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誰的劫(五)

門扉間素色道袍一閃而過。龍宿斜對着門口站着,這一幕自然被他看在眼裏,他連忙打開房門,同佛劍一前一後出來:“劍子?”

劍子還沒走遠,仍站着屋檐底下,聽到他們出來,便轉過身來,拂塵在身前甩出一道漂亮的弧度,一身白衣纖塵不染,晨光自他身後照了過來,他淡然一笑,依然是他們熟悉的那個劍子仙跡。

“好友,好久不見了!”

看到劍子也‘歸位’了,龍宿欣然笑道:“怎會是好久不見?白發或是垂髫,不都還是汝?如今見你們安然無恙,吾總算不必時時懸着一顆心了!”

“所以我那時當機立斷一掌将你送出神宮,那是何等英明神武的決定啊!”

“劍子,自誇也要有個限度!”

“嗯?”劍子目光一掃,上下打量着他,忽然話鋒一轉,笑道,“好友,你今日之風采果真是令人一見難忘!”

龍宿這才想起自己連頭發都還沒梳就跑出來了,低頭一看,身上寝衣皺皺巴巴的,還光着腳。“吾這都是出于一片對摯友的關心,一時情急,汝倒好,時時不忘尋找時機來奚落吾?損友啊損友,一句句損得叫人心碎!”

劍子佯裝打了個寒顫,長嘆道:“龍鱗的厚度是一日比一日華麗壯觀了!”

“比不得汝之貧嘴,天下無雙!……罷了,這大清早的,我同汝相什麽聲?”龍宿轉身回房,“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劍子和佛劍都關在了外頭。

劍子看着身邊的好友:“佛劍,你怎麽也不管管他?”

佛劍一愣,道:“要我幫你把門踹開?劍子,你先往旁邊讓一讓!”

劍子連忙制止了他:“不必勞煩好友,你剛恢複,還是以養精蓄銳為上,這裏我來就好!”說着,他又用力拍了拍龍宿的房門,高聲問道:“龍宿,你這是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嗎?大好光陰,怎能睡過去?”

兩人守在門口等了一陣,龍宿的聲音才傳了出來:“吾正在更衣!”

劍子繼續拍着房門,又從糊了薄薄窗紗的雕花板往裏頭張望,可惜什麽也沒看到:“我都喊你半天了,你怎麽現在才回答我?莫非你剛才真的打算去睡個回籠覺?”

“……就汝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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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口一說,居然被他猜中了!劍子抱着肚子笑了一陣,又道:“龍宿,我和佛劍恢複原形,你難道不該親自下廚一次,施展你華麗的廚藝,做上一桌無雙的早膳,以示慶祝?”

“知道了!”龍宿低聲嗤笑道,“劍子汝這話說得,什麽恢複原形,好像你倆不是人類似的?不是人又是什麽,難不成是白毛大仙和海螺大聖?”

劍子扭頭看着佛劍,一臉無辜:“你都聽到了,這是他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佛劍沉思片刻:“嗯……龍宿是嗜血者,剛剛好,很和諧!”

“呃……”劍子一時愣住了,他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是……難道是指三個人都不是人類,很好很和諧?“佛劍,你剛剛是在說笑嗎?”

佛劍訝然:“嗯?這樣就是說笑?”

“呃……”劍子沒有想到佛劍居然比他還冷。不行!這麽冷,必須立刻拖龍宿出來分擔一下,誰讓他是嗜血者,這點小小的寒冷,他自是不會放在眼裏的。屋裏隐約有細微的窸窣聲,劍子接着拍門:“龍宿,你好了沒有?”

“又不是急着出門,汝催什麽?”龍宿的聲音有些不悅。

劍子只好換了個話題:“龍宿,我們早上吃什麽?”

“你們想吃什麽?”

“生煎包,你會做生煎包吧?”

等龍宿洗漱更衣完畢,方一踏出房門,他就被劍子佛劍兩人連推帶拖地拉到了廚房裏。

“佛劍汝……”龍宿滿眼驚訝地看着他,劍子也就算了,怎麽現在連佛劍也這樣?

