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搭救

蒙千寒心下一涼,這可如何是好,被老太監認出來了。

這一吼竟是讓在場的人都齊唰唰地怔愣了片瞬,百裏斬白眼一番,心道了聲“冤家”,便豁出去了。

“哼,蒙爺爺來了,還有你百裏祖宗呢!”言罷,便扯下了面紗,沖着薛公公陰森一笑。

“師弟不可……”蒙千寒最知百裏斬性子,可妖郎任性起來,是誰也攔不住的。

他手腕幾下翻轉,将銀針撥到指尖,一連串的動作堪稱優美,再配上風華絕代又略帶騷.氣的笑容,薛公公之流幾乎是用迷醉的眼光迎接死神的來訪。

等他們再回過神來,銀針紛飛,有如雨下,卻又似長了眼睛般極有準頭兒,百裏斬潇灑地一甩手,便有四五個人慘叫倒地。

蒙千寒忙抖掉一身的雞皮疙瘩,用刀背打退兩個撲上來的太監,也索性将面紗撤下,喊道:“你發什麽瘋?自暴行藏,又殺人滅口!”

百裏斬此時明晃晃的大眼睛裏蒙了一層嗜.殺的狠戾,斬雲劍所向披靡,撂倒了幾個後,他興奮地應道:“誰叫你蠢!”

你讓那老太監認出來了,我豈能令你陷入險境?

你敗露了,就等同于我敗露了!

師哥啊師哥,你真是蠢啊!

百裏斬越殺越狂癫,那些被蒙千寒打傷打暈的,都被他毫不留情地一一結果了。蒙千寒無耐,也罷,這些人作惡多端,也是死有餘辜。

只不過,在薛公公宅子裏殺了人,天亮之後該如何交代?太子殿下又怎不會受牽連?

正自盤算着,留下薛公公這條狗命,要挾他編個瞎話兒,說是悍匪入宅大開殺戒雲雲。

可他當真低估了他的師弟。

但見百裏斬殺光了所有人,便笑吟吟走到薛公公面前,那老奴早已吓得魂飛魄散,只知道哆哆嗦嗦瞪着眼睛連呼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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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斬笑得極好看,蒙千寒從未見過,如此親善的笑容,與如此嗜.殺的眼神,竟能出現在同一張臉上。

還是一張令他心馳神往的臉。

百裏斬悠悠道:“薛公公,您猜怎麽着,我百裏斬與那坤華君,可真是不打不相識呢,這一劍哪,是我代那苦命的小哥斬的呢。”

那語氣竟似代他人問好般溫潤,蒙千寒一時都懷疑百裏斬是在鬧着玩,可下一瞬,斬雲劍便如一道閃電般劈下。

伴着一聲凄厲的慘叫。

百裏斬沒事人似的将斬雲劍在死去的薛公公衣服上抹了抹,擦淨污血,還劍入鞘。

再一回頭,便撞上蒙千寒怨憤的瞪視。

百裏斬被他一瞪,不覺心虛反而有些羞澀,忙移開了視線,

看看瑟縮在牆角的十來個娈.童,再看看癱在刑床上半昏的小凡,幹笑幾聲,顧左右而言他:“大蒙蒙,你別兇巴巴的,當心吓壞小朋友,來,笑一個。”

說着便不客氣地伸手去捏蒙千寒的臉,卻被蒙千寒一掌打開了手。

“哼,妖郎!嗜.殺成性,可別連累了別人!”

說完便将小凡扛上了肩,飛上房梁走了。

留下百裏斬,千言萬語的謾罵和百轉千回的委屈都憋在了腔子裏。

“好你個蒙千寒,我百裏斬是怕你日後遭罪,才替你滅口,我自己都不怕,你倒怕受我連累!”

這一吼吓壞了那十來個娈.童,一個個的都小聲嘤嘤起來,百裏斬冷眼瞧着,本不想多管閑事,卻不知怎的心生了憐憫。

他當即從袖袋裏取出随身帶的銀子,交給那些娈.童中最大的一個。

“這些錢夠你們用上幾日了,快快分了,各奔前程吧。不過我可得給你們提個醒兒,以後可別貪圖一時富貴,白白賣了自己,更別再想着攀附皇室權貴過活,懂嗎?”

十來個娈.童剛從皇室權貴的火坑裏跳出來,怎會不懂呢,他們紛紛向百裏斬磕頭,連呼“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百裏斬未曾想适才大開殺戒,反而被人當活菩薩一般地拜,忽而覺得極可笑,可笑得令他心痛。

他一個萬人唾棄的妖郎,連自己的師哥都不齒的人,竟成了這些可憐蟲兒的救世主,極可笑呢。

百裏斬心頭一酸,忙止住孩子們的千恩萬謝,又交代了幾句,護送他們沿密道逃出了薛宅,便縱身上房,翩翩飛走。

身子輕盈的起落間,忽而一個念頭轉上心來。

師哥不是那種人,他所說的“連累了別人”,怕的該是連累了太子和坤華吧?

