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明珠
“放開我!你們這兩個賤奴才!”
王貴妃衣冠淩亂,面露猙獰,竭力掙脫着身後男.奴的束縛,見親哥哥來了,便越發地跋扈嚣張。
“哥哥,快将這兩個大膽的狗.奴拿下!”
那男.奴一見來人,忙松開手,撲通一聲跪倒,頭像搗蒜一般磕着地:“小奴知錯!大人饒命!小奴知錯!大人饒命!”
王缜卻冷冷掃了他們一眼,便直奔小凡而去。
他見心愛之人一雙含淚的大眼睛緊凝着自己,便更覺身後那兩人的聒噪極為搓火,他切齒解下小凡身上桎梏,小凡便似風中碎花般軟軟地倒下去,被他結實的臂膀牢牢抱住。
“坤華!”王缜聲音發顫地喚着。
小凡擡頭凝視着他,眼神裏似是含着說不盡的委屈和痛苦:“将軍……殺了我吧!”
王缜不解,才要開口詢問,便聽身後王貴妃嚷道:“哥哥,快別信他!他不是坤華,他只是個奴兒!”
一句話令懷中人兒猛然顫抖,拽着他胸襟的手都攥緊得失了血色。
小凡緊緊咬住嘴唇,含怨帶恨的眼睛裏吧嗒吧嗒地滾落下顆顆淚珠,看在眼裏着實可憐。
“将軍……坤華、坤華沒有活路了!只求……能死在将軍手中!”
說完,便頭抵着王缜胸膛,嗚嗚地哭了起來。
王缜咬緊的牙關令臉頰兩側顯出淩厲的輪廓,身後王貴妃還在千篇一律地叫嚣,聲稱懷中抱着的傾世美人是個冒牌的奴兒!
他心中更氣,一瞥腳下,那個男.奴還跪在那裏瑟瑟發抖,心中便有了計較。
他恨聲喝止住王貴妃的叫嚷:“來人!将王貴妃護送回正殿,着侍女好生梳洗利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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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貴妃這才意識到自己當下窘狀,失聲大叫,忙将衣袖拉攏起來。
王缜又看到鐵門外那群神情惶惶的男奴,便氣得腦仁兒都疼,又下令道:“将這裏給我封了!決不許将此間之事傳播出去!”
都安排好後,王缜抱起小凡,不理王貴妃的拉扯和糾纏,便急步走出了密室。
王缜本欲将小凡直接送到自己府中,便于他照顧看護,小凡卻執意回自己的住所,于是十來個高頭大馬護送着一頂絹轎,将小凡擡進凝月軒中。
坤華寝室,小凡躺在床上,王缜親手為他脫.去污衣,又着人取來專供他的神扈軍使用的金瘡藥,又喝退了所有人。
“會很疼的,忍着點。”
小凡卻始終用含淚的眼睛,幽怨地凝着王缜,一語不發。
王缜嘆了口氣,用藥勺将金瘡藥的黃色粉末撒在小凡的傷口。
“嗯……”小凡緊咬嘴唇,忍住了一聲大叫,身體兩側的手緊抓住褥子,王缜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全身忍痛的顫抖。
小凡這是故意裝得羸弱,實則這點傷痛,于他而言不過是瘙癢罷了。
王缜見他痛苦模樣,心疼得直掉眼淚,鐵漢柔情,王缜還是平生第一遭:“坤華!你忍一忍!是我、是我對不起你!”
小凡粗聲喘息着,似是極難忍受疼痛,忽而伸手抓住王缜手腕,急聲道:“将軍!坤華對将軍,是真心的!”
言罷,竟是掙紮着起身,向近旁床帷的木柱上猛撞上去。
“坤華!你莫要做傻事!”
才撞了一下,便被王缜攔住,将他抱進懷中,小凡的淚水便似決堤了般潸然而下。
“別哭了……別哭了……”
“将軍,坤華被太子奸.污過!”
“我知道,我、我好恨!”
“身為質子,流落他鄉,坤華為了家國,不得已受人淩.辱,直到幸遇将軍,坤華以為得到了依靠,卻不曾想……”
王缜捧起小凡的臉,急問道:“王貴妃也逼你!”
小凡話到嘴邊,卻似忽而反省适才說了不該說的,便緊抿起嘴唇,極委屈地別過頭去。
“你快說啊!她到底如何逼你?!”
