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自保

小凡實則是明知故問,心中早已将答案猜到了九.成。

金壞壞笑得像個癡兒般,湊近小凡,快意道:

“金壞壞最想得到百裏斬,但此願既已成空,那便退而求其次,小哥,你長得甚美,金壞壞看得真真兒的,這半日來你能忍住這裏的百般折磨,意志也不比那百裏斬差,小哥,你便随金壞壞回巫齋山做娃娃去吧!”

說着便從身上抽出一條金縧帶,将小凡雙手綁了起來。

“不……放開我……”

“金壞壞這次可不會再讓娃娃跑了!”越說便越綁得緊了。

小凡幾經掙紮,見金壞壞欲從腰帶上纏着的瓶罐中解下其一,他便知逃脫無門了。

七年前,金壞壞從百裏斬那裏吃了一塹,這次便學了聰明,這是要給他這個做娃娃的坯子服下.迷.藥再帶走,圖個萬無一失啊。

小凡駭得止不住地輕顫,惶恐中卻保有一絲清明,須得想個法子從這瘋巫師手裏逃脫,若任其擺布做成個人偶娃娃,那便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了!

“壞壞……金壞壞……”

金壞壞停了手中動作,擡頭懵懂地盯着小凡:“百裏斬每次叫金壞壞,聲音清清亮亮的,小哥你叫金壞壞,卻是嘟嘟囔囔的。”

小凡賠笑道:“所以說,還是百裏斬更合巫師您的意,對嗎?”

金壞壞惆悵道:“哎,是啊,若論相貌,小哥你确是比百裏斬要好看那麽些許,可論韻味……啧啧啧,百裏斬啊,壞壞想煞你啦!”

小凡危難當頭心緒反倒轉得極快,倏爾便想到了個計謀,忙道:“巫師莫要悲傷,我倒有個法子,助巫師您達成心願。”

金壞壞疑道:“金壞壞的心願……金壞壞的心願可多了,你都能達成?”

小凡腹诽,跟這個癡兒般的巫師說話,當真得直來直去,臉上卻笑得和煦:“我雖沒本事滿足巫師您所有心願,但保能助您得到百裏斬,這便是巫師最大心願了,對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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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壞壞聞言,當即拍掌大笑,繼而又一臉質疑,上下打量小凡,道:“看你被他們随意糟.蹋,都沒個逃脫辦法,你怎能打得過百裏斬身邊那大漢?”

小凡賠笑道:“巫師您就信我這回吧!不過,若想要事成,還得勞煩巫師将一人帶到我這裏來,再待我幾個時辰,我便能将生擒百裏斬的妙法布好,到時候,百裏斬便會自己走到巫齋山,任巫師擺布。”

金壞壞聽小凡越說越篤定,便姑且信了:“好吧,左不過你定是跑不了的,若你抓不來百裏斬,那金壞壞就用你做娃娃啦!”

***

夜已深,白朗在床上輾轉反側,良久入不得眠。

探子密報,小凡在诏獄裏受了大刑,卻始終未說出王家人想要聽的話。

換言之,他始終在包庇皇室白家。

那一柄桃花莺蝶扇,本是小凡傾慕白朗的物證,小凡卻說,那是百裏斬交予他作提醒用的。

小凡的說辭是:百裏斬知道他的底細,便以此作要挾,要他設法安置密練精兵的場所和經費,否則就将他假扮坤華之事揭穿,百裏斬還将太子所畫坤華畫像,并一柄太子的折扇交予小凡,為的是令他睹物憂挂,時時刻刻記着百裏斬的威脅。

月上中天,透過軒窗,撒向室內一片柔白的光華。白朗翻了個身,靜夜裏長長的一陣嘆息。

蒙千寒向他禀報密練精兵之事時,也曾提起過父皇的旨意,之所以令百裏斬做教頭,便是看中了他無官草民的身份,一旦敗露,那便聲稱是百裏斬私朋結黨,與朝廷無關,更與皇室無關。

如此一來,坐擁兵權的王家也就無從發難,沒有理由指摘皇帝對良臣揣着戒心了。

小凡他既已敗露,那麽将諸事推到百裏斬身上,從大局來看無可厚非,可是,下一步該何去何從?王家人當真這麽好糊弄麽?

再者,就算王家人就此罷休,不再深究皇室白家,但他們定不會放過懲治百裏斬的機會。

還有,小凡費盡心思做的這一切,到底意圖何在?

白朗怎會不知?

