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納雲塔之謎(一)
龍宿一路扛着佛劍,化光回到了血龍湖。
血龍湖畔有一個石洞,深邃幽晦,不見天日,如今正是龍宿的藏身之處。
洞中亂石嶙峋,除此別無一物,龍宿只好将佛劍安置在地上,食指在他的鼻尖一點,笑容頗為得意:“汝終于是吾的了!”
魔龍祭天緊随其後也踏進石洞,見了這一幕,尴尬地扭過頭去,握拳幹咳幾聲。
這裏還有他這個大活人在,可否別講這些好生令人想歪的話?
等他走了人,二人相對的美好時刻,是甜言蜜語,還是嚴刑逼供,或者兩樣輪換着來,是沒有人會反對的!
見龍宿仍背對着他,魔龍祭天無心再等,趕忙打聽事情:“北隅皇城的事,你的人選想好了沒有?”
“不勞費心。”龍宿仍未回頭,語氣也近乎敷衍。
魔龍祭天心裏揣着一個大計劃,須得尋求龍宿的助力,也就懶得跟他計較什麽,接着說道:“如果還沒有着落,我倒是很樂意幫忙。”
如此殷勤,必有所求。龍宿這才轉過身來,見他神色懇切毫不作僞,便問:“汝有何良策?”
魔龍祭天答道:“這一次與以往有些不同,月吟荷是女兒身,男扮女裝,即便是我,也是初次為之。不過這一點倒也無妨,憑我魔龍祭天豐富的經驗、精湛的演技以及機智的應變能力,在北辰元凰身邊潛伏下來完全不是問題!”
“且等一下!”龍宿訝然道,“汝的意思,是打算親自出手?”
“權當是一個挑戰了!”魔龍祭天答得謙和,眉宇間卻是無可掩飾的自信與堅定。
龍宿有些費解了,魔龍祭天也算是一代枭雄,怎會有如此奇特的想法?他一時沉吟不語,寶石團扇遮住了探究的目光。
眼見龍宿始終猶豫不決,魔龍祭天又道:“我姑且猜一下,派出去僞裝成月吟荷的人,不會是你儒門的部下,我說的可對?”
“确實如此。”早一些的時候,龍宿卸下儒門龍首之位,一來可擺脫身份的束縛,二來是為了保全門生,以免他們踏入江湖紛争,枉送了性命,如今又怎會将他們當做随時可以抛棄的棋子?
Advertisement
“那你打算從哪裏找人?”魔龍祭天繼續追問了一句,又大膽猜測道,“總不會是随便走在大路上,看到稍微順眼的小姑娘就攔下來,對她說,‘汝資質不差,來與吾一同颠覆北辰皇朝吧’?”
“汝的思維果然令人稱奇!”龍宿以扇掩面冷笑,難道他離了儒門天下,就無人可用了?再不濟,仆役家奴裏頭總會有幾個粗通文墨的适齡女子,随便挑一個出來,稍微指導一下禮儀舉止,看着沒什麽大差錯也就夠了。
魔龍祭天卻道:“即便有了人選,還得好生教導一番。這麽短的時間裏,既要教她詩書禮儀,又要培養她的忠心,拳腳功夫恐怕也得傳上幾招。僅是如此,也還是遠遠不夠的,培養一個優秀的間諜,要傳授的東西何止于此……”
“好了!不必再說,吾同意了。”龍宿取出記錄着月吟荷身份資料的卷宗,抛給了魔龍祭天,又道,“如果覺得不夠完整,只能請汝自己派人去查了!”
魔龍祭天打開卷宗,略略掃了幾眼,見資料很是齊全,深鎖的眉心這才漸漸舒展開了,他朝龍宿咧嘴一笑:“相信我華麗的演技吧!我先回去準備一下!”
龍宿颔首:“閣下請自便。”
旁的不說,魔龍祭天有一句話倒是講得很對,北辰元凰的大婚之日轉眼而至,時間有限,他的确是教不了什麽。
不過,他也沒指望過臨時培養出來的棋子能發揮多大的作用。既然魔龍祭天自告奮勇,想去北隅皇城當卧底,他又何必阻攔?
以魔龍祭天的能力,沒準還會有意料之外的收獲。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魔龍祭天紅鸾星動,一時糊塗了,真的想要當北辰元凰的好皇後,嗯,魔龍與元凰,也不失為天下間的一段佳話!
入夜後下了一場雨,風裹着雨水卷入洞中,霎時一片水汽。龍宿只好抱起佛劍,轉移到了石洞的更深處。洞中昏暗,難辨日夜,即便洞頂懸有幾粒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也只是勉強照出了一點輪廓。
佛劍仍在昏睡,睡顏恬靜安詳,似乎對周圍的一切毫無所覺。
龍宿扶起佛劍,讓他靠在自己的懷中坐好,一掌貼在他的心口,感受着他體內的邪兵衛之力。
之前他已經試過一次,運起嗜血者元功吸取佛劍身體裏的邪兵衛,卻遭真氣反沖,邪兵衛也牢牢地鎖在了佛劍的身體裏。
守着一座寶山,怎能就此放棄?