繼而自嘲一笑,他百裏斬在蒙千寒心中早已是妖.邪不赦的嘴臉,奈何被蒙千寒深深地誤會,他卻回回把蒙千寒往好的地方想呢?

天将亮時,蒙千寒潛入白朗寝宮。

軒窗外三聲叩擊,便是暗號。

白朗本就一直和衣淺睡,聽到聲響後便立刻睜開眼,看了看身側,坤華正睡得香甜,便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到窗邊,打開窗子,引蒙千寒進來。

二人在書桌前低語,蒙千寒禀報了救人始末,在述說薛宅已被百裏斬滅門之時,他愧疚難當,半跪謝罪。

白朗忙将他扶起,不見責備,反而大呼痛快:“百裏斬妖裏妖氣的,這桀骜不馴的性子本王倒真是喜歡。”

蒙千寒嘴角一陣抽搐,心道:若論任性,殿下與他倒真是半斤八兩。

白朗又問:“那個小童怎樣安置的?”

蒙千寒回道:“暫安置在一家郊野驿站裏,末将已托付幾位江湖上的朋友幫忙照料。”

白朗才要誇獎蒙千寒辦事周全,身後床帳忽而掀起,二人回頭,見是坤華從榻上撐起身子,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殿下,快将那孩子送去我那裏,那孩子命苦,不可令他再受委屈!”

蒙千寒瞬間僵化,只因坤華情急之下用力過猛,起身時裹身的錦被滑下,露出大半個肩來。

他一情急不打緊,白朗下腹一緊,差點噴出鼻血來,回頭一看愛将,忠厚耿直的大蒙蒙此時業已羞成了紅柿子。

“呃,末将不知……末将魯莽……末将叨擾……末将、末将什麽都沒看見。”

白朗苦笑,欲哭無淚,喊冤無門,他在別人眼裏不知寵.幸過坤華多少次了,可事實呢……

哎,上哪兒說理去呢。

白朗忙起身向寝榻走去,一邊暗忖,将小凡藏進凝月軒,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可面上不敢做半點忤逆。

他走到榻邊坐下,安慰了坤華幾句,又許諾會盡快差人将小凡接去坤華那裏,再為他掖好被子,哄他睡了。

再一轉身,蒙千寒已識趣地走進隔壁暖閣等候。

一進暖閣,白朗為掩飾适才的尴尬,忙聊了些正經的:“将軍,本王一事不解。”

蒙千寒頓了一頓,應道:“殿下不解的,可是百裏斬?”

白朗點了點頭。

蒙千寒嘆氣道:“末将也不明白,百裏斬妖戾性子,将坤華殿下折磨得不成人形,為何此番又對小凡生了恻隐。”

白朗道:“可是他身上妖毒已解?”

蒙千寒一驚,遂又想起百裏斬殺人時的陰狠眼神,沉重地搖了搖頭。

遂又想起了什麽,忙道:“殿下,百裏斬在斬殺薛公公之前,曾說他與坤華殿下不打不相識,這一劍是代坤華殿下斬的!”

白朗驚詫,進而爽然一笑:“這百裏斬當真的性情中人,想來是我家坤華……”

見蒙千寒一窘,忙改口,“呃,想來是坤華殿下在牢中頗有氣節,令百裏斬折服,惺惺相惜起來,便愛屋及烏,出手搭救小凡。”

蒙千寒敷衍點頭,兀自沉思。

白朗看他心事重重,便又想起一節,遲疑着不知當不當講,卻終是忍不住道:“蒙将軍,百裏斬他可還念你當年同門情誼?”

蒙千寒一驚,心道殿下您當真是問對人了,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呢。

見蒙千寒木讷地搖了搖頭,不知是表示不念舊情,還是說他不知道人家念不念舊情,白朗暗想,左不過勸和不勸解,撮合一對是一對,遂便胡沁道:“依本王看,百裏斬當是念舊情的。”

蒙千寒果然來了精神,一副願聽其詳的模樣。

白朗續道:“蒙将軍為人太過耿直,不識郎情妾意那一套,百裏斬定是念在當年同門情誼,見你在薛老奴面前敗露行藏,便将當事者悉數滅口,還特意使出他百裏斬獨門的銀針殺人,仵作一見那銀針,還會不知道是誰人所為麽?他這是将殺人罪名自昭于人啊。”

“啊……”蒙千寒大驚,這才領會師弟苦心,繼而擔憂百裏斬安危。

白朗安慰道:“無妨,百裏斬算是拿捏到我父皇心思了,當年他暗殺了前任诏獄總督,證據确鑿,我父皇都未治他的罪,如今也定不會動他。我父皇啊,太看重百裏斬的妖.術邪方,舍不得殺他,百裏斬就吃定了這一點。”

蒙千寒細一思量深感有理,便放下心來,再回轉一想,又覺得哪裏不對勁。

“咦?”蒙千寒醒過悶來,問向白朗,“殿下何言‘不識郎情妾意那一套’?誰是郎情?誰又是妾意?”