小凡猛搖着頭,眼裏的淚水更洶湧了,王缜見狀更急,忙喝令将玉兒帶進來。
玉兒一進門,就似腿上瞬間失力,跌倒着跪了下去。
王缜命她交代詳情,她便顫巍巍地答道:
“今早,貴妃娘娘着人來請我家王子,殿下他、他預感不妙,便、便特意帶上将軍賞賜的、賞賜的曼陀羅花的荷包,
“到了長泰宮裏,娘娘果然、果然提出……,殿下見逃脫不掉,便将荷包交予奴婢,奴婢便按事先殿下吩咐的,去将軍府上尋助!”
王缜嘆道:“坤華,多虧了你夠聰慧,想到我府上那幾條探犬,尋着曼陀羅花香味找到了你,不然,貴妃那密室……哎,我真後怕,萬一尋不着你……”
“別說了!将軍,快別說了!”小凡悲痛欲絕,紮進王缜懷中,再次飲泣。
可玉兒深知,她還是要繼續說下去的:
“将軍!您可要為我們殿下做主啊!殿下是顧忌貴妃娘娘乃将軍親妹,怕給将軍添麻煩,受了天下的委屈也不敢說!可娘娘她……她太過分了!”
“放肆!玉兒姐姐,你再胡說,坤華絕不饒你!”
玉兒籲了口氣,她的任務便算完成了。
擡頭看去,王缜果然将小凡摟得更緊,情意綿綿之際,眼中狠決之色更甚。
王缜令玉兒退下,安慰小凡道:“美人別怕,告訴本王,貴妃她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小凡仍不肯說,只是一個勁兒地流淚。
王缜勸慰再四,小凡卻只說道:“坤華能再回到将軍身邊,真是萬幸,只求将軍記着,若有一日坤華又不見了,記得……記得找令妹,替坤華……收屍!”
王缜說盡了纏綿情話,好容易哄着懷中美人安心睡下。
他倏而收起溫柔神色,換作外人見慣的威風凜然,走出坤華寝室,令道:“将那男.奴押來!”
那個俊秀男奴不一會兒便被提來,跪在堂中,沖着坐在上首的王缜一頓叩拜。
“行了行了,本王問你,在那密室中,王貴妃到底都做了什麽?你要如實招來,若有半點摻假,本王便令你生不如死!”
那男奴好一陣哆嗦,連聲說着“奴才不敢”,忽而不知想起何事,伏地嚎啕了起來。
那人兀自哭着,論王缜怎麽呵斥也奈何不了他,待他自己哭得夠了,便擦幹了眼淚,又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頭發和衣服,竟是極合儒禮地作揖拜會。
“在下,揚州柳坊人士,柳仕芳是也!”
王缜思索片刻,忽而大驚:“你就是去年中舉的探花郎!”
那人聽王缜所言,竟是心緒大起,激出熱淚,卻仍不失體統地拱手答道:“正是!”
王缜将他上下打量了幾番,見他雖面敷污濁,衣衫褴褛,然那目光卻淩厲而堅強,緊抿的嘴唇示意不屈和憤慨,舉手投足間,又透着書香儒雅和文人氣質,當真的非凡不俗。
王缜冷然道:“聽聞柳探花才取功名,便看破紅塵,自尋了仙游。”
柳仕芳恨恨地咬牙,铿锵道:“哪裏有看破紅塵者還去考功名的!哪裏有才考了功名便看破紅塵的!”
王缜疑道:“哦?這麽說,你是受人編排?”
柳仕芳憤慨難當,訴說起原委:
“去年春闱,柳某不才,高中探花,恰逢東南海寇之亂平定,皇帝盛喜之下在太學府設文昌宴,新科中舉前十者皆數赴宴。那晚,柳某得皇帝垂愛,皇帝出題,柳某即興賦詩幾首,贏得滿堂彩。”
王缜點頭:“嗯,确有此事,本王還記得,柳探花當真不世出的風流才俊,論氣質風度,比那新科狀元都強上幾分。”
柳仕芳苦笑:“不才便敗在這風流才俊上。”
王缜“咦”了一聲,待他繼續講明。
柳仕芳冷笑道:“哼,那王貴妃是大将軍的親妹,柳某深知死期将至,便在死前,将心中委屈都倒個幹淨。”
王缜微眯起眼睛看他,未做言語。
柳仕芳一口氣說開了去:
“那夜宴上,令妹王貴妃也在場,柳某不知,稍作賣.弄了些才華,竟是入了貴妃的眼。柳某得皇帝誇獎,一時得意忘形,便多吃了幾杯酒。
“柳某一介窮苦書生,雖已中舉但尚未封官,是故仍住在寒酸客棧裏,夜深了也不舍得叫個轎子馬車之類代步,便晃悠着身子走回客棧,便在路上被人撸了。
“待揭下眼罩,已在王貴妃寝宮了。貴妃她幾句下來便直奔目的,非要我陪她過夜。我哪會從她?她便、她便命人将我綁在榻上,給我灌下春.藥……待神智清醒,我已犯下誅九族的大罪!
