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妒心

薛宅兇案轟動了整個朝廷,一是因為死的乃是王貴妃身邊的紅人,另一個原因,便是兇手的昭然若揭。

然正如白朗所料,皇帝果然又在此案上裝糊塗。

雖說王貴妃不好得罪,但畢竟薛公公只是個奴才,那老奴又替王家做了諸多喪盡天良的事,深知王貴妃恁多底細,王貴妃只當死了條叫得好聽的狗,鬧了一陣子,便也作罷。

何況,那老奴一死,他在宅子裏囚.禁.娈.童,以及千秋苑調.教男.寵之事便也随之揭穿,王貴妃可懶得招一身晦氣。

風聲過了,白朗便抓着機會就往凝月軒跑。

每每過去,都令小順子捎上各地進貢的上好補品,給坤華補身子,小凡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一日,萱兒将一碗清炖燕窩端到小凡屋裏,小凡受寵若驚地接過,萱兒熱情道:“快趁熱吃了吧,這是東嫯國進奉的貢品,上好的金絲血燕,可稀罕呢,太子殿下今早着人送來的。”

小凡捧着那碗燕窩,笑得歡喜。

“可惜我們坤華殿下食不慣那股味兒,這便讓我給小相公端了來。”

小凡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暗想,是了,太子殿下怎會将這麽珍貴的吃食賞給我這奴.隸呢,坤華殿下吃不下,才施舍過來罷了。

萱兒見小凡恹恹的,将燕窩放到了一邊也不急着吃,以為他又想起了過去受的那些罪,便欲好心勸慰。

一瞥眼看見小凡腳踝上那一串銀鈴铛,臉上頓時羞紅,尴尬道:“小相公,你這個物件兒,怎麽還沒扔呢?”

小凡随她目光望去,頓時窘得漲紅了臉。

那是薛公公折磨他時給他戴上的助興物,他記得自己那裏也挂着一串,定是他昏睡的時候,被人給摘下了。

一想到這個,小凡便悲憤異常。

這廂,他也只好尴尬笑笑,自嘲道:“一直戴着,便也就想不起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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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兒也意識到不該提這腌攢物件兒,一時窘得都忘了說話的分寸:

“啊,是了是了,我聽我家殿下說過,這就叫什麽‘如入鮑魚之肆,與之化矣’。”

小凡一驚:“坤華哥哥這麽說過?”

萱兒天真地點頭:“是啊,殿下說,為奴久了,便生了奴.性,為人做事不自覺地就奴态百出。”

小凡的臉色瞬間陰沉,萱兒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忙補救道:“小相公別誤會,我們殿下說這話,是意指……”

說到這裏又為難起來,坤華當初出此言論,乃是與蘭葳夫人痛斥樓月國王先後向胡夏和大周稱臣,甘為其子國。

坤華殿下當真沒有辱沒過小凡,可她又怎好如實解釋?

文.字.獄可不是鬧着玩兒的,殿下才擺脫行刺上國皇帝的嫌疑,她可不想再給殿下招惹麻煩了。

“意指……意指……”可她性子單純,一時也編不出別個說得通的話來。

小凡怨憤地皺了皺眉,可他令人調.教慣了,現又寄人籬下,深知讨主人歡喜的重要,便連忙收起脾氣,假意笑道:“姐姐不必挂懷,小凡确是奴.性深入骨髓,殿下他沒說屈了我。”

萱兒這下可更急了,忙擺手道:“不是不是,小相公你怪錯了……”

就在這當兒,白朗那風流子興沖沖闖了進來。

“坤華,你沒看到王貴妃被我氣得……”眼見就要撲到小凡身上,這才看清了,忙收起放.浪的形骸,正經道,“啊,小哥今日氣色不錯,想必身子大好了吧。”

小凡見太子殿下如此熱絡,心下極歡喜,忙應道:“多謝太子關懷,小凡大好了!”

進而又想趁機與太子親近,剛要開口說些別的,卻見白朗轉身便往房外走,邊走邊悅然喊着:“坤華啊,美人啊,還不快快來見你夫君!”

小凡臉上拂過一層陰翳,卻在萱兒負疚地看向自己時,及時地收了回去。

萱兒還力圖将适才的事解釋清楚,卻聽小凡幽幽地說:“坤華哥哥……命真好呢……”

那一雙飄出窗外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潭邊的一棵桃花樹下。

找到了坤華的白朗,正在那裏調戲美人。

萱兒見小凡看向那對璧人的眼神充滿神往,又有些迷離,不知怎的,看得她好一陣心慌。

***

坤華好容易送走了白朗這個活寶,便走進卧房想看會兒書歇個晌兒,一掀竹簾,卻見一個身穿白袍、頭戴玉石面具的人,一時驚惶,還以為另一個自己站在了面前,再一晃神便知,那人定是小凡。

小凡住進凝月軒,坤華就将自己的一切吃穿用度與其分享,小凡身上穿的白袍是他的,面具後面的那雙眼睛也和自己的一模一樣。

可那面具,卻是只屬于坤華的。

他少有的怒極,幾個大步上前,将小凡臉上的面具揭下,說話的聲音也難免有些急躁:“這不是你戴的!”

