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記憶裏又粗又壯的大腿,摸過!
或有看錯。
“不可能,絕不可能。”戚九竭力避免直視屍身那張碎裂的面龐,從血糊糊的衣衫間,自有一股濃烈的黃赤色煙氣彌彌冒出。
只不過方才煙氣如絲勝縷,感覺結實非常,這會兒子反綿軟潰力,淺淡的被燭光一照,反而更加不清明起來。
果然人死如燈滅,命盡了無痕。
上官伊吹點點頭,環掃四周:“既然你說是,那就一定不會出錯。”
謝墩雲亦走到屍身前,從醬青色的手裏扯出一本被攥的破爛的書,仔細翻看了書籍後,勾唇挑笑道:“小九沒選錯人,确實是眼下的倒黴蛋制造了這場混亂。”
立起書,“你們瞧,此書名曰《魍聞雜錄》,內裏竟是講些亡鬼異魄的雜聞所見。”
“當然,還有最有趣的……”說着,謝墩雲從書裏撕下一頁紙,三指夾捏勁一抖展。
印文配圖,圖中乾坤。
戚九爬到紙前一望,失聲喚道“梭蛇,居然是梭蛇!”一把奪過來,恭敬呈遞給上官伊吹詳看。
眼裏心裏滿是上官伊吹豔美的側臉,淡茶色的雙瞳熠熠生輝 。
看那副毫無保留的谄媚姿态,謝墩雲簡直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想:你奶奶個熊的,長得漂亮就是占盡便宜。
仿佛耐不住被遺忘,大聲揶揄道:“你們瞧,這書呆子大約是學傻了,還是學厭了偏挑些異聞奇錄來尋求刺激。”
忽又異想天開,呵呵露出邪氣笑容。
“若是他小子臨死前,窺伺的是一本淫|圖穢冊,外面的梭蛇會否衍幻成滑溜溜的妩媚女人,腿長肢搖,鯉錦門那些倒黴蛋,完全也不必損兵折将,與此鏖戰至天昏地暗……”
上官伊吹的臉色轉為駭人,毋須挑明自己的輕蔑,僅對戚九淡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茍且者蠅營狗茍,果然不假。”
呃……
戚九立馬斂起滿臉不恰當的癡笑,雙手下垂交疊,擋住某個關鍵部位。
表情竭力端莊穩重,問:“上官大人,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
“嗯?”
戚九清清喉內的艱澀,“話說,咱們進來時此人方死,那麽,他若是因為死前看了《魍聞雜錄》,才依圖築就出外面的全部幻獸。”
“如今他也是死透了的,外面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是否會伴随生命的停止而消亡呢?”
上官伊吹凝神沉思,“若是一般的低級築幻師,人死随即幻隕。”
“只是眼下這書生絕非築幻師,雖是命喪黃泉,唯恐外面那些梭蛇,還需要再想辦法清除,或許此人背後隐藏有什麽驚天秘聞,也由未可知。”
謝墩雲本想插嘴。
戚九傾以眼神告誡:你再扯我下水,就斷絕結拜關系!
謝墩雲閉上嘴巴。
天地終于安靜片刻。
戚九繼續面朝上官伊吹,不恥上問:“還想問您一個小問題。為什麽築幻師的身份驗明,您總看右手,難道築幻師的右掌暗藏乾坤?”
幾次三番,均是如此。
想來,他自己的右掌也曾呈現過某種異樣斑兆。
莫不是,與築幻師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戚九偷偷捏住右掌,仿佛無事。
上官伊吹毫無遲疑,旋即回複:“你并非鯉錦門的人,故此無需解釋。”
呃……被拒絕了。
謝墩雲一把摟住戚九耷拉下的雙肩:“好兄弟,哥哥知道前因後果,回頭哥給你講。”
戚九嫌棄拍開對方的胳膊,“現今你求我,我都不想聽一個字。”
如果沒記錯,就是他先什麽也不願說清的!
“好了,既然此事暫時告一段落,那剩餘的事情,我鯉錦門自會處理,二位先行離開吧!”
上官伊吹瞧二人推推搡搡,不知何故聲音冷卻半度,料峭冬寒自整間垮塌的書坊平地乍起,冷嗖嗖至滴水成冰。
戚九完全不想離去,最後一搏道“如果,我能幫您找出整件事的答案,您能同意我做您的門徒嗎?”
膽子不小。
上官伊吹斜睨,“連死人都害怕的膽小鬼,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鯉錦門。”
況且鯉錦門是什麽地方,豈能由一介草民肆意妄為?
戚九道:“我天賦異禀,這個算不算理由?!”
謝墩雲噗嗤笑道:“小九啊,你以為鯉錦門是菜市口的地攤,随你占據?”
