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病號服是均碼,松松垮垮挂在桑知酒身上。雪白的手腕從寬大的袖筒中露出,顯得她整個人有種脆弱的纖細感。
但她的表情卻充滿朝氣,龇着牙很是兇狠。
兇狠的小朋友一把抄起紙團攥回手中,嚴肅捍衛自己的領地:“不要亂碰我的東西!”
樊霧心中零星的愧疚感被她這副模樣擊散,感興趣歪着頭看她:“情書嗎?”
看桑知酒這模樣,這紙團應該不是什麽廢棄的稿紙。會使用口紅作為水墨,想來是帶着某種隐秘的暧昧。
氣勢不能輸,桑知酒瞪着她:“罪!證!”
樊霧被逗笑:“看來這個‘犯人’還挺有情趣。”
再跟她說下去,恐怕就要露餡,桑知酒咳了咳,轉移話題:“你回來做什麽?”
樊霧這時候也想起正事。
她再次環視房間,擡臂比劃兩下:“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金色的手提袋,大概這麽大,裏面裝着幾本書。”
桑知酒聞言,心跳驟然漏了一拍。
她是真沒想到,樊霧故意打個回馬槍,就是想趁着所有人都不在的時候,提醒自己注意她送來的禮物。
而那些書中的暗示……
難不成這笑裏藏刀的妖孽真的暗戀自己?!
有些事情一旦在腦海中種下苗頭,就如同驟逢春雨的野草,拔也拔不幹淨。
當“樊霧暗戀自己”這件事成為前提之後,桑知酒發現,很多她以往根本無法理解的樊霧的行徑,竟然都有了非常合理的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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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霧為什麽從一開始就特別關注自己這個影視圈小新人?
一見鐘情!
樊霧為什麽能在各種場合與自己偶遇?
愛慕心切!
樊霧為什麽熱衷于無緣無故與自己作對?
由愛生……不不不,是想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讓自己注意到她的存在!
這個解釋就好像一個紐帶,完美将之前兩人間的糾葛串聯起來,讓所有不合理都有了最終的歸宿。
想到這裏,桑知酒面部表情一度從迷茫到震驚再到驚恐,色彩紛呈,非常精彩。
樊霧站在她旁邊,其實也很不解。她觀察着桑知酒,實在不明白為什麽一個簡單的問題,能讓對方做出這麽複雜的反應。
對方的反應不像被問到一件東西的去處,更像是她已經對那幾本書犯下不可磨滅的滔天罪行,然後被書的所有者當場戳破。
該不會她前腳拎着那袋子書過來,後腳桑知酒就把東西給扔了吧?
想到這裏,她下意識看向房間內的垃圾桶,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什麽都沒有。
樊霧忍不住再次詢問道:“你真的沒看見過那個禮品袋嗎?”
“沒有!”桑知酒回過神,瘋狂搖頭。
随後她又咬牙,意有所指補充道:“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咳,知道了也不會接受!”
樊霧沒聽懂她的話,只以為她是和江夢之一樣的态度。
她雙手環胸:“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接不接受有什麽關系?”
桑知酒炸毛。
如果她早知道樊霧暗戀自己,可能還會拿這件事做點文章。
可問題是,兩人已經陰差陽錯睡過,而樊霧還一副準備坦然接受順便加深兩人關系的模樣出現在她面前……
桑知酒只覺得無比焦躁。
她表面看着脾氣大,其實膽子賊小,夜裏自己一個人不開燈都不敢去上廁所,對于那晚的事情,她只想着遺忘和逃避。
現在VIP病房中只有她們兩人,她沒有別的倚仗,只能壯着膽子怒斥了一句:“總,總之你以後別纏着我!”
她如今分化成Omega,和自家妹妹絕無可能,樊霧當然不會再針對她不放。
她後撤一步,表明自己的善意,主動解釋道:“以前的事情都是誤會,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願意彌補。”
桑知酒鼓起勇氣嗆道:“呵,确實誤會大了。”
誰能想到樊霧對她居然是這種心思?
她深吸一口氣:“彌補就不用了,如果你真知道錯了,以後離我遠點就行了!”
樊霧愣怔住。
桑知酒的反應和要求,完全和之前江夢之的話對應上了!
她有些苦惱,難道自己在小朋友心目中的形象,已經惡劣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嗎?
她自認說話做事很有分寸,再加上一直用“妹夫”的眼光看桑知酒,即使是刻意刁難,也不乏有提點考驗的成分。否則,作為桑知酒粉絲的樊雨和越書意等人,早就該看出兩人間的不和了。
可事實就是,越書意對她的印象明顯很不錯。
樊霧還沒反應過來,桑知酒已經不耐煩開始送客:“沒事了吧?你快走吧,護士馬上要來查房了。”
樊霧回過神,也顧不上那些失蹤的書籍。
她伸手從口袋裏取出紙筆,看着桑知酒,笑着請求:“知酒,幫我簽個名好嗎?
