了,你管得了我,管得了其他人嗎?”
沈聽瀾剛歇下去的憤怒瞬間又冒了上來——這年頭,初中生都敢騎到他頭上來屙屎撒尿了?
“那你聽好了,以後來一個我就報警抓一個,來兩個抓一雙。”
也許是他目露兇光太吓人,女生吓得立馬起身走了,一邊走一邊嘟囔了一句:“神經病。”
周圍人紛紛朝他們投來驚疑的目光,沈聽瀾沒有追着那女生大吵,也沒有心思理會那目光,他心中只想着衛立。
剛才那站下去後走十五分鐘就能去到河岸藝術館,他現在确信衛立的目的地就是那兒,理由顯而易見——嚴傑既要報複他,那藝術館能燒一回就能燒兩回,而衛立之所以不讓自己一起去,是生怕藝術館處留下什麽可怕的痕跡讓自己更受刺激。
可即便會受刺激,他還是想知道藝術館現在究竟是什麽狀況!
下一站到了,門再次打開,沈聽瀾飛奔着沖向對面返程的地鐵。
二十分鐘後,他果然在河岸藝術館前找到了衛立。
衛立看見他,微微有些訝異,卻沒問緣由,只說道:“我繞了一圈看過了,外牆上沒有什麽大問題,只有一些小孩子用石頭劃出來的塗鴉。”
頓了頓,衛立又道:“要進去看看嗎?”
“當然。”沈聽瀾拿出鑰匙,打開大門上的環形鎖,用此地主人的口吻道,“進來吧。”
闊別已久的藝術館內,是臨走前的空空蕩蕩,只是地上多了一些灰塵和垃圾,牆面也不知道被誰用噴漆畫上了朋克的圖案,有些角落裏還有“xxx到此一游”的字樣。空氣也因太久地不通風,導致氣味像是梅雨浸濕的大米。大概晚上來這裏的話,真就像是去到一個鬼屋了。
沈聽瀾環顧四周,并沒有發現嚴傑的痕跡,然而此時此刻,他仍想痛哭。
這裏曾像一個高貴華麗的女神,數千人進入此地浏覽着精美的藝術品,如今卻像一個沿街乞讨的老妪,誰都能來她身上踩踏一腳。
一切都昭告着一件事——他沒有能力保護“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