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納雲塔之謎(二)
畫卷在魔龍祭天掌下慢慢展開,畫上是一個女子,身穿桃紅色的旗裝,頭上頂着小拉翅,形容秀美,清麗婉約。
旁邊還寫有一行小字,記錄着這個女子的生平:“月吟荷,原名胡蝶衣,久遠之前嫁入神魔族,孕中為阇皇西蒙所得,生子半分之間……”
随着阇皇西蒙和半分之間陸續死去,再也沒有人知道胡蝶衣這個名字,人間只餘月吟荷。
這反倒是便宜了他,日後進入皇城,大可不必顧忌這一重身份。至于北隅皇宮裏頭,長孫太後還以為月吟荷真的是一個好兒媳。真正需要他耗神去應付的,只有一個北辰元凰。
如此看來,這出戲也沒有多複雜,沒準時間一長,還會覺得無聊,只能自己給自己找找樂子。
趁着月吟荷的衣裳還在趕制,魔龍祭天又一次來到了血龍湖。
他前腳剛踏進洞口,就看到疏樓龍宿搬了塊瓷枕大小的石頭,端端正正擺在了佛劍分說頭頂前方的位置,一腳踩在石上,手持寶扇,上身前傾,正對着佛劍。
只見他身處荒野洞穴之中,一身紫衫依然璀璨生輝,一眼望去,果然風流俊逸,豐姿雍容,如芝蘭如玉樹,不愧是儒門龍首,一教頂峰,棄明投暗的先行者,黑暗勢力的領頭人!
魔龍祭天站在門口看了半天,依然看不明白龍宿這個姿勢究竟是擺給誰看的。
……嗯,沒準他只是覺得這個動作比較帥,打算等佛劍醒了,好居高臨下俯視着他,唇角輕挑:“成了吾的肉票,還想往哪兒跑去?趁早聯絡了家人,金銀財寶一擔擔進貢上來,吾自會放汝歸去。”
啊!倘若他真的這麽說了,估計往生咒的樂聲也該奏響了!
“汝準備得如何了?”龍宿忽然出聲問道。
魔龍祭天神游歸來,裝作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有瞎想,同手同腳走進石洞,呵呵笑道:“不過是扮作一朵溫柔解語花,完全不在話下!”
龍宿垂眸一笑,權且當他說的是真話:“這般自信,可否讓吾一觀?”
“不行!”魔龍祭天斷然答道。
龍宿轉身向他看來,問道:“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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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龍祭天面露羞澀,捂着臉背過身去,換作年輕女子的聲音嬌聲嬌氣地說,“因為我會害羞的啦!”
他體形高大,面貌又生得有些兇惡,突然間換上這麽一副嬌滴滴的小女兒态來,真可謂是驚天地而泣鬼神,前無來者後繼無人!
“龍宿,你覺得如何?”魔龍祭天恢複了聲音問道。
龍宿淡定地點評:“有些浮誇了。”
“似乎有那麽一點,”魔龍祭天撓了撓後腦勺,“我回去再琢磨琢磨,研究一下這個人物的內心戲。”
他倒也勤勉得很,為求完美,回去之後好生琢磨了一陣,自覺演技是一日千裏,無人能敵了,連忙又往血龍湖這邊趕來,想請龍宿再幫他看看。
等到了石洞門口,魔龍祭天發現西佛國莫松罕一行恰好也找到了這裏,要求龍宿交出聖行者。
龍宿也不跟他們廢話,不過一戰而已,寶扇一翻,俨然已是迎戰的姿态。魔龍祭天見此,也跟着搭了把手,将來人全打發走了。
考慮到龍宿的行蹤已經暴露,今後幾日,前來血龍湖觀光的正義人士恐怕會陡增數倍,于是魔龍祭天建議不如換個地方。
龍宿沒有理由拒絕,稍微收拾了東西,抱起佛劍,一把扛在肩上,跟扛麻袋似的。偏他還能一邊走,一邊搖着扇子,步履悠然,神态惬意,好似盛春時節與友人外出踏青。
因為目的地距離血龍湖不算很遠,兩個人就這麽慢悠悠地走過去。
魔龍祭天稍微落後幾步,走在龍宿的身後。他這個人有個喜好,喜歡躲在一旁觀察別人的言談舉止,從而推測出對方的意圖,進而窺探內心世界。
他打量着走在他前面的疏樓龍宿,心裏頭也琢磨開了:抱着,好像要回老家結婚;背着,倒像是患了急病,要去求醫;用胳膊挾着,唉!這麽要求臂力的事情就不要為難一個書生了!
也只能扛着了!
可是扛人能扛得這麽堂而皇之、坦然自若的,放眼苦集滅道四境,估計也只有他一個!
片刻之後,兩人走到一片樹林裏,在一處空地前停下了腳步。
“此處便是納雲塔了!”魔龍祭天微微一笑,凝氣于掌,伸手一揚,一座高塔自地底緩緩升起。
此塔名為納雲,卻藏于地底,現身之際,塔身水華缭繞,應當是某種陣法的加持,使之分明處在塵世之中,卻又隐于塵世之外,旁人不得進入,也無法窺探。
龍宿不由贊道:“很有巧思的一處所在。”
魔龍祭天淡然一笑,示意他進塔一觀。
塔裏的布局倒也簡單,不過左右兩室,龍宿占了其中一間,把佛劍安放在地上,讓他平躺着。
魔龍祭天默默看着,估計未來幾天裏,龍宿仍會繼續寸步不移地守着。每天都這麽對着他,很有意思嗎?他幹咳一聲,問道:“為何不殺佛劍分說?”