小凡本是見那面具漂亮,便偷偷戴着新鮮,未曾想遭如此斥責,一時面露惶然。

坤華也覺得适才有失禮數,便忙解釋道:“對不住了小凡,這面具是我阿媽留給我的,我當它是珍寶,望你體諒。”

小凡苦笑:“是了,堂堂樓月王子的飾物,怎麽能讓我這奴兒玷.污呢。”

他只道坤華不許他碰自己的私藏,卻未顧及那私藏是坤華母親的遺物。

坤華見他一臉的幽怨,便勸慰道:“這裏沒人将你當奴.隸看,至于樓月王子,也不過是個虛名,你我都是一樣的。”

小凡冷笑,斜眼看着坤華:“都一樣是麽?那麽殿下,如若你我互換一下身份呢?”

坤華愕然,卻聽小凡進而說道:“殿下何須這樣低三下氣地為我這奴兒解心憂呢,正如您所說,為奴久了,便生了奴.性,小凡空長了雙和殿下相像的眼睛,可奴.性與貴氣,還是一眼就分得出的。”

坤華不曾想小凡會自輕如此,還引用了自己評判樓月外交的一句話。

正要問個明白,卻見小凡躬下身去,從腳踝處摘下一串銀鈴,拎在手上,對坤華說:“就像這串鈴铛,是奴.兒的标志呢。可是殿下啊,面具不是我戴的,這鈴铛,卻本該是殿下您戴的。”

“啊……”坤華駭然,小凡這是在暗指,堂堂樓月王子差點被王貴妃和皇帝玩弄嗎?

卻見小凡沖着他鄙夷一笑:“聽說殿下深得貴妃娘娘和皇帝的喜愛,只是這份喜愛,如若戴着您那尊貴的面具,可是受用不到的吧。”

言罷,撚着銀鈴的手指一松,那串象征恥.辱的物件兒便墜落到地上,發出一陣清脆卻刺耳的叮鈴。

小凡忽而切齒道:“殿下,您救我性命,誰人都會認為,我小凡理應對您感恩戴德,可不瞞您說,我小凡清楚得很,您救我,只不過是贖您自個兒的罪罷了!”

“啊……”坤華驚駭,眼睛裏似有一把星子般,灼灼地晃動,直直地盯着面色大變的小凡。

小凡嘴角輕挑,獰笑道:“殿下當該清楚,如若不是您這張臉,我小凡,如今早已是王貴妃的面.首,抑或是龍.榻上的寵兒,榮華富貴與我失之交臂,我還差點成了您的替死鬼呢。”

坤華大驚,不覺上前一步,懇切勸道:“小凡你在說什麽啊!王貴妃的面首,龍榻上的寵兒,那不是你的出路!那是人間煉獄般的日子啊!我确有對不住你的地方,我……我坤華願盡全力彌補,待你養好了傷,我便差人送你出宮……”

“出宮?”小凡笑了,似是聽到極可笑的笑話,“出宮,送我去哪兒?接着去街上要飯?”

“不、不是……”

“殿下清雅高貴,定是看不慣我這一身的奴.性!可我小凡沒有殿下這般好命,在您眼中的人間煉獄,在我眼裏就是人間天堂!我小凡,就算被人當性.物玩弄,也不想回街上要飯!”

坤華急道:“你住口!你怎可如此自輕自賤?我自不會讓你再去要飯,我定會給你做好安排!”

小凡笑得更狂:“你?給我做好安排?就憑你?哈哈哈……”

坤華:“你……你怎麽……”

小凡收起了笑,用極陰損的語氣說道:“殿下,我小凡承蒙您照拂,能好端端地走出宮去,可樓月質子,一輩子都将軟.禁于此。王貴妃會放過你麽?皇帝會放過你麽?”

坤華如遭五雷轟頂,小凡所說,他又怎會設想不到?又怎不憂慮将來?