可是,小凡害死了坤華,現下又打算犧牲掉百裏斬來保他白家,白朗雖知他心意,卻無論如何都不肯領這份情。

正自胡思亂想着,忽而一陣匆促卻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外直傳到床邊,白朗掀開床帷,小順子一臉警惕地近身禀報:“殿下,柳仕芳說有急事求見。”

“他?”白朗訝異,着實想不出這個卑鄙小人何故深夜潛來。

小順子壓低了聲音道:“柳仕芳口口聲聲說,他要告會殿下的,事關皇室安危,尤其是……尤其是殿下您的生死。”

白朗聞言怔忪良久,繼而嗤笑一聲,披上外衫,不以為意道:“好個柳仕芳,那就傳他到暖閣裏候着吧。”

白朗在暖閣裏一張簡榻上歪着身子,刻意裝得慵懶和不耐,柳仕芳一身宮中最下等的小黃門打扮,怯生生地走進暖閣,見上首坐着白朗,便誠惶誠恐地跪地磕頭。

白朗見平日裏浮誇成性的柳仕芳,此刻卻将灰鼠皮色的太監服罩在身上,不禁皺起眉頭,心道這勢力鬼此行果然是冒險求見,定是揣着了不得的事。

旋即又展顏譏笑道:“柳大人乃明哲保身之雅士,緊要關頭連一同出生入死之人都可出賣,卻在風頭浪尖兒上拜訪本王,不知是失策,還是失心瘋啊?”

柳仕芳聽這番諷刺的話,卻無半點惱怒或惶恐,他聲音平靜而厚重,語氣裏透着無奈和不易被察覺的責怪:

“殿下,微臣确是出賣了小凡,可此行至東宮犯險,也正是出于對小凡的歉疚,為的是替他讨回些公道,并奢求太子殿下能救他一命啊。”

白朗不想會聽到他這番言語,思量片刻,悶聲道:“講!”

柳仕芳将雙手舉起,交握于胸前,言語好不鄭重:

“殿下,您當聽聞了小凡在獄中的供詞了吧?小凡他本是替皇上與殿下籌謀,卻死撐着說是受百裏斬要挾,個中原由,敢問殿下,您受得起小凡的深情麽?”

白朗極輕狂地一陣嗤笑,又冷然道:“深情?若他的行徑當真還有情意可言,那麽本王可沒要求過他的深情,他大可将實話都說出去。”

“是麽?”柳仕芳咬牙忍怒,冷冷地一笑,續道,“可是殿下,就當是小凡犯.賤,但如若殿下您不替他圓這個謊,那麽到頭來折損的,還是您白家社稷啊。”

白朗輕狂的笑意僵在臉上,随即轉作一臉肅殺,柳仕芳又是一個冷笑挂在嘴邊,字正腔圓道:

“殿下,過不了多久,王慎便會登門與殿下對質,屆時不知殿下,願不願意犧牲個百裏斬,以作交代呢?”

白朗瞬間被這句話激怒,一揮袖将榻邊矮櫃上的茶具掃落到地上,深夜裏發出一聲低沉的悶吼。

柳仕芳嘴角上揚,笑得更是輕挑,也不作聲,等着白朗反應。

是了,王慎從小凡嘴裏得不到想要的供詞,豈會善罷甘休?他定會與父皇或自己對質,父皇定會毫不猶豫地與小凡口徑一致,可他呢?

當真将百裏斬交出去以作交代?

怎麽樣都是輸!

如若敢擔當些,講出實情,說是皇帝與小凡串通,百裏斬不過是聽命于皇家,那麽王慎定會抓住不放。

先是向天下人宣告皇室提防忠良、私藏兵力,向天下人訴那忠貞反倒受猜疑的凄苦,造成一邊倒的輿論後再向皇室發難,逼問是否還有其他練兵之處。

遼州、瀛洲、荊州,白朗确是在這三地将密練精兵之舉如法炮制。

如若被王家察翻出來,那麽近一年的苦心經營便付諸東流,他白朗,多年來盡藏鋒芒忍辱負重的心血也就枉費了。

可是,如若與小凡串供,那麽王慎必會逼白朗交出百裏斬,以平息輿論、平複私黨之名将百裏斬正法。

失了百裏斬,白朗便是損了一員大将!

更何況,蒙千寒與百裏斬情深意重,百裏斬若有個三長兩短,蒙千寒也必受情傷。

怎麽樣都是輸啊!

