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突圍
“阿斬,起來!不要趴在地上!你是人,不是狼!”
蒙千寒沒有撫.摸他,而是憂心忡忡地喚醒他。
可是百裏斬明顯聽不進去,見蒙千寒遲遲不摸,竟是伸出舌頭去舔蒙千寒的手。蒙千寒大驚,忙将手移開。
“再這樣我打你了!”将手舉起,做出要落掌的樣子。
百裏斬當真被他吓到了,将頭向一旁別過去躲閃,見那一巴掌沒落下來,便仰起頭,委屈地看着他。
百裏斬這些反應,都讓蒙千寒想到禁衛軍校場裏圈養的那幾只探犬。
這時,一名暗士走上前來,伸手便摸向百裏斬的頭發。
百裏斬猛然回頭,呲牙咧嘴地低吼。那暗士着實吓了一跳,向後一仰,一個屁墩兒坐在地上。
“你幹什麽?!”蒙千寒怒斥。
暗士極委屈,忙道:“末将見百裏斬大人的手受了傷,想要為他包紮。”
蒙千寒聞言便看向百裏斬一直緊抓地面的手,确是右手背上布滿鮮血淋淋的抓傷。
百裏斬懵懂地眨眨眼睛,順着蒙千寒盯着的方向看向自己的右手,似是這才知道疼,便跪坐在地上,将右手擡至嘴邊,伸出舌頭舔.舐傷口。
“哈哈哈哈……大王,快收回神通吧!”
“咱們大王怕是做狼上了瘾,不想變回來了吧!”
“哇!那便有趣得緊啊,誰能馴服百裏斬大人這頭美狼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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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不知事态嚴重,還以為百裏斬一時不願變回人身,紛紛玩笑起來。
如若放在平時,百裏斬早已暴怒發威,而此番卻全然聽不進人話,只顧以狼的方式處理傷口。
“阿斬……”
蒙千寒心痛非常,便不顧衆目灼灼,伸手捏住百裏斬後頸,将他的頭扳向了他。
百裏斬仰頭,一雙懵懂的眼睛看着蒙千寒,眼睑眨了眨。
“阿斬,我要你回來。”
蒙千寒的聲音溫柔似水,下一刻,便半跪下身,雙唇緊緊吻住百裏斬的嘴。
這一吻深情脈脈,是無聲的傾訴。
阿斬,我要你回來。
周遭霎時安靜,衆人吃驚地看着,百裏斬近距離地盯着吻他的男人,尚未清楚這男人為何要做此舉動。
可那吻卻越來越深入,越來越深情,百裏斬的野性漸漸融化在男人的無聲傾訴之中。
這綿長的一吻,是近乎霸道的奪取,蒙千寒在百裏斬口中忘情地吸吮,直到百裏斬的意識漸漸模糊,直到他精疲力盡,最終癱軟在蒙千寒的懷抱之中。
“師、師哥……”
氣若游絲的呼喚,蒙千寒差點喜極而泣,一時失語,便将他抱得更緊。
霎時間,部衆們再次山呼而起,百裏斬被蒙千寒喚醒,從通靈的狼變回了人,此刻才是他們真正的勝利。
蒙千寒大聲道:“弟兄們,快些清點死傷人數,好生修整,我們此番立了大功,擋住了一衆偷襲京師的胡夏蠻子!”
一語之下,又是一片歡呼。
蒙千寒忍住手臂上狼咬的傷痛,一手攬住百裏斬肩膀,一手捧在他膝彎,将他抱了起來,續道:
“你們的大王功勞最大,卻也損傷最大,恕蒙某失禮,先行帶你們大王回府,好生将養!”
這句話便又招致幾句戲谑調笑,但關懷詢問的話語更多。蒙千寒大意客套幾句,便抱起百裏斬,由幾人陪護着,往山下走去。
***
衆人其樂融融,也忙着安頓傷員、緬懷死者,是故無人留意到,不遠處林草間,一個怪人已站了許久。
那人長相還算清秀,只是裝飾着實怪異。
一身肥大的金黃大袍,披頭散發,本是男兒郎,卻畫着濃密的妝容,手指修長,指甲更長,腰中束帶上叮鈴咣當挂滿了瓶瓶罐罐。
那人本是路經西山,卻聽到某人站在月下的那一聲狼嚎,他登時辨出,定是那位故人就在附近。
撥開層層草叢,他果然看到了通靈成狼的百裏斬。
但見他仰天長嘯,得意非凡、俊美非凡,即便是狼,也是個帥氣美豔的狼;
又見他在那彪悍又柔情的漢子身側做出的那些可愛姿态,更是令這怪人喜出望外。
金衣怪人得意忘形,竟似蒙童見了糖果般搓起了手,垂.涎道:“啊,百裏斬,你出落得比七年前更誘人了!”