只是這幾日忙于救治小凡,一時轉移了心緒,才得了短暫的安寧。

可此時,他卻被這條被他焐醒的蛇反咬了一口。

才被白朗喚回的魂兒,眼看又要支離破碎,他恍恍惚惚,聽着小凡續道:

“殿下,今兒個,我這鈴铛可是當着您的面兒給摘了,不過啊,我小凡特別地好奇,哪天坤華殿下将它戴在身上的時候,會有多風.騷呢?哈哈哈……”

似是無意,卻更似有心,小凡邁步離開時,一腳撥弄開墜在地上的銀鈴。

“叮鈴”、“叮鈴”……

聲聲脆,陣陣鳴,坤華随着那聲音連連地打着寒顫,那支離破碎的魂兒,便跟着那聲聲鈴響,陣陣地飄游出身外。

***

白朗這幾日過得極舒坦。

王貴妃自薛公公死後,便猜測百裏斬也投靠了太子,她不怕皇帝和太子,卻對不按常理出牌又陰戾狠毒的妖郎忌憚三分,便也不敢輕易找白朗的麻煩。

更何況那夜坤華到東宮侍.寝的事已人盡皆知,是故白朗往凝月軒跑得勤點,也就無人再說是非。

如若坤華忙些別的,或是嫌他煩了,他便變着花樣兒地招王貴妃生氣,聊以慰藉坤華不理他的小小失落。

可日子過得太悠哉,隐藏在身體裏的某種欲.望便浮了上來,且越發的不可抑制。

正所謂,飽食思淫.欲。

更何況,坤華就是一枚行走的春.藥。

這夜,白朗尤其閑得慌,便多看了一本春.宮圖,該到就寝時候了,他卻輾轉反側睡不着。

好在小順子養好了傷,在房外伺候着,才沒有人多事地叫來太子妃。

可現實問題還沒法子解決。

睜眼還好,能數着房梁上的木頭棱子消磨,可才有點睡意,一閉上眼,便看見坤華了。

行走的春.藥……

恍恍惚惚地睡着了,可是——

白朗噌地從床上坐起,看了眼褥子,委屈得差點哭了。

偷偷摸摸潛出東宮,使出從不外露的上好輕功,徑直往凝月軒飛去,一路上還在自我催眠:

我不是去找坤華,我什麽都不想幹,我不是去找坤華,我什麽都不想幹……

他的“動機”似乎很在理:那晚王貴妃誘他吃下春.藥,他便是去凝月軒的潭水裏泡着降火,今夜,坤華這枚春.藥深入他心緒的每一寸,他更要到潭水裏泡着。

反正我不是去找坤華的,哼~

***

清風依舊,朗月當空,白朗步入凝月軒裏,卻遲遲未跳進潭中。

他沿着軒屋徘徊,悵然若失,坤華的容貌占據了整塊心田,等到緩過神來,他發現自己正站在坤華卧房的窗下。

他把手中折扇握得咯吱作響,奈何窗子裏沒有燭光,坤華已然睡下了,整個凝月軒都睡下了。

白朗咬牙忍着,竟是又委屈得想哭,太難耐了,坤華在睡着,不就是沒有反抗能力了……

欲.火摻和着幽怨,變成了一只小惡魔,慫恿着他……

恨不得當下就跳進屋裏,撲到坤華身上,管他是哭是鬧……

正自癫.狂意.淫,忽聽得不知從何處隐隐傳來銀鈴的脆響。他記得,那聲音似是小凡身上時而響起的。

又過了一會兒,他見到一身白袍的背影走出了軒屋,銀鈴的聲音便是從那人身上發出的。

他納罕,那人走起路來僵直緩慢,磕磕絆絆,似是神智不甚清醒,難不成,是小凡那孩子在發夢游嗎?

月光下看得不甚清楚,可白朗卻越發覺得,那背影像極了坤華,細想也難怪,二人本就長得相像,坤華又将自己的衣服借與小凡。

白朗越盯越緊,那人也越行越遠,再看一會兒,白朗大驚,眼見那人到了潭邊也不見停步,而是直挺挺地走進水裏。

深夜站在人家房檐底下思.春,這種事着實不太體面,白朗不敢聲張,便緊随那人過去,站在潭邊靜觀其變。

可是……

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那行屍走肉般的人,雖戴着象征奴.隸的鈴铛,卻越看越像坤華。

但見那人的背影極其凄美,卻又極其超然,似是完全失了意識,僅由某種外力牽引。

那人向着潭水深處走去,白朗心下盤算,若當真是在夢游,那也無須擔心,待他走到深水處,水沒過鼻子,嗆幾口水,便會醒了。

卻在這時,那人行至水沒過胸口處便停下了,白朗正好奇他接着會做什麽,但見他竟将身體向下一沉,整個人沒入水中。

白朗大驚,脫口而出:“坤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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