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喜歡誰都可以,唯獨不能……
半小時後, 時星河開車把她帶到了一處位置很隐蔽的建築。
他抓着她的手腕穿過一條空曠的長廊,進了電梯,到了六樓後, 又把她給拽出去。
溫越磨磨蹭蹭跟在他身後看他的背影, 前段時間時星河一直都愛穿淺色系的衣服, 雖然特別仙氣特別好看,但他的粉絲都覺得奇怪他最近怎麽走這種清心寡欲風, 溫越也都看習慣了,今天他忽然一身黑, 滿滿的低氣壓令人膽寒,她現在是心慌氣短, 半點不敢造次。
他把她往哪兒牽,她就乖乖地往哪兒走,一路晃神。
等她反應過來時,已經來到了一間古色古香,布置十分有格調的茶室。
滿屋子茶香缭繞。
這可跟溫越想得有點不太一樣了,他從劇組空降過來就是為了大半夜帶着她來喝茶???
時星河已經在茶案邊坐下了, 他取下了帽子和口罩, 露出了那張昳麗如畫卻又冰冷的臉,眼神示意溫越:“坐。”
溫越滿心驚疑不定, 但還是依言在他對面的圈椅坐下來。
時星河倒了一盞已經烹制好的茶,輕輕擱到她面前。
溫越低頭看了一眼,茶很香, 但是此時此刻她一滴都喝不進去。
身體微微湊前,溫越皺着臉問:“時星河,你帶我來這裏究竟想幹什麽啊?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這還不如把她拉去海邊恐吓她一番,如此歲月靜好, 她反倒覺得毛骨悚然。
時星河對上她閃動着些許不安的大眼睛,頓了頓才低聲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跟程子郁之間有什麽恩怨嗎?現在就來告訴你。”
他跟程子郁之間的……
溫越愣了愣,緩緩坐直了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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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确想知道,畢竟不明不白的當夾心餅幹不是什麽好的體驗。
可不知為何,這真正要知道的時候,她的心髒開始突突亂跳起來。
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時星河先打了個電話,只簡短地說了一句:“請他進去。”然後挂斷。
他拿出一個筆記本電腦打開來,不過一會兒,就從裏面傳出人說話的聲音。
“方老師,您來了。”
溫越暗暗驚訝,她一聽就聽出來了,這絕對是程子郁的聲音。
她不敢置信瞪着時星河:“你在監聽程子郁??!”
“他此時就在我們隔壁。”時星河扯了一下衣領,淡淡看着她道:“你若是不怕他難堪,我們現在就可以直接過去。”
溫越雙手交握在一起,喉頭有些發緊,不再質疑他。
他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可是眉眼間萦繞着一股揮散不去的戾氣,渾身陰郁而森冷。
他今晚一直是這個狀态,看表情還算平靜,但是仿佛下一秒就能吃人了。
時星河仍然直勾勾盯着她,她很緊張,幾乎是無意識抓起茶盞喝了一口,卻被燙得噴出來。
時星河:“……”
一言不發地給她倒了杯涼水,她趕緊接過仰頭喝了一大口,時星河也終于把視線挪開。
此時,被叫方老師的那個人也終于說話了,那聲音聽起來大概有五六十歲,他沉沉地嘆氣:“小程啊小程,要我怎麽說你才好呢?”
程子郁沉默了良久,才低低道:“對不起,方老師。”
程子郁已經料想到最近自己會有變動,可是他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方崇打電話來問他的時候,他的一顆心就開始往下沉,他自己什麽都能忍,可是他最不願意的就是驚動這個對他有恩的老師,也不願意讓他失望和為難。
一見到滿面愁容的他,他便抑制不住情緒,眼眶瞬間發紅。
這麽大年紀,大半夜為了他而奔忙,他別提多難受。
心頭仿佛積着千言萬語,可最後能說出口的只有“對不起”。
“小程啊。”方崇雖然于心不忍,但還是選擇先告訴他:“你之前快談好的電影《燭龍》已經掉了,換人了,你也不用報什麽期望了。”
程子郁呼吸顫了顫,努力讓語氣平靜:“是,我知道了,老師。”
鄭龍導演的新作品,多少人争搶着這塊大餅,他推了其它所有的劇本,孤注一擲就是為了能演上這一部。
好在鄭龍導演十分看好他,和他談了很久,各方面都敲定了,就差簽合同。
而現在,說沒就沒了。
“他爺爺是什麽人物你不知道?圈內随便一個大導演、制片人都是他的叔叔伯伯,人脈遍布,就算有的關系沒那麽近的,也都會給他面子。”方崇十分惋惜,這部電影他要是能演上,事業絕對能突飛猛進,可是現在別說演電影了,以後的路恐怕都走不下去了!
他越說越痛心疾首:“明明像之前一樣避着他就能相安無事了,為什麽偏偏要去招惹他呢!”
溫越僵着脖子,緩緩看向面無表情的時星河。
她聽明白了,程子郁新電影的角色掉了。
是時星河幹的。
他說他不會手軟,他真地做到了。
之前就是一直知道他很厲害所以怕得罪他,可是真正擺在她面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心中一寒。
別人夢寐以求苦苦等來的一個機會,他一句話,就什麽都沒了。
程子郁痛苦道:“方老師,我根本沒想要去招惹他,可是……”
“沒有可是。”方崇打斷他,嚴厲地道:“你若是還想混下去的話,就趕緊放棄你的念頭!”
程子郁眼睛更紅了,但是語氣堅定:“我不能放棄,老師。”
方崇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他拍桌子:“我當年豁出老臉去找時家少爺求情保下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他又急又氣,“當初的确是你姐姐害得時念一屍兩命,他對你們家的仇恨永遠都沒辦法化解!你還有膽子犯到他手裏還想跟他争?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溫越滿心震驚。
什麽意思?