龍宿拉開佛劍的衣領,蒼白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隐約可見。
如此親密的距離,嗜血者的耳力又是異常的靈敏,龍宿聽着耳際一陣連綿不絕的異響,是佛劍身體裏血液潺潺流過的聲音。
他撫摸着佛劍的頸側,指尖力度輕柔,徘徊摩挲,不由地想,就這麽咬下去的話,會怎樣?
低頭看去,佛劍阖着雙眼,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神态卻是安詳的,一如酣睡時的模樣。
就這麽咬下去,他知不知道?
就這麽咬下去,将他的一身精氣鮮血全數吸盡,連同他的元靈和邪兵衛也一起納入身體裏,從此便不會再有彼此決裂,按劍相向的時候。
即便不能得到邪兵衛,也能除掉一個勁敵,如此看來,很合算不是?
就看他舍不舍得?
或許不必做得那麽絕,只需在佛劍的頸側咬上一口,将他同化,黑暗世界就此為他敞開。嗜血的聖行者,邪與正集于一身,極端的對立與共存,是不是很值得期待?
佛劍外傷沉重,甜美芬芳的鮮血自傷處一點一點滲透出來,染紅了白色的僧袍,一點一點引誘着龍宿的靠近。
龍宿一手攬着佛劍,一手撥開他垂在頸側的白色長發,尖牙伸出唇畔,漸漸欺近。
嗜血者的本能在叫嚣着:咬了他!咬了他!咬了他!讓他成為你的臣民,獻上他永恒的忠誠,永生永世臣服于你,絕無背叛!……
他願意嗎?
抛棄他的發願,忘記他的誓言,和過去背道而馳,與他同歸黑夜?
三歲小孩都知道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轉化之時,只要有一瞬的清醒,必會選擇與他同歸于盡。
一如當日的劍君。
龍宿松開佛劍,仍将他放在地上。
“佛劍,無論汝是清醒還是昏迷,都是這麽麻煩!”
時間不斷流逝,龍宿仍未想出辦法,只好繼續守在佛劍左右,任由他昏睡不醒。
一日過去,佛劍傷口處的血漸漸凝固,僧衣上的血跡也已經幹透,變成了一片片的深褐色。
龍宿站在遠處,不悅地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嗜血者一向只喜歡新鮮的血液。
夜雨早已停下,卯時過去,洞外天光大亮,龍宿實在忍不下去,便打開了暗格,取出金創藥和幹淨的紗布,又拿銀铫子煮了水。
他解開佛劍的衣袍,看着他滿身的傷,不由啧了一聲,取過晾涼的水給他清洗傷口,敷上金創藥之後,仔細包紮了起來。
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最後還剩佛劍腳上的千釘靴。說是千釘,其實也就十來根釘子,每根三寸餘長,自下而上刺穿了他的腳背。
龍宿擡起佛劍的腳踝,輕手輕腳地取下了他腳上的靴子,又除下了鞋襪,只見腳上一片血肉模糊。龍宿不由倒喝一口涼氣,腳底也是一陣發涼。
又是一番清洗上藥和包紮,很快的,佛劍的兩只腳都被他包得嚴嚴實實的。
龍宿很是滿意,洗幹淨了手,回頭又去翻藥箱。血龍湖這裏的東西都是穆仙鳳準備的,以她的細心,藥箱裏怎會少了醫治內傷的靈丹?
果不其然,龍宿很快就在藥箱的最底層找到一瓶歸元丹,行氣活血,引氣歸元,正是不可多得的良藥。
正準備拿給佛劍服下,龍宿忽然反應過來,現在他和佛劍是敵非友,他這麽熱心又是鬧哪樣啊?
唉!習慣真是誤人!
龍宿将歸元丹扔了回去,又召出影衛,把佛劍的鞋襪全扔了給他,命令道:“去把這些洗了!”
可憐的小影衛剛上任不久,接到的第一件任務居然是這個!
他也不敢質疑龍宿的決定,稀裏糊塗地捧着東西就出去了,來到湖邊找了一塊比較空曠的地方,乖乖蹲下了來,挽起袖子幹活。
佛劍的鞋襪上全都是血,幾乎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小影衛反反複複搓洗了好幾遍,血跡依然十分頑固地附着在布料上邊。
小影衛愁死了,搓了老半天,手心都發紅了,估摸着勉勉強強應該能過關吧,這才擰幹了,一邊抻開有皺褶的地方,一邊用內力烘幹了,小心翼翼捧回到主人的面前。
龍宿看着他手裏那一坨皺巴巴的、呈淺褐色的東西,半天都沒有說話。
誰讓他真的拿去洗了?
既然洗不幹淨,也該知道去準備一套新的衣服鞋襪送來,這點眼力勁兒都沒有,還當什麽差?
小影衛被龍宿淩厲的目光壓得不敢擡頭,垂着眼簾數着地上的石子。嗚嗚嗚!他從小只學過舞刀弄劍,什麽時候學過伺候人的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種神經兮兮的風格才是我的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