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芝麻糊杏仁露
稍早些時候的鎮北侯府, 中堂肅穆,光從窗棂裏照進來,有塵埃在半空中漂浮。
徐林上前禀告:“主上, 近日裏開封府內疑似有些手腳不幹淨的官員, 已經安排了探事卒兄弟打入其中。”
濮九鸾點點頭。他手裏掌管着皇城司,每日裏要過問大大小小許多事體。
皇城司, 官家手上一柄尖刀。脫離三省六部,直接聽命于官家。
而濮九鸾, 便是這尖刀的刀鞘, 他将皇城司分成兩隊, 一隊稱作親從官, 統管着大內的守衛,一隊則管着上下文武百官的動态, 稱作親事官,亦被稱為察子。
察子們下面又有數不清的探事卒,上到親王家中布防, 下到哪個小吏喝了花酒都了如指掌,可以說都盡在掌握。
這是他最得官家信重的原因。
也因此他被滿朝文武所不喜, 許多人背地裏罵他是鷹犬、走狗, 卻無法控制內心深處對他的恐懼。濮九鸾壓根兒不在乎他們說了什麽, 他自走上這條道的第一天就已決然将閑言碎語都置之了腦後。
聽到徐林的禀告, 濮九鸾神色微斂:“曉得, 勿要打草驚蛇。”
徐林彙報完畢, 遲遲疑疑不走, 似乎還有話要說,濮九鸾不滿地瞧他一眼,徐林才猶豫道:“二房的大少爺在探查黃家, 前戶部尚書黃家。”
“怎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鎮北侯忽得站了起來。
“您看是否要暗地裏警告二房大少爺?”徐林在旁請示。
“不,當年若不是二嫂我只怕連小命都沒了,自然要護着她兒子。”濮九鸾搖搖頭,緩緩坐下,“寶軒性子不壞,只是調皮了些,将黃家所有線索斬斷叫他一無所獲便是。”
“對了,備些碎銀子,我出去一趟。”
上次沒帶銀子,幸好碰上侄兒寶軒。
“九……九郎?”慈姑磕磕絆絆叫出這人的自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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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忽然來逼問自己,好在很快被個咋咋呼呼稱他為叔父的人帶走,這一陣的忙亂倒叫慈姑将此事抛之腦後。
她猶豫了半瞬,立即決定先發奪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叫出九郎之後,那人的神色稍霁了些。
慈姑便笑道:“您上次與我那指環可還帶着?我瞧着倒像我娘的遺物。”
“你娘?”濮九鸾擡起頭。
慈姑早就想好了理由:“指環是我娘臨終前留給我的,只不過我前些日子窘迫些便典當到當鋪。”
一碗面賣一兩銀子的窘迫?濮九鸾拂拂袖口,按住了心裏的浮躁。
慈姑心裏七上八下。此人能查到指環,想必定然有察覺,說不定已然查到了康家。是以她須得真真假假透出些風聲去 :“我娘從前在大戶人家做活,得了許多賞賜,後來過日子七七八八也散得差不離,只留了個琉璃指環,鄉下當鋪認不出不敢收,便給了我,我便随身帶着想當個念想。”
娘親的遺物。
濮九鸾擡頭看看頭頂,今夜月色撩人,一排排魚鱗狀的雲朵在夜空裏浮沉,襯着月色越發清朗,叫人無端也生幾份寬容出來。他低頭指指爐竈後面:“那是何物?”
“嗳?”慈姑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轉移了話題,倒是一愣,而後才笑着道,“是小石磨,比尋常石磨小些。我給您打一碗芝麻杏仁露吧。”小娘子笑意盎然如夏夜暖風,叫人無法拒絕。
“好。”
慈姑細細挑揀一番泡過水的甜杏仁與扁桃仁,尋了個個大飽滿的添到石磨眼裏,一手添水,一手推磨,于是小石磨便咯吱咯吱轉了起來。
汴京城裏的月光傾斜而下,将她身形籠罩,平添幾分溫柔,光潔的麻石磨上頭流水潺潺,混合着杏仁粉末慢慢溜下來,散發出好聞的杏仁氣息,一圈又一圈,叫人心裏也安定下來。
“上次那人家沒去尋您麻煩吧?”慈姑轉着小石磨,忽得想起此事。
可真是個愛操心的,還惦記着那許久的事情。濮九鸾悶聲答:“無事。”
那幾個人早被疾風帶着人賠付過了緞子,又被警告再三不許再騷擾慈姑,應當不會再有什麽麻煩。
慈姑閑閑又問:“上次您為何拿出那指環問我,倒吓了我一大跳哩。”她聲音輕快,看似閑聊,心裏卻直嘀咕,此人到底是為甚抓着自己不放?
