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竟無言以怼
門響。
鯉錦門的一衆門徒沖入苑內,上官伊吹身着殷紅似血的修身長衫,胸口雲繡金鯉,魚兒一般游入戚九的視野。
白式淺動作更為迅捷,早舉紙傘,将自己的身形隐遁,警立身側後小聲告誡:“注意你的舌頭。”
入苑的人群分成四四八八,轉眼占據了整間藥坊,檢查了幻彧造成的痕跡,又以白布巻裹屍身,條條擺放一起。
戚九明顯感受到來自各方視線的壓力,尤其是上官伊吹險些把他身上盯出倆窟窿眼來。
“不要告訴我,你會出現在幻彧附近,僅是一種巧合。”
戚九合掌一拍:“大人英明神武,真的是巧合啊!”我是無辜的。
上官伊吹似看不慣他流氣,“人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僅才半日不見,你的口齒伶俐許多,倘若如此推算,日久後,你怕是要口若懸河,連綿貫日。”
呃,竟無言以怼!
戚九呵呵地側過頭去,身邊隐遁的白式淺冷瞪他一眼,暗示他快快解決眼前麻煩。
前後夾擊。
戚九忍不住摸摸額角汗珠,不由挖空心思遣詞造句,“今日冒昧,糊塗說要做您的門徒,沖撞了上官大人,但是此次确實是個意外,并非小人故意想插手您鯉錦門的公事。”
說着,露出依舊昏沉不醒的東佛,“大人請看,小人只是送這傷患入醫坊救治,正好碰上坊內詭異,請您明查。”
上官伊吹側目而視,看見東佛光溜溜得躺在床上,無端皺起眉頭,從橫瀾後取出一柄玉屏笛,照着東佛的額頭輕一敲。
戚九喚道“大人手下留情!”
上官伊吹又重手敲了一下。
“咚!”
玉屏笛尾懸挂的驚鳥,護花二鈴嗡嗡相擊,自啞鈴中蕩出缥缈的白波,淺淺鑽入東佛的耳洞。
白式淺神色聚寒:“方才幻彧外吹笛的是他。”一副想湊近觀察上官伊吹的姿勢。
絕不行!
戚九控制不住擡腿,往蠢蠢欲動的人的白瀾屠蘇上踩了一腳。
白式淺瞬時鸷酷,瞪他。
“你想踹我?你就這般看重這個莫名其妙認識的家夥?”上官伊吹更狠瞪他,抄起手裏玉屏笛,對準東佛的額頭。
“咚!咚!咚!”
滾滾的白煙旋即鑽入東佛的耳洞。
“好痛!”東佛抱住自己的腦袋,回魂般從床上跳了下來,猴子一般滿地打轉。
“俺的頭蓋骨,俺的胸,俺的小拇指!”哪裏都痛,哪裏都像被人撕碎了又重合。
白花花得閃來閃去。
“穿上衣裳!”
“有傷風化!”
上官伊吹與白式淺不約而同,一腳繃出,把猴子踹回狼藉的被衾中。
戚九目瞪口呆,“東佛,你沒事吧?”
胳膊旋即被上官伊吹用笛子敲了一下,“今日的幻彧涉及數條人命,你作為人證,不得滞留在此,現在必須跟着我往鯉錦門走一趟,将事實原委述明清楚。”
啊?能入鯉錦門?
“大人請先勿惱!” 戚九心內萬分開心,拱手作揖道“能為大人效勞,一直都是小人的榮幸,不過我大哥今夜離奇消失,至今下落不明,所以還請大人允許我先找到大哥。”
上官伊吹并未一口否決,招手喚來一個鯉錦衛,由他去尋。
果不其然,鯉錦衛長期接受訓練,極快便在藥坊內的一個小型幻彧內找見謝墩雲。
謝墩雲此刻已然精疲力竭,他自翻入圍牆後就不自覺進入另一個幻彧,被幻彧中重重疊疊的景物攪得眼花缭亂,險些困死在其中。
戚九主動上前扶他,謝墩雲連唠叨的勁也沒有剩幾分。
上官伊吹命人擡走屍體,又令人架起昏昏軟軟的謝墩雲。
戚九忍不住懇求“能否把東佛也帶上?他對大人您也是非常有價值的。”
來了兩個鯉錦衛,用裹屍布将東佛卷裹,扛上随行的馬車。
上官伊吹忽然散笑道,“話說,你的家當可都帶齊?”
戚九偷窺白式淺,對方完全不用招呼,自行單足點地,手持紙傘臨飛至馬車帳頂,盤腿坐下,一副鐵心監督自己的決絕模樣,趕緊道“絕對不敢再耽誤大人您的公事。”
一行人旋即上路,留下些許數人處理餘下事務。
坐上羁押人犯馬車,在場的謝墩雲與東佛早已經被蒙上面罩,上官伊吹揚手驅走替戚九戴眼罩的鯉錦衛,有意無意地坐在車簾近處。
東方漸亮的曙光透過車簾,朦胧在上官伊吹精細無瑕的臉側,勾勒出的明暗,便在他的長睫間沉浮。
戚九私下忐忑難安,唯獨一雙賊溜溜的茶色眸子,偶然落在他的臉上。
現在,他也要把他的臉上盯出窟窿來了。
馬車粼粼搖起,東佛支支吾吾道“俺好難受,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
“我也好想吐,”謝墩雲禁不住扶腰,“小九,小九你在嗎?來替哥揉揉腰,哥昨夜只吃了一截水藕,卻翻了上萬個牆頭,腎都要閃壞了。”
上官伊吹微橫了一眼,一把将手中的面罩丢在戚九胸口。
“自己套!然後蹲一邊去,這裏不是讓你們講難友情誼的地方。”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候更容可抗拒。
戚九本來也奇怪他不該屈尊跟他們乘一輛馬車,如此看來,很有提防他們聯手遁逃的意圖,自覺聽話套上面罩,規矩蹲在車帳邊去。
車馬行了約半個時辰,戚九明顯嗅到股股翠竹的清甜甘香,大約是馬車進入了竹林深處,不由蹙起鼻子多聞兩下。
有人驀地捏住他的鼻子,戚九整個人緊張至繃如弓弦,旋即又松軟下來。
“上官大人連氣都不讓小人喘嗎?”
“你可以繼續用嘴喘。”上官伊吹何時坐在他的身側,連戚九自己都莫名其妙。
“大人是怕小的能根據氣味,推測出鯉錦門所處的位置嗎?”鼻子被捏住極不舒服,連發出的聲音亦像病貓一般含糊不清。
耳畔輕輕傳來散淡一笑,在失去全部感官的情況下,猶如拂過竹林葉尖的涼風。
戚九又道“大人不用笑話小的,小人其實很蠢笨的,即使您不蒙着小人的雙眼,小人也不可能記牢前往鯉錦門的路徑。”
“縱使小人一心想進入鯉錦門,也沒有聰明到能立刻取得您的信任,讓您發現小人的價值。”
他只能,一滴一滴去試着靠近他。
上官伊吹的聲音愈近,就像貼在腦仁裏一般,“事不出于理之所無,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那你的目的是什麽?”
是你!!
戚九小心翼翼把這個答案吞入腹內。
“為了我失去的記憶。”
上官伊吹的手明顯一顫,“你想想起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