“我有個妹妹,喜歡你很久了。”
這是什麽用爛了的拙劣借口?
桑知酒翻了個白眼,一臉鄙夷:“你怎麽不說你有個朋友喜歡我?”
樊霧愣了一下,偏頭回答:“确實也有朋友喜歡你,但是他們不需要我來幫忙要簽名。”
“呵。”桑知酒直接抵着她,将她推到門口,惡狠狠道:“那也叫你妹妹自己來跟我要吧!”
說完,她利落把門一關,長舒一口氣,拍拍手回到床上。
徒餘被鎖在門外的樊霧,對着手中的紙筆發了一會兒呆。
從小到大,還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可能因為桑知酒如今還是個需要住院的病患,樊霧發現自己居然一點火氣都生不出來,反而覺得對方膽大妄為的舉動有些可愛。
但此時已經吃了閉門羹,想再多都沒用,她無奈搖了搖頭,轉身往外走。
回到停車場,江夢之電話已經講完,看她兩手空空回來,愣了一下詢問:“東西呢?沒拿回來?”
樊霧搖頭,轉身鑽進車子後座。
江夢之坐上駕駛席,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側頭問她:“……怎麽了?
“難道桑知酒終于忍不住把你揍了?”
樊霧若有所思:“我做人有這麽失敗嗎?”
小朋友居然這麽讨厭自己?
江夢之沉默片刻:“嗯……我覺得你今天能這麽想,證明還沒有失敗得那麽徹底。”
樊霧“啧”一聲,剛想說點什麽反駁,手機突然傳來一陣提示音。
她解了鎖,發現昨天發出去的好友請求終于有了回應。
江夢之發動汽車,抽空問了一句:“誰啊?”
樊霧輕輕擰眉:“不重要。”
說完,她思索一陣,低頭開始跟對方交流。
[月柔柔:……請問您是?]
早些時候江夢之幫她解圍後,詹月柔很快就從那個導演口中問出江夢之的身份——
南露娛樂高級管理,影後樊霧的經紀人。
詹月柔突然意識到什麽,在拍戲空隙掏出手機确認。
就在昨天,她收到一個好友申請,但礙于對方頭像名稱都十分普通。詹月柔還以為是什麽小粉絲,根本沒理會。但将這件事和與早些時候江夢之幫她解圍的事情聯系起來,詹月柔有了個大膽的猜想,這才忙不疊通過好友請求。
[wu.:樊霧。]
[wu.:前天晚上的事情,我很抱歉。]
詹月柔呼吸都粗重起來。
副導演看她窩在桌邊,喊了聲:“唉,那個小配角,快過來,我們要拍下一場戲了。”
此時手機上與自己聊着天的可是大影後樊霧,要不是接下來幾天還要在這個劇組工作,詹月柔都不想搭理他。
緊急之下,她捂住自己的肚子。
“哎哎,副導演,不好意思,我突然肚子痛,我去趟廁所!”
說完,她也不顧男人在身後的叫喊,直接帶着手機朝外跑去。
終于轉移到安靜地點,詹月柔這才開始心無旁骛地回複。
[月柔柔:真的是您!]
[月柔柔:那天晚上是我做得不好,應該由我來給您道歉的,對不起,沒有讓您滿意是我的錯。]
按理來說,樊霧對那天晚上記憶全無,是不該記得什麽細節。
但清晨醒來那一刻,她整個人異常舒适,很明顯,身體對前一晚的情/事是非常滿意的。
可是面對詹月柔此時的态度,樊霧多少感覺有些奇怪——
太謙卑了。
對方的反應完全不在她預料之內,與那個事後會在她肩上留下兩排牙印的女孩判若兩人。
[wu.:跟你沒有關系。]
[wu.:我事先并不知道他們的安排,沒能及時阻止這件事,這才連累你蒙受損失。]
詹月柔看着這消息,有些迷糊。
當晚她被樊霧趕出房間之後,就悻悻然回了租住的公寓。這趟下來,她就花了來回的車錢,但樊正志那邊給的定金遠比這點小損失要多得多。
樊霧這種影後,肯定也不會把這點車錢放在眼裏,怎麽會覺得她蒙受了損失呢?
還沒等她想明白這一點,樊霧的消息又來了。
[wu.:我跟你聯系,其實是想确認一件事。]
[月柔柔:您太客氣了,您直接問就行。]
樊霧動手編輯文字,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wu.:那晚離開之前,你為什麽要往我指頭上塗唇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