卻見那鐵血柔情的漢子吻了百裏斬,他便恨恨地拔起近旁的草葉,咬牙切齒地在腰帶間摸索着那些瓶瓶罐罐,似是要從中挑選出某樣武器來發動攻擊。
卻又即刻停了動作,恨道:“這麽多人,金壞壞打不過!打不過!”
此時蒙千寒已抱起百裏斬向山下走去,他便偷偷跟了過去。
“金壞壞要得到百裏斬!百裏斬是金壞壞的!”
***
聖京百裏之外,平陽城邊的一間客棧,三日之前,出手闊綽卻又看不出來路的五人住進了最好的客房。
那五人都是男子,雖身穿中原服飾,但論樣貌卻明顯是異邦人士。
他們對外宣稱是來往西域與中原的商人,至于随身帶的那些武器不過是用來防身。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五人骨子裏透着殺伐之氣,哪裏像什麽商人,說是江湖刺客都算牽強。
而那氣場太硬的五人當中,有一人最為彪悍骁勇,當真的不怒自威,天生王者。
那人身高六尺,體态健美,濃眉大眼,目光深邃,剛毅的下颌布滿錯落的胡渣,使得本稱得上俊美的臉平添了幾分陽剛之氣。
誰都看得出,這五人來頭不小,尤其是虬髯俊美的那位,定是這來頭不小的一夥人的頭目。
他們只道是在客棧裏歇腳,卻未見如尋常商人般與人家常,聊些行情市價,也看不出做的是什麽買賣,倒是其中有兩人天不亮便起身練武,一有風吹草動便疑神疑鬼。
他們雖面目冷峻,但對人倒也客氣,入住時向掌櫃的說明,只需按時送上最好的酒菜,便無須別的侍奉。
于是頂樓上房便被那五人包下了,誰也不知道,他們在那屋裏做些什麽。
直到第三日,深夜裏似是聽到猛禽振翅之聲,撲楞楞的一陣,似是一股頸風吹進了頂樓上房中的一間。
又過不多時,那五人忽而從房裏傾巢而出,其中一人向櫃面上拍下一錠銀子。
店小二目瞪口呆,看着那人兇神惡煞,嘀離咕嚕不知說了一通什麽話,便也走了出去。
那五人便就此騎馬飛奔而走,離去的方向,是北方的茫茫瀚海。
***
“塔罕,沒惹什麽事吧?”
“沒有,我只不過罵了這群中原人幾句,反正他們聽不懂。”
一行人策馬飛奔,正是胡夏國王赫連羅及其近臣。
一個月前,中原振北大将軍派密使送信,請求與胡夏結下社稷之盟。
胡夏派兵在大周北境侵擾,王缜順理成章調兵北上。
此後便可坐擁北境,謊報軍情,虛言胡夏兵強陣猛,王缜北軍難以招架,以此為噱頭,将王家掌控的各地精兵均調往北境。
王缜坐振,擁兵自重。
另,王家人已打通北境入京師的一條道,沿途守衛均形同虛設,赫連羅派五百精兵并一隊獅虎豺狼,便可順利潛入。
彼時聖京僅有蒙千寒統領的五千大內禁軍,不過是沒上過戰場的蜜罐軍團,胡夏軍隊可輕松攻破,直.搗.黃.龍,占領中原聖京。
屆時,胡夏人便可在聖京燒殺掠奪,聚斂錢財,只要将皇帝老兒俘虜不殺即可。
王缜便可打着勤王旗號,揮師殺回中原,胡夏再假意不敵王缜,棄城敗走。
皇帝老兒已成俘虜,天威喪盡,與之對比,王缜大軍所向披靡,救其于水火。
再由好事者制造些輿論,說是應了氣數已盡、江山易主的天命,那麽王缜便可“順應天命”地取代白家,逼皇帝禪位。
如若事成,王缜許給胡夏北境領土三百裏,且每年入貢黃金萬兩。
然這些利惠,于赫連羅不足為意。
卻是王缜許諾,那風華天下第一的樓月質子,事成之後便可交由赫連羅任意享用。
樓月坤華,六年前的驚鴻一瞥,何等清高的男子。
王缜卻放出豪言,到時定會令坤華百依百順地歸附邪羅王。
赫連羅渴求美人心切,加之确是沒把中原軍隊放在眼裏,便派出那偷襲中原京師的精兵之後,微服親征,在聖京百裏之外的平陽城靜待前方戰報。
只等那五百精兵攻克京城,他便要沖進城裏,直奔坤華府邸。
卻不曾想,三日之後,那本該帶來捷報的獵隼,利爪上的紙筒裏放的卻是慘訊。
王缜明明說是已打通入京之道,而行軍至西山,卻在一個墓室遭遇強力阻擊,五百精兵已折了大半,獅虎豺狼更是所剩無幾。
侍衛塔罕大罵王缜不守信用,謀士克申生性警覺,懷疑這是王缜布下的生擒邪羅王上的計謀。
而赫連羅不愧是一代枭雄,得此戰報卻仍臨危不懼。
赫連羅:“王缜既有謀反之心,定是要與我胡夏結盟方可成事,再者,我胡夏是中原勁敵,他犯不着在未得勢之前與朕作對,難不成,是意欲幫那白家皇帝除去勁敵,揚白家皇威麽?”