暖閣裏靜了良久,站在門外的小順子不安地向內裏瞧着,夜風吹進了軒窗,燭臺火苗一陣飄搖,又回複了平靜。

柳仕芳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說出最後一句誅心之語:

“如若殿下您還記着顧全大局,那便趁早将百裏斬押到王慎那裏,興許王慎見殿下您主動投誠,便能大發慈悲放過小凡。微臣要說的就是這些,夜長夢多,微臣先行告退了。”

說完,便起身卻行而出。

暖閣裏更安靜了,白朗的嘆息聲幽谧而深遠。

小順子輕聲走了進來,看白朗支頤呆坐,張了張口,卻又覺得說什麽都是多餘。

便在此時,自皇宮東南處傳來一陣嚣亂之聲。

皇宮東南,便是诏獄所在!

***

诏獄裏守夜的牢吏正打着盹兒,忽而被一陣邪狂的笑聲驚醒,擡眼四顧,竟是火光沖天!

“哈哈哈哈,百裏斬,金壞壞來接你啦!”

“走水啦!走水啦!”

頓時雞鳴犬吠,人心大亂,牢吏們紛紛抄起近旁能盛水的家夥,向着獄中四散的火苗撲去。

煙霧火光之中,但見一金衣怪人抱着一紅衣男子上竄下跳,一會兒攀上房梁,一會兒又伏到地上,總之一片金燦燦的影子閃來閃去,在本就慌亂的火勢之中,發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邪笑聲。

金壞壞抱着小凡,一躍登上一柱房梁,待衆人擡眼看去,他便将小凡的臉扳起來,牢吏們無不駭然,只見小凡幽怨惶恐地恸哭,大喊着救命。

金壞壞竟是伸出血紅的舌頭,當着衆人的面兒,在小凡的臉上舔了一下,遂又是一陣得意狂笑,最後揚聲道:

“白朗,你若想得知坤華的下落,那便十五日內,押百裏斬到巫齋山來吧!哈哈哈哈……”

笑聲中一揮袖,衆人只見一片金燦燦的光芒閃過,直叫人睜不開眼,待金光散去,抱着小凡的金壞壞早已沒了蹤跡。

皇宮一隅,柳仕芳望着诏獄方向的漫天火光,唏噓良久。

小凡,你孤苦一人,每次遇險,都不得已要拿命去賭。

我已按你的吩咐,将那些話講給白朗聽了,我再不欠你什麽,餘下的,便看你的造化了。

***

清晨,蒙将軍府上。

侍女們捧着托盤,将一碗清粥端向百裏斬卧房,卻在廊下看到了蒙千寒。

兩個侍女吓了一跳,定定神便趕忙福了福身,卻見平日裏沉穩內斂的大将軍,此時卻是少有的愁眉不展,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都是滿臉的驚疑。

其中一人試探道:“将軍,這麽早就來看百裏相公了?”

蒙千寒聞聲似被驚着了般,擡眼看了看來人,苦笑着搖了搖頭,又看到丫頭手裏端着的清粥,便接過來,說道:“這裏沒你們的事了,退下吧。”

兩個小丫頭又對視了一眼,詫異地眨眨眼睛,也未再多言,便應了一聲,卻身走了。

蒙千寒端着托盤,站在百裏斬門外好一陣唉聲嘆氣,幾欲邁步卻又畏縮不前,忽而門房大開,百裏斬站在門口,嗔怪道:“木頭!你還要在外面站到幾時?”

蒙千寒不禁向後退了一步,待回過神兒來,便傻笑幾聲,端着托盤邁步進屋。

自打百裏斬在西山墓室裏施展通靈術後,一時便沾不得葷腥兒,只要一聞到肉味便想起通靈成狼時張口撕咬活狼那境遇,跟着便是一陣狂吐。

于是蒙千寒便命府中最巧手的廚娘,用上最珍貴的食材,每日煲得清淡可口又營養豐盛的清粥,供百裏斬裹腹補身。

蒙千寒鐵漢柔情,一日裏不知幾次前往百裏斬房中探望,就連親手喂百裏斬吃食的事兒也是常有的。

可是大清早就過來,還真是頭一遭。

百裏斬抱着胳膊,乜斜着眼,看蒙千寒将清粥放到桌上,又幹笑着轉身,欲言又止還不敢看他,他便一翻白眼,走了幾步坐回床上,似是極輕閑地說:“不就是金蟒巫師來過了麽,至于把你吓成這樣?”

蒙千寒一直像蒼蠅似的搓着手,聞言倏地停了動作,驚道:“你都知道了?”

百裏斬本是憂着心,不願令蒙千寒憂挂才強裝着平日裏的慵懶随意,此刻見蒙千寒一臉憂懼,便也裝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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