杏仁糊已成,慈姑用清水沖洗磨盤,又放入黑芝麻,一粒粒芝麻粒蹦蹦噠噠跳進了磨眼,而後石磨緩緩轉動起來。
濮九鸾摸摸鼻子:“那家當鋪本在我名下,機緣巧合呈到了我這裏,我看你一介平民,不像能有這等物件的,便生了疑惑怕沾染上什麽官司,是以問你一問。”
按照他素來的習慣,此時會反殺一口,忽得逼問她到底是不是黃家大娘子,可卻不知為何,将那做派生生壓了下去。
并不逼問慈姑,只将指環從懷裏掏出遞給她:“來路正便好。既是你娘遺物,那你以後妥善收着。”
那小小指環在月光下越發幽藍,沒想到如此容易便失而複得。原來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也是,自己一介平民拿出價值連城的寶物,那開當鋪的懷疑是偷還是盜也稀松平常,不然将當鋪牽連進官司卻怎生是好?
慈姑收下指環,卻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小聲道:“當初那當鋪遺失了指環之後,還賠了我近二百兩銀子,這可如何是好……”
濮九鸾搖搖頭:“給了便是給了,以後你不收我面錢便是。”二百兩銀子,夠他吃二百天了。
慈姑吐吐舌頭,笑容更真誠幾份,忙将手中已經做好的杏仁芝麻露擺上桌:“這杏仁核桃露不頂餓,讓我再瞧瞧給您些什麽新奇菜品。”說着便去東翻西翻想瞧瞧今兒有什麽新奇食材。
誰知此時食鋪中熙熙攘攘進來幾位娘子,慈姑立刻放下手中之物,殷勤上前:“客人要吃些什麽?”渾然不記得适才剛說好了要為濮九鸾做菜。
濮九鸾搖頭失笑。
不愧是她,這個功利的小娘子。一旦認為自己不是客人便沒有先前那麽殷勤。那看來以後還是要付錢才能引起她的重視?
他卻不惱,拿起勺預備喝杏仁茶。
白瓷小碗中一邊是芝麻糊,一邊卻是杏仁露,一黑一白,巧妙做成太極模樣,又在芝麻糊裏點了一滴杏仁露,在杏仁露裏點了一滴芝麻糊做陰陽魚,還有幾絲果仁碎,懶洋洋躺在中間。
濮九鸾先一勺舀起芝麻糊,芝麻糊濃稠,在燈火下烏黑發亮。
放進嘴裏,濃稠的芝麻糊甜香立即入口,口感細膩,柔滑可口,也不知慈姑是如何處理的,并無往日裏芝麻糊常見的厚重,反而迅速融化,叫人嘴裏還帶着淡淡的蓊郁香氣。
濮九鸾又一勺,将撒在上面的堅果碎末拌入,這次品嘗便又夾雜了些許脆爽,使得整份芝麻糊口感豐富立體。
這時那些小娘子們已經點完了菜坐下,有人發現了坐在角落的濮九鸾,見他生得俊美,你推我我擠你的示意瞧他,又不知說些什麽,一齊叽叽咕咕笑作一團。
暗處的疾風暗暗替這些小娘子們擔心:知道這是誰嗎就這般侵擾?!小白起的名號可不是鬧着玩的!
誰知濮九鸾神色未變,絲毫沒有察覺到外界變化,只專心致志品嘗着甜品。他再舀一勺杏仁露。
潔白如雪,絲緞般流淌,一看便知研磨得極其用心,這時候濮九鸾才發現芝麻糊要研磨得粗粝些,芝麻糊甜香,便不刻意磨成粉狀,杏仁露提神,便磨得細滑好叫人入口。
送入嘴中後立刻能體味到杏仁露香潤絲滑滑過舌尖,帶着一絲杏仁特有的果木香氣,甜滋滋,絲滑滑,直滋潤進心田。
杏仁露上面撒的卻是提子幹,有玫瑰清香,吃完後在唇齒間纏綿不散。
一者口感濃稠,一者口感絲滑,兩者疊加,在舌尖相互追逐,濮九鸾喝着喝着,有淡淡的安心從心底升起來。
似乎像娘親從前做過的甜羹一般。
他是老國公爺最小的兒子,卻不得老國公爺寵愛,童年與他而言記憶深刻的便只有娘親問他粥可溫。
父親不愛自己,娘親卻總是端着一碗甜湯,等他習武練字的空隙,與他喝一口,笑眯眯掏出手帕與他拭汗,問他累不累。
老國公爺從不踏足娘親的院子,常年居住的院落據說還是從前第一位夫人的住所,一應陳設擺件都與從前一般。
母親在這冷漠中卻仍然怡然自得,種花、鬥茶,讀書、煮湯,直到後來病重,她在濮九鸾心中一直都是笑眯眯端着甜羹站在滿庭花樹下的模樣。
直到她預感到自己不行了,破天荒請了丈夫來榻前叮囑後事的那一天。
那一天雨可真大,直落進濮九鸾的生命裏去,叫他此生都厭惡上了雨天,也讓他的心裏從此纏纏綿綿下起了雨,将自己一人籠罩在無邊的陰雨中,生人勿近。