佛劍解釋道:“劍子說的很是,我也有些想念你的手藝!”

“怎麽不早些告訴吾?只要汝說一聲,吾随時都可以為汝下廚的。”

“咳咳!”劍子大聲咳了一聲,“我這麽閃閃發光地站在這裏,你們倆好歹也稍微注意一下!”

廚房裏,常無慮正守着砂鍋熬小米粥,劍子一進來,就把他請了出去:“你家龍首今日心情大好,特意給你放假一天。夜山以北十五裏外今日有廟會,難得休息,快去玩吧!”

“龍首……”常無慮茫然地眨了眨眼,扭頭看向龍宿。

“去吧!”

常無慮回頭朝竈上看了一眼,道:“這粥再多一刻鐘就好了,時間久了會糊掉的。”這才擱下手裏的木勺,轉身走了。

“劍子,無慮被汝支使走了,汝是打算給吾打下手嗎?”

“哎呀!龍宿,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麽多年了,我一直沒能擺脫廚房克星的光環,慚愧慚愧!好在我還有自己的專長,我這就燒水泡茶去!”

“……這大清早的,泡什麽茶?”龍宿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小聲地嘀咕着,手卻伸向了佛劍,一把拉住了他,緩緩逼近,“劍子先溜了,汝可是跑不掉的!”

兩人挨得極近,佛劍凝視着倏然逼近的面容,不由屏住了呼吸:“嗯。你想讓我做什……”最後一個字淹沒在龍宿突然落下的吻裏,他的唇略帶一點涼意,幾番糾纏厮磨,溫度漸漸升高。佛劍整個人都浸沒在鋪天蓋地的醺然之中,只知本能地回應。

良久,龍宿才将佛劍放開,對于他的配合實在滿意極了,偏過頭又親了他一下,低聲笑道:“我們該開工了,劍子點了單,總不好叫他失望的。”

日子一溜從指間溜過去了,轉眼間他們來到夜山已經有半個多月。每日辰時佛劍都會準時來到歸元池,直到中午才離開。

這天龍宿起了個早,換了浴袍來到池邊,佛劍比他早來一步,龍宿來到之時,他已經坐在池水中調和內息。

起初兩人各自占據一邊,水汽彌漫,彼此都看不到對方,便沒有說話。

直至聽見一陣水聲響起,佛劍這才睜開雙眼,見龍宿就坐在他身側不遠的地方:“總是穿着裏衣下水,上岸又得重新換過,何必呢?”

“防你。”佛劍答道。

龍宿一怔,瞬即展顏而笑,貼着他的耳邊吹氣:“汝難道不知道,半遮半掩,更惹人心動?”

“……”佛劍沒有說話,耳根卻一點點變紅了。

“吾始終覺得奇怪,”手指沿着佛劍的額頭臉頰慢慢往下移動,不知是霧氣模糊了視線,還是他的錯覺,龍宿總覺得佛劍近來有些不一樣了,整個人透着一層水潤,“難不成這水還有養顏的功效?”

“龍宿……你坐回去!”

“汝可知道,每次挨得近些,吾總是恨不得想要咬上一口!”龍宿伸手抱住了他,下巴抵在他的肩頭上,嘟囔道,“可是又舍不得,光是想想就覺得舍不得。”

“龍宿!”

他恍若未聞,繼續在他的耳邊說道:“吾同汝加起來都不知道幾千歲了,怎麽還會有這麽幼稚的想法?”

佛劍心裏有些亂,定定看着眼前的人,龍宿在說什麽,他似乎聽到了,又似乎沒有聽到。兩人距離極近,他突然托着龍宿的後頸,尋到他的唇吻了下去,趁他不備,狠狠咬了一口,沒咬破,只是紅了些,好像要滴出血來。

“汝……”

他敢咬,他卻不敢,這是吃定他了?龍宿低低一笑,眸中有異樣的光芒在閃爍:“吾有得是辦法治你!”