不緊不慢的幾句話,便道破了當下局勢,謀士克申慚愧難當,但仍上前勸道:“事出變故,王上萬聖之體,還是早些離開為好。”
赫連羅:“也罷,中原的酒朕還真是吃不慣,既然進不了聖京,那便早些回家。”
克申噓了一口氣,他還擔心邪羅王惦記着聖京城裏的坤華,即使前方吃了虧也不肯回去呢。
臨行前,克申将獵隼帶來的那戰報又裝回去,令獵隼飛向靖武城,交給王缜看。
多餘的話便不必說了,王上分析得在理,王缜若欲得權,便需要胡夏幫扶,那就要王缜将這事好生解釋清楚,為何求着我胡夏偷窺京師,卻又在西山伏下精兵阻擋?
***
天還沒大亮,獵隼便到了王缜駐兵的營地,在将軍帳上空盤旋了一陣。
近衛忙上報,王缜急步出帳,伸出左臂,那獵隼撲騰着翅膀落了上去,王缜取下紙筒,獵隼便似極嫌棄這中原人的手臂,嘶叫了一聲,又撲騰起翅膀飛走了。
王缜看過戰報,怔愣了良久,身邊副将看他臉色陰暗,便已猜到是戰數有變。
如此周密的籌謀,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
剎時間,王缜勃然大怒,仰天大吼:“賤.奴!吃裏扒外的東西!”
***
小凡以為瞞騙過了王缜,實則不過是自作聰明。
王缜起初被他色.相迷惑,還當真信了他的那幾出苦情戲。然則激情漸退,細一琢磨,便能覺察出小凡的計謀有頗多漏洞。
王缜先是抓回一個王貴妃的男.奴嚴刑拷打,那男奴雖是心智恍惚,但也篤定,那日所謂的樓月質子并非被綁至貴妃淫.室,而是随王貴妃身後大步走進的。
又令人密查蕭才人侍寝之事,得知蕭家确是破財疏通,敬事房也确是收受了賄賂,可中間人卻極其隐晦。
再加上王貴妃幾番哭訴被人算計,口口聲聲稱那坤華是奴隸假扮,王缜便無需再查,坤華是真是假,早已心中有數。
只是那奴兒陪了他幾晚,當真的春.宵夢好,如醉如仙,他便一時舍不得将那奴兒揭穿,心道不過是個貪圖榮華富貴的下賤坯子,待他玩兒夠了再殺不遲,或是将他當作酬謝,送給赫連邪羅。
卻不曾想,這個下賤奴兒竟壞了他大事!
戰報上說,胡夏潛兵是在西山一塊大墓室裏遇襲,西山墓室,不正是蘭葳夫人之墓麽?
再一細想,那奴兒軟語相求,助柳仕芳進了戶部充當要職,定是為了給墓室裏潛藏的精兵籌措軍饷用度。
原來他不只是貪圖榮華富貴的下賤坯子,還是機關算盡的白家細作!
王缜大怒,當即下令,将那假扮樓月質子的奴兒,還有與其狼狽為奸的賊子柳仕芳都押下诏獄,由現任诏獄總督、王缜從弟王慎,以及戶部尚書、王缜之父王淵,共同審訊。
***
蒙斬這廂,草草收拾了傷口,便連夜趕赴東宮,将墓室阻擊胡夏潛兵之事報予白朗。
這下便瞞不住了,蒙千寒将小凡甘願充當皇家細作,以及暗助墓室練兵諸事統統報予白朗。
白朗神色一晃,雖明顯是意料之外,卻又極快地裝作無動于衷。
當務之急,還是軍情。
都是聰慧之人,無需多言,便均已将情勢猜得大半。
那一隊胡兵,并那群獅虎豺狼,雖數衆不多,但若是一路行至京師,也着實困難。
如若不是沿途守軍失職,那定是不可為的。
沿途守軍,多半是王家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