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鸠鵲

坤華慶幸,山間小道,月光不甚清明,白朗看不到自己眼中含着的淚水。

至于抑制不住的哽咽和顫音,不知道白朗會不會理解為是被他氣的。

“求殿下,別……別壞了……坤華的……好事。”

坤華簡直不敢相信,這句話當真是自己說出口的。

白朗愣怔半晌,繼而上前,雙手緊緊箍住坤華雙肩。

“坤華,我知道你違心說的!你是擔心我與那王缜鬧翻?不必!我想好了,我們今晚就走!我帶你走!你再不是樓月質子,我也不做大周的太子,我們一起走!”

坤華任他搖晃自己、聽他滿嘴的胡沁,他只幽幽地看向近旁的蒙千寒,臉上挂着兩道清淚。

蒙千寒已了然坤華心意,便上前拉拽白朗:“殿下,您就放坤華走吧。”

白朗掙開蒙千寒,大吼道:“不放!就不放!我早就不願做這個窩囊太子了!我要和坤華鬧走江湖,做一對閑雲野鶴!将來等成了氣候,再将王家那群王八蛋一一殺絕!”

坤華苦笑,蒙千寒大駭,半跪下來,懇請太子慎言。

“殿下,如若再這樣任性,末将便要失禮了。”

白朗聽蒙千寒下了最後通牒,便嗤笑道:“好啊,本王身上藏匿了數載的功夫,今日便要與蒙将軍……嗯……”

蒙千寒擡頭,便見一抹黑影站在白朗身後,而白朗已然昏厥,軟軟地向地上倒去。

蒙千寒:“殿下!”

坤華:“白朗!”

坤華和蒙千寒均欲上前,卻不及白朗身後那人,先行将白朗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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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千寒立刻警惕備戰,那高挑的黑衣人一轉身,月光下一見,原來是百裏斬大人到了。

适才便是他突然閃身,打昏了白朗。

蒙千寒舌頭打結:“你你……你怎麽……你在這裏……多久了?”

坤華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恨無門裏的酷刑還歷歷在目,他心中駭然,卻又擔心白朗安危,便撞着膽子怒吼:“你有何恩怨,都報在我身上吧,不準你傷害白朗!”

百裏斬戲谑道:“美人兒,我哪裏和你有什麽恩怨,只不過見一頂花轎将你擡去,便宜給王缜那厮,心中嫉妒,想劫個轎子玩玩兒。”

又轉向仍然瞠目結舌的蒙千寒:“嘿,結巴嗑子,那麽沒眼力見兒,你家太子很重的,還不快來幫我?”

說着,便将白朗向蒙千寒方向一抛,蒙千寒趕忙抱住,坤華心疼地撫.摸白朗的臉,小聲喚他名字。

百裏斬一翻白眼,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坤華殿下,我這就送你去那王缜府上,應該還不會惹怒了那厮,白朗挨了我那一下子,也是他活該,堂堂太子,竟說些小孩子的玩笑話。”

蒙千寒繼續結巴:“你……你到底……為什麽在……在這裏……”

百裏斬一臉的嫌棄:“你先送你家太子回宮,待我把坤華交給王缜,咱們去京西的醉仙樓,你請我吃壺酒去。”

***

百裏斬抱着坤華,一路飛高走低,于亥時抵達王缜的将軍府。

坤華怵他,是以一路上都未敢與他搭話,直到了王府門前不遠處,雙腳落了地,坤華慌忙将他推開,站到一丈開外,才拱手道:“多謝百裏大人相送,我、我……”

百裏斬長長的一聲嘆息,截斷了坤華的話:“你不必怕我,在恨無門裏的那一切,都是我職責使然。現在,我是真心想幫你的。”

坤華定睛看去,百裏斬少有的不見妖.邪之氣,神情鄭重而憂慮。

“我今晚本想劫你走,再放你回樓月,沒想到,太子他重情重義,也派蒙千寒來劫你,我便跟着你們到了龍脈山。

“聽你勸白朗的那些大義話,我便想,或許,還是送你到王缜這裏,才能顧全大局吧。”

坤華垂手,緊抿嘴唇,淚在眼眶裏打轉。

百裏斬最後勸道:“坤華,你要想好,如若要走,那便跟我走,如若要顧你的大義,那便……那便去敲王缜的門吧。”

坤華忽而大笑,眼裏卻湧出淚來:“承蒙百裏大人體恤,我坤華賤身,怕是生來……生來就該做他人玩物的吧。”

說完,便向百裏斬一揖,轉身走向王府宅門。

百裏斬站在暗影裏,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這個坤華,為太多人着想,卻唯獨不想他自己。

唏噓了片刻,他便欲轉身去京西醉仙樓,卻聽王府門前傳來吵嚷聲,再定睛看去,竟是幾個小厮推搡着坤華,一邊口中叫嚣:

“去去去,哪裏來的叫化子,仗着點兒姿色,還敢冒充樓月王子?”