按住他不安份的手,佛劍垂下眼簾,低聲道:“龍宿,在這……不好。”

“那便換個地方。”

眼前景致一變,已回到龍宿的房間裏。龍宿刻意使力,兩人雙雙跌在床榻錦被上,背後層層疊疊的幔帳垂下。古式的床榻,四面圍着雲母屏風,床前兩扇屏風一關,自成一個小小天地。

這片小小的天地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昨夜帳中燃盡的香還沒有散,絲絲縷縷纏繞,好似情人的手,慢慢撫平了身體不時的顫栗。他們挨着這麽近,幾乎化作一體,龍宿的手停在了不該落下的地方,其實,他們即将要做的事本也是不應該的。

然而這一次他沒有推開他,所有屬于塵世的标準,錯錯對對,是是非非,他都不想知道。

俗話說有得必有失。

龍宿身負不懼陽光的不死之身,內力源源不絕,又能在棄天帝手底下硬生生抗過一記殺招,似乎天下間的好處都被他一個人占了。

如今在歸元池這裏,他總算吃到了身為嗜血者的虧。

連着兩個月過去,龍宿在歸元池換了好幾處地方泡澡,眼看着兩位好友一天比一天容光煥發,他卻是一丁點變化都沒有。

盡管功體也一直在恢複之中,但是以嗜血者之能,不服食丹藥,不依靠歸元池,也是能逐漸恢複的。

而這一切究竟是歸元池的作用,還是他自己的本事,龍宿也說不清楚。

只是看到佛劍和劍子每天都是神采奕奕的,而他自個兒還是老樣子,他就覺得相當的不爽:“這池子居然看人下菜碟!”

劍子給他添了杯茶,安撫道:“或許是你的美貌已經臻至巅峰,自然沒有上升的空間了。”

這樣的說法顯然是無法說服他的。

龍宿繼續說道:“也許歸元池對儒生不起作用,也許它天生克嗜血者,也可能是專克學儒的嗜血者……唉!沒有另一個人作參照,這一切都無從判斷。”

“龍宿,我覺得你應該學會知足。”

“此話怎講?”

“你已經不用很累很麻煩就能壽與天齊,青春永駐了,用民間的說法,你這是開挂了啊好友!”

劍子長嘆了一聲,天天跟龍宿鬥嘴,龍宿不累,他也有些累了。他很想出去走走,比如說往陶家寨走一趟,好當面答謝陶寨主。左右陶家寨也不遠,劍子跟兩位好友說了一聲,便準備啓程。

臨行前,龍宿還特意囑咐他,一定要去陶家的祠堂看看。劍子帶着一頭霧水,獨自一人下了夜山。

陶家寨始建于兩百多年以前,如今幾代人過去,已經是當地最為鼎盛的家族。

話說兩百多年前,第一代家主回鄉探親時,曾在半路遇到了山匪,生死存亡之際,一位道長飄然而至,将他救下。陶家人感念這位道長的恩德,給他塑了一座金身,就立在陶家的祠堂裏,日夜受香火供奉。

劍子仙跡來到陶家寨時,陶家人恭恭敬敬地把他請到了祠堂裏,他看着自己的金像,不由地感慨道:“原來我也可以這麽閃!”

“初次見時,吾也為之震驚,劍子居然一洗往昔清貧寒酸之氣,真是可喜可賀!”夜山歸元池裏,龍宿給佛劍講了他在陶家的見聞,又道,“日後若有時機,佛劍汝也千萬要去看一看。”

佛劍點頭道:“是應該向陶寨主致謝一番。”

“不說此事了,”龍宿饒有意味看着他,“劍子估計還要在陶家寨待上三五日,吾也放了常無慮他們的假。今晚夜山,只剩汝與吾。”

“你故意支開他們,是……”

“噓!”龍宿在他的耳邊低聲道,“有些事,不能說,只能做!”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拉燈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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