白朗幹巴巴裂嘴一笑道:“是了是了,蒙将軍最無邪了,守着那麽個妖.豔的師弟,還不知龍陽之好為何物呢。”

一句話說得蒙千寒好不心虛。

白朗收起讪笑,正經道:“蒙将軍你一心向我,可那句‘連累了別人’,怕是令百裏斬寒透了心。”

蒙千寒一怔,還尚未納過悶來。

白朗微嗔道:“你說話也太愛惜口水了,也不講明白了,你是怕百裏斬滅門薛宅,給本王我惹來麻煩,可百裏斬怕是誤會你了!”

蒙千寒恍然,複又想起斥責百裏斬的那幾句,還有那過去種種罅隙誤會,追悔莫及,便只有苦笑了。

***

坤華自母親去世後便生無可戀,然小凡一事倒成了他精神上的一個寄托。

他對小凡同病生憐,心頭時時挂念,白朗雖覺不妥,但拗不過他,便真的差人将小凡送進了凝月軒。

坤華的侍衛婢女們一見小凡,免不了一陣驚詫議論,好在小凡與坤華只有七.八分相像,尚不至于給人認錯。

坤華自個兒的身子還沒調養大好,卻事必躬親地照顧起小凡。白朗這回可得了機會,忙拿小凡激他:

“坤華啊坤華,小凡的心傷也着實不淺,如若他醒來,同你這般不吃也不喝,不哭也不鬧,木僵僵冷邦邦的,你說說,你這麽關懷他,看在眼裏,會不會心疼?”

坤華茫茫然看向白朗,稍作思量便明白了白朗的意思。

他前陣子只知道自己神傷,卻未曾想過,關懷他的人看他那副樣子,該是何其憂挂。

而最憂挂他的,便是這表面上吊兒郎當的癡情太子。

想到此出,坤華頓感白朗看向他的目光似有灼人溫度,他感到雙頰滾燙,忙移開了眼,含羞帶怯地點了點頭。

自此,坤華似是将吃飯療傷當作了義務,一絲不茍地執行着。

小凡昏迷了兩天,搬到凝月軒的第二天晚上才悠悠醒轉,彼時坤華正守在他的榻邊,單手支頤打瞌睡。

小凡醒來看看周遭,一時以為自己是死後到了陰曹地府,可是一見那幽暗燭光下與自己相像的大哥哥,又篤定陰間絕不會有這麽美的人,這才驚覺自己是被人救了。

他喜極而泣,嘤嘤的哭聲驚醒了坤華。

“啊,小兄弟,你總算是醒了!”坤華的聲音很輕,卻含着無限溫柔,給人安心的力量。

小凡掙紮着起身,在榻上跪坐着,連連給坤華磕頭。

“大哥哥,多謝你救我活命,多謝……多謝……”小凡哽咽到無聲,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

坤華忙上前攙扶,勸他身子還不大好,莫要太過傷神,一邊喚來婢女,将吃食和湯藥拿來。

坤華親自侍奉,喂小凡吃了些清粥,又服過了藥,便扶他安躺下來休息。

小凡自始至終都誠惶誠恐,嘴上一閑着便連聲道謝,幾次說着“小奴惶恐”、“小奴受不起”之類的自輕話兒。

坤華或是微嗔或是勸慰地指正過他幾次,叫他不要再将自己當作奴.隸,可小凡被奴.役得太久,一時想改口都難,坤華心裏難過,卻也不得不暫且由他。

安頓好小凡,坤華轉身欲走,卻聞小凡在身後輕喚他。

“殿下……

坤華轉身,溫柔地凝視:“何事?”

小凡怯生生道:“殿下,小奴……還會不會被人抓了去?”

坤華心中一痛,深知這孩子目下毫無安全感,便安慰他道:“凡兒盡管放心,有我坤華在,便不會再叫你受苦。但你也要警覺些,莫要走出這凝月軒,除了我和萱兒姐姐他們,其餘人也不要見,明白嗎?”

小凡用力地點了點頭,遂又泣道:“大哥哥……殿下,太好了……小奴終于是逃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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