“王貴妃借此要挾,令我寫下辭官歸隐的訣書,否則便要将我赤.裸着綁了去見皇帝!我雖不懼死,奈何家鄉還有一衆父老,我為保全家人,便按王貴妃的意,寫下了那封訣書。
“自此,新科探花郎才得功名便入山問訪仙人,倒是成了朝堂笑話、市井談資,而我柳仕芳,實則淪為王貴妃私有的性.奴!在那地窖裏不見天日,終生都被當作玩偶般玩弄淩.辱!”
柳仕芳說到這裏,已是伏地大哭起來。
王缜早已屏退了扈從,僅留兩個貼身副将在側,聽罷柳仕芳言說,再不怒自威之人也難免尴尬,何況肇事者還是他的親妹妹。
王缜幹咳幾聲,端起茶碗潤了潤喉,方道:“本王自知你委屈,必會為你做主,只要你再将今日之事悉數詳明,不得妄言。”
柳仕芳又跪直了身子,吸了吸鼻子,嗤笑道:
“哼,做主?柳某雖受盡淩.辱,卻也不會因此失了心智清明,王貴妃是你親妹妹,身系你王家和皇家尊嚴,你會為我做主?
“柳某今日必死無疑,便豁出去了,臨死圖個痛快,訴說了自家冤屈,便也為那樓月質子說幾句公道話罷!
“那位樓月來的質子,是叫坤華吧?坤華與我同病相憐,也是被王貴妃手下的太監們五花大綁、蒙住雙眼,押進了地窖。
“我聽坤華與王貴妃好一番讨饒,可王貴妃卻先是以樓月舉國安危相要挾,見坤華仍一味求乞而不肯屈從,便又使出狠招!
“王貴妃道,坤華既已進了這淫.室,便休想再出來,她會在朝廷上下發布謠言,構陷所謂的樓月質子不過是個冒牌貨。
“她會在謠言中編排,真正的樓月質子已被奴兒殺死,那個奴兒聽到有人揭發,便趕忙逃命。
“這樣一來,坤華便同我一樣,從人間蒸發,實則淪落到王貴妃的地窖,永世不得翻身!
“坤華見王貴妃如此狠毒,便似瘋了般咆哮,卻被王貴妃命人綁在鐵架上,王貴妃又将我拉進密室,命我同她一起折磨坤華。
“我、我确是打了他,本以為坤華受不住痛,便會同我一般屈從求饒,卻不曾想,坤華寧死不從,我便不忍再打。
“王貴妃卻氣極,接過鞭子繼續用刑,幸而将軍你及時趕到,否則坤華雖死不了,卻必會被王貴妃逼瘋不可!”
柳仕芳一口氣講完,見王缜摩挲着茶盅兀自思索,他心中暗喜。
适才那番話,大體都是那個不知是真是假的坤華,一邊受着鞭打,一邊向他述明的伎倆,而還有一些,是他自己細想了下事态,錦上添花糅進去的。
他又在述說之前,拿自己的事實遭遇做引,坤華顯然又是這将軍的心頭肉,他便又着重述說了坤華受.罪的細節,真真假假,雜糅一氣,這個将軍,怕是由不得他不信了吧。
王缜又思忖了片刻,着意道:“王貴妃說過,要誣蔑坤華是奴兒所扮?”
柳仕芳心中冷笑,果然這才是事态要點,便鄭重道:
“千真萬确!貴妃此招,就如同當年威逼柳某寫下出世的訣書一般,惡毒之至,簡直是人神共憤!”
“大膽!構陷貴妃,你該當何罪!”王缜将手中茶盅猛然按在桌上,竟是令那茶盅頃刻化成碎片,他此招本是試探,如若眼前之人诓騙,必會被此勢駭住。
然,柳仕芳見他跋扈模樣,不讨饒反而鄙夷冷笑,一副坦然受死的姿态。
“柳某早就料到,王大将軍會是這番言語。令妹那個地窖裏,都是些如柳某這般窮苦落泊的書生,或是無家可歸的乞兒,你們這班權貴,殺死我們便如同踩死蝼蟻,
“也罷,臨死倒令柳某見證了,所謂的振北大将軍,蓋世枭雄,也不過如此!”
王缜不作聲,心思轉了幾念,便一揮手,令道:“來人,先将此人押解下去,聽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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