龍宿答道:“此人尚有殘餘價值。”
魔龍祭天的腦海裏刷地飄過“壓寨夫人”四個金色大字,他用力搖了搖頭,甩去這個很不着調的想法,試探着問道:“為了邪兵衛?”
“聰明人往往自作聰明。”
“……”魔龍祭天愣了,除了邪兵衛還能是什麽?
我知道了!你果然是那樣想的,我就知道!三教流氓,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不見!蒼天啊,無意間居然被我挖掘出真相了!
魔龍不禁為自己洞察秋毫的觀察力點了三十八個贊。
龍宿見他一個勁地傻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麽。既然這麽閑,何不早一些進皇城去跟北辰元凰約會?
晨曦之澗位處北方,是聖蹤的舊居,劍子仙跡重傷在身,因此來到這裏休養。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傲笑紅塵。
傲笑紅塵在房前屋後轉了一圈,見這裏還算妥當,便離開了晨曦之澗,獨自一人前往北隅皇城,為劍子尋找療傷的聖水。
回想起路上偶然聽到的消息,劍子的眉心愈發糾結起來:龍宿竟趁着佛劍昏迷的時候強行擄走了他!
“唉!罷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誰讓我是天生的勞碌命,都已經傷成這樣了,還得抽出時間為好友們謀劃一番!”
又想着之前寄了一封信給一步天履,也不知道他收到沒有。
“劍子!劍子!”一個黑色的腦袋從門口探了進來,似乎有些顧忌,又飛快地縮了回去,如此反複幾次。
劍子不禁笑道:“天履,不必這麽緊張,現在這裏就我們倆,沒有外人。”
來人這才現身,指着臉上的黑色面具:“劍子,我現在叫邪影。”
“這個我當然知道!”劍子找出一個木杯,倒了杯水給他,“此地的主人忒摳門,只給我留下清水和米糧,連一點茶葉末都沒有儲備,原諒我只能用一杯水來招待你了!”
邪影連忙接了過去,卻沒有喝,反倒盯着劍子仙跡右邊胸口上的小金劍,擔憂地看了半天,欲言又止。
“不必問,我直接說好了,這麽插着實在是痛死我了!所以,”劍子擡眼直視邪影,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就是見證你我之間偉大友誼的重要時刻了!”
這話邪影聽不大懂,不過劍子曾在信中說有事需要他的幫助,想必這句話也是同樣的意思,忙道:“劍子,你身上的傷我無法醫治,不過我老家那邊有一位杏林高手……”
劍子伸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說:“是別的事情找你。”
随後又如此這般吩咐了一遍。
邪影聽完,仍有些不解:“你确定我要揍的人是佛劍分說,而不是疏樓龍宿?”
你以為我不想揍他?劍子耐心地解釋:“這也是無奈之舉。佛劍的身體狀況很不妙,決不能讓他繼續留在龍宿身邊,否則後果無法想象。至于龍宿,肯回頭最好,如果不肯,無私的古塵加上正義的佛牒,這種組合是不是很有震撼力?”
邪影想了想,又問:“我們讓他往西,他就會乖乖往西?”
“不必擔心,就讓識中玄按我說的做。相信我,龍宿向來最聽話了!”
邪影很認真地點頭:“我當然相信你!”
兩人又再推演了一遍,确定沒有任何纰漏,邪影見天色不早,便向劍子辭行。
“邪影,”劍子叫住了他,“你這樣不行,要學會光明正大,理直氣壯,先聲奪人!”
“這三個詞是一個意思?”邪影茫然了。
喚魂果,據說只生長在東北的雪山深處,香氣馥郁,能明心提神,喚醒意識。
當日為了醫治傲笑紅塵,龍宿曾特地遠赴雪山尋找此物,最終只采到兩枚。其中一枚用在了傲笑紅塵的身上,另一枚被龍宿投入藥爐,又添了幾味藥進去,經過煉制,香味更為濃郁。
佛劍至今依然沉睡不醒,或許他應該試上一試。
龍宿指尖一攏,喚魂果在掌心碎開,一時雲煙四散,香氣飄渺缭繞。
佛劍如約醒來,猛地一躍而起,往昔清明堅毅的眼中,邪異光芒一閃而過,滿頭銀色舍利也随之飛散,三千白發就此鋪開。
只見他僧衣崩裂,周身邪氣環繞,飛身浮上了半空,揚聲便是一陣長笑。
龍宿驚訝地望着他,原來佛劍汝還有這樣的一面!
張狂、霸道,近乎極致。
真是一個令人驚喜的發現!
倏然,佛劍揚手化出一口邪兵,疾掠而至,直取龍宿的喉間。龍宿既不閃避,也不回擋,只是一味地後退。
佛劍緊追不舍,刀尖距離龍宿的咽喉不過一寸,驀然驚醒,生生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