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翌日

一霸稱天的太陽獨挂高空,奪目得讓人無法相信這一季的豔夏早就已經遠去。教室一旁在陰影遮罩下的美人樹花,大張着桃紅色的身體享受着偶爾的微風洗禮,在這終必要墜落的秋分時節,展開她最後一次的豔烈綻放。

窗外的景致是一片晴空外加落英缤紛,而朱悠奇的內心卻是一片荒涼外加愁緒糾結。

打從早上一踏入教室開始,他就擺脫不了夏安丞那緊迫釘人的眼光。雖然沒有為難的糾纏,不過那種只差一步就會前來興師問罪的讨伐視線,想必也相去不遠了。

要去追讨公理的人,應該是自己吧!無緣無故被人親了,不管對方是男是女,自己就是受到冒犯了。朱悠奇心裏雖然這麽想,卻怕再引起更大的麻煩而黯然卻步。

可是夏安丞的個性不僅不是普通的怪,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拗。受不了朱悠奇對他的毫不搭理,終於在午間的用餐時刻,為了掩人耳目,他把朱悠奇強拉到教室後的樹叢裏,在一片展着桃紅花瓣的美人樹下,他松開了朱悠奇。

「你是怎麽回事呀?」朱悠奇終於按捺不住,「從昨天到現在,你是吃錯藥了嗎?」

「我根本就沒吃什麽藥,有問題的是你吧,昨晚莫名其妙的跑掉,今天又對我不理不睬的,難道我又做錯了什麽嗎?」他也不甘示弱地拉起喉嚨。

我的老天爺啊!朱悠奇不禁按住自己汗濕的額頭:難道這家夥,根本完全無法判斷自己的言行舉止合乎邏輯與否嗎?

「夏安丞,你怎麽會……親我咧?」

「想親就親了,怎麽了嗎?」

朱悠奇抓着自己的頭發,不曉得該如何跟他解釋:「怎麽會想親就親呢?這種事情不論怎麽想,都不合邏輯啊——」

「邏輯什麽的我不懂,也無所謂,反正那也不是我們第一次接吻了,想那麽多做什麽!」

「什麽?」這家夥到底在胡說些什麽啊?朱悠奇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即使雙方的認知有些許的差距,他也得重新分析昨晚的狀況,好讓對方了解到這樣的行為根本就不合常理。

「夏安丞,我是不知道你在昨晚的飲料中添加了酒品是純粹好喝還是別有用心,不過你後來的舉動實在是太超過了。就算我們都醉了,也還不至於連性別都搞錯吧,你不是讨厭同性戀嗎?」

夏安丞瞪大了眼睛,那如潭心一般漆黑的瞳仁,像似難以承受如此的指控,微微地閃着悲泣的晶光。

「你根本就不了解……雖然在我知道了你是同性戀的那一刻起,我的內心的确是非常掙紮,畢竟辛聖毅的事件帶給我的沖擊實在太大,大到我一下子無法去面對和你一起變成同性戀的事實。盡管你說我們可以很幸福,但我仍然害怕要是有天我們也像他們一樣被逼到走投無路,那麽我們是不是——」

「等等、等等!」朱悠奇愈聽愈不對勁,連忙打斷他的話,「誰跟你說我是同性戀了?」

又是那種無辜的眼神,他不解地問:「你不是跟別人承認我們在戀愛?」

「我什麽時候承認我們在戀愛?」

朱悠奇直接地否認。爾後他忽然想起之前那場鬧得很大的小玩笑,「天哪!你該不會是把那玩笑當真了吧?」

「玩笑?」像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夏安丞的臉色驟然劇變。

「……因為你的一個玩笑,讓我從此陷入了暗無天日的懊惱之中,你可知道我為了你的那一番話憂慮了多久?你可知道我對你的一切有多麽的投入?而現在你竟然跟我說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個玩笑?我是如此的相信你,你卻把我的認真當作是場玩笑……」

「不是的,夏安丞,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朱悠奇真的不知道,那樣一個常理之下皆被大家當作玩笑的玩笑,居然會讓夏安丞如此的認真。他突然想起那一陣子夏安丞不僅不再主動來找自己,甚至還有意躲着自己,原來這一切不被自己所諒解的作為,竟然是自己一手所造成的?

其實朱悠奇并不訝異他對某句話或是某件事上的認知與一般人的差異性,只是比較令人匪解的是,像那樣一個單純而且不具任何意義的玩笑,竟然嚴重到影響了他規律的生活,甚至還誤導了他原來的價值觀……

「要是那天我開了不該開的玩笑,那麽我在此向你道歉。但是玩笑終歸是玩笑,那和我們之間的相處方式與對彼此的信任根本毫無關聯,我依舊把你當成好朋友一樣地真誠對待,從來沒有把我們之間的友誼當成是玩笑——」

「你怎麽能開這種玩笑,你讓我有所期待,現在又只把我當作好朋友,那我這些日子以來像個白癡一樣地煩惱不都是自作自受,我活該被你玩弄嗎?」

因為情緒激動而導致眼眶泛紅的夏安丞,極度失控地拉扯着朱悠奇的衣襟。沒面臨過這種瘋狂場面的朱悠奇手足無措地不斷倒退,未料因為地面上的落花而踩滑了腳,整個人重心不穩地往後倒去,連帶拖着來不及松手的夏安丞也一起跌倒在地。