時星河妹妹的死跟程子郁的姐姐有關系?!還是一屍兩命?!
她之前有猜過各種矛盾糾葛,可沒想到竟然是這種血淋淋的仇恨。
時星河那麽在乎時念的遺物,兩人感情肯定很好,然而……
她悄然擡眸去看時星河的反應。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什麽反應,只是毫無情緒地靠在椅子裏,眸光仿佛已經凝結在了空氣裏,整個人如同石雕一動不動。
溫越望着這樣的他,心頭一時間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一聽方崇提到姐姐,程子郁表情都變了,他沉着臉恨聲道:“我姐姐是有錯,但她是識人不清的錯!她也是受害者,她跟我說她是被那個人渣騙的!”
方崇沉聲道:“她不是個傻子,跟邱天奇不清不楚地将近半年,你真當她會什麽都不知道?小程,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是她親口告訴我的,我姐不會騙我!我相信她!”程子郁內心一陣委屈狂湧而上,他紅着眼,低啞的嗓音吼道:“而且她已經死了,她付出代價了!我父親也因為這件事病倒離世了,我母親到現在都還在醫院裏,我好好的一個家成了這樣,承受這些的我又做錯了什麽!!!”
程子郁的親姐姐程淩雪比他大兩歲,從小就疼他寵他,是他心中溫柔又上進的好姐姐,他一直把她當成自己的榜樣。
然而,突然有一天晚上,程淩雪渾身被大雨淋得濕透,狼狽不堪地突然來找他。
程子郁從來都沒見過她那副仿佛天塌了的崩潰模樣,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跪在地上捂臉失聲痛哭。
“子郁,子郁,我闖禍了,我闖大禍了,怎麽辦?”
“她被撞成那樣了,沒救了,肯定沒救了。”
“她還懷着六個月的身孕……”
“我錯了,是我錯了,我大錯特錯,我不該啊!”
“怎麽會這樣啊,子郁,我要怎麽辦……”
程子郁家裏開着一家小食品公司,雖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是受到萬千寵愛,衣食無憂。
可能前半生他過得太過于順遂開心,以至于當他父母驚恐萬狀地連夜把哭得已經快暈過去的程淩雪送走的時候,他腦子都還是懵的,哭都哭不出來。
直到過後他才知道那個雨夜發生了什麽事。
原來一直跟他姐姐交往的那個男人邱天奇已經結婚了,他的妻子是時光集團的二小姐時念。
時念已經懷孕快六個月,她特地跨越一千多公裏前來尋他想給他驚喜,卻撞見自己丈夫和程淩雪擁吻在一起的畫面。
時念大受刺激,跟邱天奇激烈争吵一番過後,哭着就往外沖。
結果出門沒多久就發生意外,被車撞了,當場死亡。
程淩雪說她不知情,她是被騙的,但是時家不會這麽認為。
他們只知道,是她和邱天奇害死了時念和那未出生的孩子,這是血海深仇!
才開始時家還沉浸在時念離世的巨大悲痛裏,給了程淩雪喘息躲避的時間,可是很快,時家的報複來了。
程子郁永遠忘不了那段時間。
他家的公司短短幾天內出了大問題,欠下巨額債務。
他被人圍堵要債,差點被砍掉一只胳膊。
他的父母四下求助無門,雙雙病倒。
他們家的房子也被砸了,一家人無處可去,每天都被追債,惶惶不可終日。
原本好好的一個家,就這樣毀了,原本的美滿和幸福變只剩下無盡的絕望。
……
當然,邱天奇和程淩雪都沒能逃脫,他們兩個被折磨到崩潰,最後雙雙跳樓自殺了。
程子郁因為這些變故完全變了個人,話都不怎麽說了。
可是對于恨意滔天的時家而言,這件事并不算了結,程子郁的老師方崇害怕他會遭到波及,仗着曾經和時老爺子有過幾分交情,跑去找時星河苦苦哀求,希望他放過程子郁,畢竟他是無辜的,他什麽都沒做錯。
最後時星河終于态度松動了,但提了一個要求,那就是程子郁永遠別在犯到他手裏,否則,會讓他死得更難看。
程子郁在方崇的幫助下重新振作起來,為了不讓老師白費苦心,他這兩年來,每每都會先看時星河的通告再确認自己的行程,确保不會跟他有任何撞上的可能。
他也沒想到,小心翼翼維持這麽久的平靜就這樣被打破了。
程子郁強忍多時的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從眼角滴落,他哽咽地又問了方崇一遍:“老師,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你沒做錯。”方崇眼眶也紅了,他對這個孩子的遭遇感到憐惜,但還是殘忍地告訴他事實:“但是,你喜歡哪個姑娘都可以,唯獨不能和他争,否則你會害了自己的!”
時星河對邱家和程家絕對是刻骨的恨意,當初時星河肯放過程子郁,方崇已經很意外了。
現在掉個電影角色已經是小事了,他是怕程子郁再惹怒他,以後再難走出一步,人生就這樣完了!
程子郁臉色蒼白,滿臉淚痕沉寂良久。
程子郁突然站起身來,氣息戰栗地對着方崇深深鞠了一躬,每一個字都充滿了愧疚:“方老師,真地很對不起。”
方崇一看他那像是做了什麽決定的樣子就有所預料了,捂着眼睛連連嘆氣。
“我已經失去得夠多了,不能再失去了。”程子郁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充滿了固執,他低聲說:“我只是……太想給自己找點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