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一次造訪夏安丞的家,朱悠奇竟沒來由地感到一股異常的興奮,原因無他,只因那是夏安丞的家。
像夏安丞這樣一個性格怪異的人,不管是他的家人、他的房間,甚至是他個人的喜好,全都讓朱悠奇有種無限寬廣的想像空間。
然而事實是,他的房間和一般人無異,就跟他的人一樣乾淨俐落、一絲不茍。除了櫃子上的書比別人家多一些也深奧一些外,根本看不出他有什麽特別的嗜好。
至於他的家人,因為沒有人在家,所以對他的家庭成員無法作出更多的揣測。
「怎麽你家都沒人在?」朱悠奇坐在質感不錯的皮制沙發上,随口問問。
「我爸跟我媽工作到三更半夜才回來是常有的事,有時還會因為出公差,整整一個禮拜都見不到人影,我跟我弟早就習慣了。至於我弟呢,通常他這個時候都會在家,今天大概是在忙社團,所以可能會晚點回來吧!」
夏安丞毫不諱言自己的家庭狀況,感覺他對自己的兄弟很親,可是對父母親卻沒什麽感情。說沒感情似乎太誇張,說确切一點,就是有某種程度上的疏離感。
朱悠奇已經可以慢慢領悟到,夏安丞的個性之所以會那樣的孤僻難搞,原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你們的生活三餐都怎麽打點呢?全都靠自己嗎?」他好奇地問道。
「有錢就能夠搞定一切。」夏安丞很坦然地回答。
「我爸媽很少送什麽東西給我們,不過在錢這一方面倒是不會吝啬。從我九歲時他們第一次交給我房子的鑰匙起,我和弟弟的食衣住行就開始都靠自己了。有時候雖然會怨嘆自己的父母為何會跟別人的不一樣,不過一想到還好有弟弟陪着我,就不會感覺那麽孤單了。」
朱悠奇沒有中途打岔,只是靜靜地聆聽着夏安丞那充滿悲涼的身世,以及不可思議的兄弟情誼。
「我弟在烹煮食物方面很在行,除了在學校必須外食外,大部分的早餐和晚餐,除非有事情,不然他都會幫我準備好。像現在冰箱裏有昨天未用完的剩菜,還有一些新的食材,他若等一下回來,就會把它變成一頓豐盛的晚餐,要是有機會,你也可以吃得到!
「我對下廚這一方面則是完全沒搞頭,所以家裏的粗活全都由我包了下來,舉凡打掃、洗衣、倒垃圾,我自認做得不輸給隔壁的大嬸哦!」
夏安丞滔滔不絕地細述自己拿手的事情,比起那些豐富的內容,朱悠奇倒覺得他那天真的措辭以及過於正經的神态,還比較引人入勝。
這一晚,書沒念到幾個字,倒是聽了夏安丞說了不少自家的事情。朱悠奇沒想到他的話其實也蠻多的,雖然在學校時還仍舊保持着一貫的淡漠。
後來他們到夏安丞家去念書之前,都會事先買些充饑的熱食帶過去。當然也不是一過去就開始正經八百的念書,大抵都會先吃個東西再看個電視,然後才乖乖地回到房裏看書。
朱悠奇雖然在數理方面不優,但對文科卻很拿手。反觀夏安丞在數理方面高枕無憂,卻花了比常人多一倍的時間在背誦英文單字與國文語意。最近才得知這一點的朱悠奇當然願意一報還一報,踴躍傳授記憶單字的要領與熟稔文法的規則。偶爾他會借本英文故事集回來,考驗彼此閱讀的能力,雖說笑點百出,但在英文的認字方面,也算是有點小小的補強。
課程安排得愈充分,時間就過得愈快。當初原本計劃要念到七點就好,後來因為多了用餐時間,於是就拖到八點。再來則是偷懶打屁聊天,因此又延到了快九點才結束。
反正朱悠奇早有向父母報備過,自己是因為和同學一起念書才會晚歸,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晚一點回家是否會遭挨罵。
時逢十一月,延續夏末的暑氣,白天的氣溫猶是酷熱無比,夜晚則稍有沁涼。
中場休息時間,朱悠奇懶懶地靠着椅背,對着窗外半彎的月亮凝望出神,沒有留意到夏安丞正端着果汁,悄悄地打開房門來到他的身後。
臉頰上突然一個冰冷,吓得朱悠奇反射性的縮回目光,只見夏安丞手握一杯黃澄澄的飲料,面露一臉頑皮的表情,原本想要破口大罵,後來又覺得難得會這樣胡鬧的他好像也蠻新鮮的,口氣不自覺地就軟了下來:「這是要招待我的果汁嗎?那我就不客氣羅!」
搶過夏安丞冰他臉頰的飲料,報複似地不等對方反應,朱悠奇就猛然喝下兩大口。雖然剛入口的時候又冰又嗆,不過口感還挺不錯的。
「這是什麽啊?好像不不太像柳橙汁,好像……有酒的味道?」他不大确定,所以又多喝了兩口,最後則愈喝愈入味,便一口氣把它喝光。
「真有那麽好喝嗎?」夏安丞看得目瞪口呆,「其實,我是有在那柳橙汁裏加一些葡萄酒……不過那酒精濃度只有十幾度,應該不會怎樣吧?」
「是誰教你的呀?其實這麽混合喝也是蠻好喝的,你自己也喝喝看呀!」
朱悠奇在鼓吹着。其實他是希望夏安丞不想喝,然後自己便可以喝了他的那一杯。不過這樣的期待很快就落空了,因為夏安丞也學着他一口氣把果汁給喝光。