“再者,你鬥膽與位列北周女帝第一心腹讨價還價,莫說天賦異禀,就是你整個人是張餅,亦是枉然。”
此話意圖再清晰不過。
雲泥之別。
天上人間。
戚九因寥寥數語所激,胸膺裏登時憤火難泯,一把撥開謝墩雲透着不懷好意的笑臉,徑自走到那屍身前蹲下。
腦仁中對于血液的恐懼驟然複蘇,攪擾的視線淩亂如藤蔓,戚九微微定神,竊想。
若是尋求到自己腦海裏丢失的部分,或許他的行為便不會如此幼稚失常。
但凡自己多歷練一層能力,也不至于被熟人瞧扁,丢人現眼。
想着,不顧上官伊吹與謝墩雲的目光交織,雙手撕裂屍體背後的長衫,自血肉模糊中來回摸索。
沒錯,煙氣斷斷續續的位置,與死者的皮肉裏,真有某種異常的存在。
尋至,戚九強忍極度的嘔心與眩暈,将手指刺入異物的邊沿,垂眸一剜,連肉帶血撕下來一塊。
“或許正是這塊東西制造了整場梭蛇幻彧,而并非書生本身。”
言之鑿鑿,足以令任何人相信他的話。
謝墩雲提燈來照。
戚九手裏血淋淋,爛乎乎的皮肉間,緊緊嵌合着一塊銀制厚片,邊沿參差不齊,足有碗底大小,宛如天然寄生在人體膚表。
上官伊吹擡手接住,對燈仔細翻瞧:“這是什麽爛東西?難道憑着這樣一塊普普通通的破銀,我便能輕易相信你的話?”
戚九再聞,引人作嘔的血臭裏,分明巻裹着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香氣,蹁跹如手,一把就扯住了戚九的全部目光。
圓厚的銀面間,一條健碩狂舞的犀牛腿蹄,隐約可見。
汗。
暴汗如瀑。
戚九僅存的短短記憶裏,絕對是見過這般的肥壯的大腿。
指不定還摸過。
戚九大聲宣布:“上官大人,小人确實暈血,确實不适合當您的門徒,所以剛才的話全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望您海涵。”
說着偷偷去扯對方手裏的殘塊。
上官伊吹又緩緩扯了回去。
“那你的天賦異禀呢?”
總覺得上官伊吹唇角,憋着笑,但又極快消匿。
戚九一跺腳,“大人別提了,我就是塊餅!”
臉紅心漲,轉身準備往破爛的坊門口闖,早忘記書坊塌陷地底,沒頭的蒼蠅原地轉圈。
謝墩雲搖搖頭,一把扯住戚九的衣領,對上官伊吹恭謹道:“多有得罪。”
上官伊吹仿佛無覺,僅對戚九喊:“小子,接着!”
二指禪彈,從指尖蹦出一閃白花花的光斑。
穩穩落在戚九笨拙張開的掌心,火一般灼燙。
“算是謝禮。”
上官伊吹意味深長道。
謝墩雲蹬足臨高,扯着戚九從屋頂的漏洞躍出,眨眼消逝。
上官伊吹搓搓手中皮肉,美麗的瞳孔內暗湧澎湃。
“軻摩鸠,你可觀賞得足興?”
金鈴琅琅,從漏洞外探出一顆華貴無比的腦袋。
“阿官,你是狼,如何也瞞不過你的耳朵。”
軻摩鸠對屋內靜駐的人細細品量,唯覺得上官伊吹手執皮肉的模樣,像被鮮血勾勒點染,加之燈色如豆,美豔裏不禁沁透出陰鸷的決絕。
不容靠近。
于是變得小心翼翼:“那灰頭土臉的小子,就是你口中獨具慧眼的重要人物?”
“既然他有利用價值,為何又不帶他折回鯉錦門去?”
還不是時候。
而且,不是利用。
上官伊吹道:“話說,外面的幻獸可都消散了?”
軻摩鸠接答:“那是自然,一轉眼的功夫,全部灰飛煙滅,真是活久見,第一次接觸這種等階的幻獸。”
“可把鯉錦門的那些臭小子磋磨個半死不活的。”
語調繼而轉柔,“阿官,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把這群混小子的普通武器,換成破幻的欽玉斬,也好早日消除更多的築幻師。”
上官伊吹不等他訴苦完畢,直接否決,“不受傷,就不算歷練,不淌血,就不算教訓,他們皆是破魔裸塔親選的弑幻者,不用我來體恤。”
軻摩鸠聞言,不再多嘴。
上官伊吹大約覺得自己态度過于生硬,又将話頭轉軟。
“或許你說的也對。”
軻摩鸠回望他的凝重表情,如花兒綻至極豔。
上官伊吹摳出爛肉中的銀碎,執入掌中攥緊不懈。
“我們一齊歷經重重疊疊的地獄劫難,或許最嚴峻的一次,從現在即将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