他在燈下想着往事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近處的蠟燭結了燈花,“吧嗒”一聲掉落桌面,才将他驚醒。
恰在此時,慈姑笑眯眯遞上來一碟子藤蘿餅:“店中客多,這是我做來自己吃的零嘴兒,您先嘗嘗。”
還算有良心。
濮九鸾淡定地點點頭,一側嘴唇卻不受控制得翹起。
紫藤蘿餅雪白的外皮上散落着幾朵紫色藤蘿花瓣,撚起一片,層層酥皮紛紛掉落下來。
湊進嘴邊小心翼翼放進嘴中,“窸窸窣窣”碎裂一片,酥松的餅皮有一股淡淡的奶香,在嘴裏一道道融化開來,口感細膩如同一層層雪花,薄如蟬翼,入口即化。
內裏的紫藤蘿餡兒甜香可口,細品還能嘗出一朵朵花瓣在最終零落成泥,
口中清甜一片,紫藤花泥特有的絲絨感在舌尖劃過,落入喉嚨,似乎置身于如瀑紫藤花前,無邊夏日鋪面而來。将他适才心中的陰鸷消了個七零八落。
他點點頭。這小娘子是黃嘉娘還是康慈姑又有什麽要緊呢?倒是自己回去翻出來黃家的卷宗才是正緊。
等慈姑招呼完客人時,才發現那九郎不知何時已經走了,只不過他原來坐過的位置上,孤零零放着一兩白銀。
“這人……”慈姑摸摸下巴,“莫非是個有錢無處使的?”
卻說馬行街夜市上,也不是每家店都這般紅火,如今新開的那馮家食鋪就生意慘淡。
馮霖開張時請來汪行老撐場子,誰料汪行老喝了一口筍雞湯便拂袖就去,還當衆批評湯處處不對。
新店開張便打了個啞炮,被圍觀人群指指點點。過幾天食客更是在店中的菜裏吃出了高粱笤帚柄,這下更是無以為繼,生意逐漸暗淡下去,就連晚上生意最火爆的時候都無人問津。
馮霖急得整日裏上火。這店鋪可是他攀上了個有錢寡婦,巧舌如簧又騙又哄,才靠着對方豐厚的家底才開起來的。
本想着等賺了錢便甩了寡婦,可如今這生意不好,只怕連自己投進去的本錢都收不回來了。這可怎生是好?
正急得上火,忽聽得路過兩個行人閑聊:
“什麽時候康娘子腳店裏讓男客進去,我們也好嘗嘗那果酒是個什麽滋味。”
“你在想屁吃吧兄弟,娘子腳店怎會讓男客進去?還是去康家食鋪瞧瞧,那裏男女客都能去。”
康娘子?不正是那個康娘子?她居然還開了一家店?
馮霖便第二日悄悄潛伏在甜井巷附近,果然見到了那個康娘子走進了康娘子腳店。
他氣得一拳砸在了牆上,這才知道最近火爆的那家康娘子腳店的主人就是那個兩次打敗自己的康娘子。
再看着店門前頭車馬不絕,便知生意大好。想想自己店中門可羅雀。馮霖的心裏不住泛酸水,恨得牙癢癢,旋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呂寡婦如今已是半老徐娘,卻無人敢小觑她。
一來她娘家兄弟是開封府裏不大不小一個吏員;二來,她前夫去的早,給她留下了豐厚的資財;第三嘛,她自己還有一筆不小的嫁妝銀。
是以當她守寡後,便決意不再嫁人,舒舒服服過起了富婆恣意的生活,今兒去瓦子裏捧戲子,明兒喚幾個女先兒來家中講才子佳人的話本子,後兒去州橋夜市,旋煎羊白腸、麻飲細粉、辣腳子、冰糖綠豆一溜兒吃過去。
既不用看公婆臉色,又不用提防丈夫花心,端的是舒心惬意。
只不過最近呂寡婦也有了煩惱,自己近些天在牌局上碰上一位青年男子,生得倒也周正,一來二去兩人便有了首尾。
對方說是從前樊樓裏的廚子,如今想另起爐竈開食肆,呂寡婦有的是錢,便資助了他一筆,卻也不是白給,明明白白注明了對方只是做個掌櫃,店鋪的所有權卻在呂寡婦手裏。
呂寡婦玩歸玩,腦子卻很清楚:這廚子做得成收益自然藏不過自己去,若是做不成賠了錢店鋪還捏在自己手裏。至于虧那幾個菜蔬置辦錢麽,嗨,如今外頭的戲子也要錢不是?好歹這廚子也陪了自己一場。
誰知這馮霖也太不濟事,連開門三天喜都沒有,便一直虧損至今,呂寡婦便有些沉不住氣了,想收回這店鋪。
兩人見了面,不等她開口,便聽馮霖抱怨:“如今人可真是陰毒,先在我開店時故意砸場子,如今居然在我飯菜裏放高粱笤帚柄,當真叫我焦頭爛額。”
哦?還有這事?