不僅是酷熱的天氣會令人郁悶,一直盯着枯燥無味的書頁也會讓人心生煩躁。此刻有這樣一杯清涼浸透的飲料可以消暑退火,接下來看書時的吸收效率自然是提昇了不少。
不過當讀書的氣氛開始漸入佳境時,朱悠奇卻隐隐感到腦袋是愈來愈沉重,眼睛亦是困得張不開,就連握筆的力道,也在漸漸地流失……
就算集中注意力,眼前書面上的字,依然像堆竄爬不停的螞蟻,讓他愈看就愈頭暈。
「怎麽了嗎?」
夏安丞的聲音,聽起來就好像是在很遙遠的地方呼叫,可是他的臉卻近在咫尺。
他拉住自己的手臂,一雙擔憂的眼睛是愈靠愈近,朱悠奇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将自己的手臂抓得那麽緊,下一秒,就連後腦勺也被他按住了。
「做什麽——」
雖然腦袋有點混沌,可是朱悠奇不會不知道,将整個嘴唇都貼上來的夏安丞,正在對自己做什麽。
「住手!」
朱悠奇用力推開夏安丞的頭,但是礙於體內的酒精發揮了效用,無法将力氣施予在正确地方上的他僅能小小地扳開夏安丞的臉。「你究竟在搞什麽——」
夏安丞依舊沒能讓他把話說完,拉開那只阻礙的手,一個挨近又親吻了上來。
不明白為何會被如此對待的朱悠奇當然是吓了一跳,初臨的慌亂自然是在所難免,不過不曉得是否是醉意作祟的關系,他竟然會覺得夏安丞的嘴唇嚐起來是既柔軟又芬芳,比起以往親女孩子時那種混有唇膏的化學味,這種赤裸裸的觸感着實香甜美妙多了。
見他沒有再度回絕,夏安丞在結束如小貓般的表面舔舐後,開始了另一階段更為深入內裏的強勢之吻。
無法置信是,夏安丞熟練精巧的吻技,實在令人難以和他一貫冷僻孤傲的形象給串聯在一起,朱悠奇愈是覺得不可思議,那個人的落吻愈是銷魂得無可理喻。
※ ※
黑壓壓的夜空濃雲密布,半彎的月兒早已不知去向。朱悠奇實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這樣被夏安丞親吻了多久,而自己又沈醉了有多久?
對方執拗地緊抱着自己不放,将自己推倒在地板上,爾後又湊上那張饑渴的嘴巴,在自己的額頭、眼皮、鼻尖、臉頰、下巴、喉結,甚至是不知何時被衣解開敞的裸露肩臂,像在汲取甘露般地輪流吸吮各個部位。
「夏安丞,你是不是醉了……」
朱悠奇不确定對方是不是醉了,但他可以肯定自己确實是昏頭了,不然怎會任由這種荒誕不經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甚至還很配合地融入其中?
夏安丞沒有應聲,只是很專注地在做着不容被人打擾的事。他的浏海在朱悠奇的胸口上來回婆娑,就跟他的唇瓣壓磨在肌膚上的觸感一樣讓人心癢難耐、直逼抓狂。
被人這樣輕柔地吻着的感覺很舒服,朱悠奇順着這酩酊的感覺沈浸在其中。豈料夏安丞竟慢慢移轉陣地,讓原本只是令人愉悅不已的徐徐氣息,漸形漸成一股威力狂猛的暴風,在他驚覺該要撤退的時候,已然卷起一片無法抵擋的巨波駭浪了。
「不要、放開我!」
朱悠奇是猛然驚醒的,他連忙拍開夏安丞包覆在自己褲裆上的那只手,深怕會被它咬到似地邊躲邊閃。他想要罵對方說這次的玩笑鬧大了,但由於過度震驚以致於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無法表達自己的憤怒,接着又看到夏安丞那一臉無辜的表情,為此感到頭痛欲裂的他當下就拿了自己的書包,跌跌撞撞地沖出房門。
匆忙經過客廳的時候,朱悠奇差點撞上一個正在喝着瓶裝水的男生。大概是被突然冒出的陌生人吓到,那人眼睛瞪得老大,詫異之中帶有防衛的意味,愠怒的表情下彷佛随時都有可能展開攻擊。
尚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回神,随即又被眼前此位兄弟的兇悍眼神所威吓,朱悠奇僅能含糊其辭地跟對方道聲抱歉,而後逃命似地倉皇離去。
幾乎是一路沖到車站的朱悠奇,靠着身後的廣告面板急急喘氣,因為跑步的關系,渾身盡是滾滾的熱汗在奔流,卻唯獨胸前迎來異於體溫的涼意。
頓時無比的羞愧蔓延全身,自己在這樣敞襟露胸的狼狽模樣下,從夏安丞的住所跑到車站來,不曉得已被多少人用異樣的眼光在注視着。他趕緊将領口上被解開的扣子扣上,動作的同時,腦海裏夏安丞神不知鬼不覺地解開自己扣子的意象,竟清楚地浮現而出。
那家夥真的是醉了吧!不然怎會做出這種脫序的行為,他不是厭惡同性戀嗎?
誇張的是,就算兩人都有些許的醉意,不過像剛才那樣那麽地沈溺在他親吻裏的自己,實在也不太正常,自己可不是同性戀啊!
在回家的公車上,從懷疑酒精濃度開始,到夏安丞的怪異舉止,至最後何以他會用添加酒精的飲料給自己喝?一連串的問題不斷地冒出朱悠奇腦際,卻沒有一個問題是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