“我、我哪裏冒充,我本就是……”

百裏斬心下轉轉,聽一個小厮又道:

“我看你長得倒真是不懶,要放在平日,你冒充樓月王子,定能令人信服,可今日着實不巧,真正的樓月質子,正與我家主人的賓客們暢飲歡愉呢!你若是不想走,那不如讓哥哥我舒坦舒坦……”

說着,便伸出髒手要捏坤華的臉,坤華大叫着躲閃,百裏斬憤然起身,旋起一陣邪風,衆人在風中眼犯迷離,百裏斬便趁此給那一衆小厮各一大耳光,在一陣慘叫聲中,他抱起坤華,飛向遠處一排屋宇。

百裏斬動作太快,坤華還未納過罕來,便被他放在一條屋脊上。

百裏斬扶他坐穩,他邊調着氣息,邊急問道:“這、這到底怎麽回事?我怎麽成了冒充的?誰又在冒充我?”

話到此處,二人皆是清明之人,便都想到了一塊兒去。

坤華卻仍覺事情太過蹊跷,難以置信地怔愣着,百裏斬道:“你暫且在此等候,我潛入王府中查看究竟!”

言罷,将身上外套脫.下,為坤華披上,便滑下了屋脊。

***

百裏斬幾個起落,旋身翻.牆,潛入王缜府上的後花園中。

傍着一汪湖水,岸邊亭臺水榭,坐滿了朝中顯貴和王府幕僚,正北端坐的那人,便是王缜大将軍了。

而湖面上搭起一座巨型蓮花臺,上有一紅衣男子,正跳着劍舞。

那人妩媚翩跹,身若無骨,一揮劍一旋身卻又剛毅十足,當真的雌雄同在、風華絕代。

百裏斬伏在一片屋瓦上,将這一切看得清楚,哼笑一聲:“嘿,有趣,着實有趣。”

一扭身,飛回坤華所在的屋脊。

坤華忙追問情勢,百裏斬戲谑一笑,道:“小凡那孩子,也算有膽略,走,我帶你去醉仙樓,與蒙千寒從長計議。”

***

歌舞坊間,夜夜升平。

三人包下醉仙樓一間雅座,一邊供奉五髒廟,一邊分析當下形勢。

百裏斬嘬了一口酒,道:“想來,這個小凡,是算準了今夜坤華到不了王缜府上,便早就準備好取而代之。”

坤華雙手攥着酒盅,一杯接一杯地喝,心裏忐忑不安,面上恍恍惚惚:“他一直怨我誤了他的前程,他所謂的前程,便是出.賣.色.相,攀附權貴。”

百裏斬一拍桌子:“那就沒錯了!只不過,他如此算計,絕不僅僅為了一晚上的風頭,他定是想從此以後,都以樓月王子的身份混跡皇庭。”

坤華一聽,便抑制不住地顫抖。

蒙千寒亦沉吟道:“是了,坤華入我大周之初,一直以面具示人,後來雖摘下面具,卻深居簡出,宮裏見過坤華的,也不過皇帝、太子、王貴妃和薛公公,那些個遠遠瞻上一眼的,也頂多看個大概,而小凡,又與坤華如此相像……”

“可今晚王缜夜宴,小凡可是出盡了風頭!”百裏斬截話道,“妙就妙在,小凡篤定,王缜欲與第一美男成就好事,便不可令他那個花.癡妹妹在場,

“皇帝也不可能屈尊到臣子府上赴宴,薛公公早就翹辮子了,至于太子,王缜根本就不稀得遞個請柬。小凡便可瞞天過海!”