所幸沒有撞到頭,屁股也因為地面松軟的泥土而緩沖了疼痛。不過這些生理上的顧慮,顯然不比跌坐在自己身上的夏安丞還要來得令人為之喪膽。

夏安丞以一種暧昧的姿勢跨坐在自己的下腹,幸虧雙手撐在自己的肩側,不然依他的重量看來,自己搞不好會被壓成肉醬。

近距離的打照面,連呼吸的空間都跟着縮小。夏安丞那錯落在眉宇前的淩亂浏海,以及其下張揚着濃密長睫的深色瞳眸,還有因為喘氣而小露貝齒的性感嘴唇,讓原本就很秀麗的端正五官,更添幾分狂放的野豔。

朱悠奇端詳得愈仔細,胸口內的那份騷動,愈是暴亂到無法收服——

「喂,你快起來呀!」急欲甩開那種不可理喻的感覺,他出聲催促着對方,也順便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這根本就不公平,不管你說什麽,我總是全神貫注地聆聽着,我總是一心一意地信守着……」夏安丞不但對於朱悠奇的命令充耳不聞,對於自己這副妨礙對方行動的身體亦是無動於衷。他直言無諱地表達自己的不服,揭穿對方自圓其說的假道學。

「對我而言,你說的話就像聖旨,我都可以不加思索地聽命行事,可是對你而言,我的話就像那些被你聽過、随即就被抛諸腦後的雜訊,一點都不重要,是不是?」

「不是的,夏安丞,你先讓我起來再說,好不好……」

朱悠奇一手撐地,另一只手試圖推開夏安丞。

不推還好,這一推,将夏安丞所剩無幾的理性全給推得消散盡失。他緊緊扣住朱悠奇的肩頭,不容抗拒地将對方按倒在地。午後熾烈的陽光,穿過繁密茂盛的葉間,正好直射身下人避之不及的視焦,刺眼的光束讓對方反射性地舉起手臂遮覆眼睛。

想要就此取代陽光,讓自己的影子可以深深投映於對方眼底的念頭,在鼓動着夏安丞的心。於是他傾身向前,為朱悠奇擋住了光線,然後輕輕拿開他遮眼的手臂。

「悠奇……」

「夏安丞?」

「我喜歡你,從一開始就很認真地看着你,請你不要說這一切都只是個玩笑好嗎?」

雖然這樣躺在地上比剛才單手撐着地面的姿勢舒服多了,但是相對的,夏安丞和自己身體的接觸面積也跟着增加了。也就是說,要是有人從這裏經過,這種極度暧昧的姿勢,難保不會被人産生誤會。

「OK,我不會再跟你開玩笑了。夏安丞,讓我起來——」

「我不要!」

夏安丞斷然的拒絕,着實讓朱悠奇吓了一跳。不過讓他更為驚訝的,是夏安丞那雙泫然欲泣的眼神中,那堅持着不肯放棄、甚至是無所畏懼的真情流露,正在慢慢地蝕腐自己的意志、改造自己的觀感。

「悠奇,」夏安丞将自己發育完整的肉身骨架覆貼上來,那張有如天使般麗致的臉孔也在漸漸的逼近。「我好喜歡你……」

感受到對方有所尋求的嘴唇即将迎面而來,朱悠奇直覺不妙欲把臉別開。

「你想做什麽?這裏可不行——」

「你讨厭我嗎,悠奇?」夏安丞半垂的睫眸,流露着楚楚可憐的哀怨,彷佛誰要是承認了他的話,就一定會後悔莫及。

讓人無法一下子消化的聳動告白,以及先發制人的大膽行徑,打亂了朱悠奇本欲一笑置之的推卸心理,進而深入審視自己內心真正的感覺:「我沒有讨厭你……」

沒有讨厭你,并不代表我喜歡你。朱悠奇在心裏這麽跟自己強調,然而夏安丞卻心滿意足地漾起了微笑。

因為這個驚鴻一瞥的笑容,朱悠奇在那一剎那恍神了。

如果說微笑是夏安丞的武器,那麽即便自己擁有刀槍不入的防衛盾牌,也是毫無用武之地,除非自己莫視他的存在。

因為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會在适當的時機下使用一些小手段,就像現在自己被他的微笑所迷眩,然後再趁人之危準備大開殺戒吧!

沒錯,夏安丞正用他自己的舌葉,在朱悠奇的口腔內,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之戰。

這一次朱悠奇沒有閃躲,溫馴的讓夏安丞在自己的唇舌之間耍槍弄刀。

夏安丞的吻技超乎意料地純熟,看似激烈的戰況,卻是溫柔的纏鬥。朱悠奇幾乎抵擋不住這波遭人攻克的霸勢,也隐約不想去抵擋。

就跟上回一樣,被夏安丞親吻的感覺很舒服,舒服到他忘了該去在意被人窺見的危機;舒服到他忘了該去拒絕違反常理的行為;舒服到他忘了該去克制愈演愈烈的欲望本能……

這時一陣輕風吹過,幾朵離蒂的美人樹花随着風姿缱绻而下,在夏安丞的周身綴出一片瑰麗夢幻的花雨。花嬌人媚,迷離深情,驚豔得叫朱悠奇久久難以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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