馮霖見她瞪大了眼睛,便知有戲,繼續挑撥道:“那家店店主與我前後腳開張,生怕我搶了她生意便處處為難我,只是……”
他做出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只是她針對我也就罷了,偏偏還查出我們的關系,在外頭散播謠言,說阿燕你人老心不老,梅開二度老來俏,氣得我恨不得立時三刻就要去與她拼命。”
什麽?!別的也罷了,呂寡婦最恨別人說自己老,當下便叫人備轎,要去看個究竟。
馮霖暗暗叫好,他早就打聽了,那康娘子背後有郡主得罪不起,可呂寡婦也算得上是一條地頭蛇,到時候呂寡婦出面,兩人起了紛争,怎麽也找不到他頭上。
到時候趁着呂寡婦落難,他說不定還可以趁機搶奪了呂寡婦的財産。
呂寡婦到了康家娘子腳店時正是下午,她人胖,又頂着大太陽,氣得一身汗,便有些體味。
立即便有敏感些的娘子咳嗽一聲,捂住鼻子以示嫌棄。
呂寡婦是什麽人?當即臉頰通紅,氣得柳眉倒豎,便要與那娘子理論。
“娘子是第一次來我們店裏吧?”忽得一把輕輕柔柔的聲音叫住了她,“您請擦把手。”
呂寡婦一愣,回頭一看,便見一個身量中等的小娘子,瞧着不過十幾歲年紀,梳着雙丫髻,身着湖綠色衣裙,發間獨辟蹊徑插一枝青竹枝條,如一斛清泉,叫人在夏日裏都覺清清爽爽。手裏還捧着一個紅袖托盤,托盤裏堆疊着一個白色帕巾。
呂寡婦滿腹的火氣還未消,可對方盈盈笑着,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只好接過那帕巾,擦了擦手。
那小娘子又笑道:“既是第一次來,便請來我們這邊的雅座。”說着便走。
這……呂寡婦想到自己要找老板算賬,尋個地方先歇口氣再找也好,她便跟着走到大堂裏一處竹簾隔開的小小隔間坐了下來。
隔間恰在窗邊,此刻窗外可見院落,院中白沙鋪地,禪意悠悠,窗棂上栓幾枚鈴铛,風吹過,鈴铛便在風中玎玲作響,叫人心裏也多了幾份清涼。
那小娘子又遞過來一杯清茶:“您先喝口茶。”
喝便喝罷,反正要吵架也要潤潤喉,呂寡婦接過便喝,卻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此時的怒氣已去了大半。
茶水入喉,涼滋滋,甜津津,與想象的茶水滋味不同。一絲涼意從喉頭滑落,叫人在大熱天多了些涼爽之事。呂寡婦只想喝一口,卻沒忍住咕嘟咕嘟盡數喝完。
小娘子似是知道她的疑惑,在旁解答道:“這是店裏特制的女兒茶,用了甘蔗與馬蹄同煎,又将整壺置于井水中吣過,最是冰涼解暑。”說話間又給她倒了一杯。
那涼飲的滋味如此香甜解暑,呂寡婦便忍不住又喝了一杯。
喝了人家兩杯茶,氣勢便沒有那麽足了,呂寡婦哼哼唧唧:“将你們掌櫃的叫出來,我有事尋她。”也罷也罷,一會沖着那老板兇便是了。
小娘子瞪大了眼睛,正襟危坐:“我便是本店掌櫃的,您尋我何事?”
“什麽?你便是康娘子?!”呂寡婦一口茶噴出來。
她本以為對方這般愛搬弄是非又詭計多端,怎麽着也應當是個半老徐娘,再不濟也是個嚣張跋扈的娘子,誰知對方不過是個黃毛丫頭。
茶水流在她衣裳上,慈姑忙拿出手絹替她擦拭。
這麽鬧了一出,先前那些話便說不下去了,呂寡婦咳嗽一聲:“店裏有何吃的?我餓了。”
不是在我家飯菜裏放高粱笤帚柄麽?哼!那便讓我瞧瞧你家店裏菜肴有甚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