百裏斬喝下一盅酒,續道:“王缜夜宴,朝廷顯貴悉數到場,那麽多政要,尤其是坐擁兵權的王缜,現下都深信小凡才是樓月質子,那麽,坤華就……”

狐貍眼瞟了過來,坤華一個激靈,怔怔道:“他、他是料定了……今晚我……我會逃走,從此,他便以我的身份,坐享榮華。”

蒙千寒神色凜然:“坤華,他是料定了今晚太子殿下會救你!可是,聽在下一句勸,你可以走,但太子殿下他,不能走!”

百裏斬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竟是急着贊同:“對、白朗走不得!”

蒙千寒詫異地看他一眼,百裏斬才覺察到适才的沖動,便閑閑地給自己斟酒,一副“別問我剛才怎麽了”的悠然表情。

蒙千寒暫且不去管他,又力勸坤華:“坤華殿下,你可知,太子殿下他這些年忍辱負重,着實的不易!殿下他雖說願為您抛棄江山社稷,但是,他必定抛不下殺母之仇!”

坤華喃喃:“我知道,我知道……”

蒙千寒推心置腹:“琅琊王氏虎視眈眈,卻又不想背負外戚篡位的千古罪名,便欲找個無用的白家人,将來繼承皇位,做個傀儡皇帝,王家便可借着這個傀儡做些有背公允的事,待到天下對白家皇權怨聲載道,他們便可假順天意,取而代之!”

百裏斬夫唱婦随:“而白朗,便是平日裏假作迂腐,令王家以為找到了個合适的傀儡皇帝,等穩坐皇位,再隐忍積力,待到時機成熟,再将昔日藏匿的鋒芒畢露,将王家打得措手不及!”

蒙千寒愕然,驚疑的目光再次看向百裏斬。

百裏斬才知道後悔自己情急之下話變多,卻劍眉一揚,一副“不要問我為什麽知道”的神情。

蒙千寒惹不起這任性的師弟,便總結陳詞:“總之,白朗絕不能前功盡棄!”

百裏斬跟道:“沒有白朗,白家江山必毀!”

坤華苦笑,對那二人拱手道:“二位恩公,不必擔心,我坤華,自不會為了一己私欲,毀了白朗的前程,再者,即使為我自己,我也不會一走了之。”

百裏斬驚道:“坤華,我們只是勸你莫要将白朗帶走,可目下情勢,你卻是不得不走啊!”

坤華凜然:“不得不走,那是僅考慮我一人,如若為我樓月,那便是萬萬走不得!”

***

晨曦拂面,叨擾一夜貪.歡。

小凡撐起快要散架的身子,輕手輕腳地起身,彎腰去撿扔了滿地的衣裳。

卻被一雙堅實的臂膀牢牢抱住,身後那人将頭抵在他肩上,肆意地嘬.咬他的香.頸。

“啊……将軍,坤、坤華快要死了,不要、不要再來了……”

“坤華……天下第一美男,”身後那人喘息不止,似要将他揉碎般摸.搓他的身體,“本王後悔……未能早些回來,讓那、讓那白.癡太子……搶了先。”

小凡心中暗喜,看來王缜并未懷疑他身份,可他又怕得不行,已被這健碩将軍折騰了整宿,眼看便又是一輪激.戰。

“啊……繞了坤華吧!今天、今天就別……,來日、來日……”

“方長”二字還未說出口,便被将軍扛上了肩,重重扔回榻上。

王缜撲上來,在他身上任意妄為:“你這個小賤人,‘來日’、‘來日’,叫得真.騷啊,我便來日.你了!”

“啊……小凡……”趕忙捂口,見王缜專心在他身上,顯是未曾發覺,便噓了口氣,“坤、坤華……坤華不行了……饒命啊……”

***

還是那頂絹轎,擡着不一樣的人,走出了将軍府。

小凡一路都笑不攏嘴,雖身上多處隐痛,卻礙不着他的好心情。

王缜将軍,當真的骁勇英壯,身上肌肉精健,胸闊窄腰,小腹緊實,大腿強勁,小凡經過最嚴苛的調.教,都有些吃不消呢。

最令他欣慰的,便是那一晚的金碧輝煌、雍容華貴,他以樓月質子的身份享用着這些福分,又經過一番讨巧手腕,令在座衆人都領教過他的風.情,無人不深信,他便是風華絕代的天下第一美男。

小凡見轎子臨近了凝月軒,便笑得越發得意。

從今往後,我便是坤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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