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3章
秦夜天靜了一瞬。
片刻後, 他松開元嘉,把元嘉放在軟墊上,自己坐在元嘉對面的位置, 倆人中間看似只隔着一條小小案幾,可實際上元嘉卻覺得隔了一條東非大裂谷。
就,讓人看不懂。
元嘉覺得自己越來越摸不準秦夜天的心思了, 就像人與禽獸是很難想到一塊的。
她的話沒毛病, 他來找她不就為了床笫之間那些事嗎?
難不成還要從詩詞歌賦聊到琴棋書畫, 再從琴棋書畫聊到雪月風花?
該走的流程都都完了,才終于蓋着棉被純聊天?
又不是演瓊瑤, 幹嘛給自己加這麽多戲?
簡單點, 肆幺玖的方式簡單點,她真的好困想睡覺。
“侯爺,你還辦事不辦事了?”
元嘉打了個哈欠, “若你今天沒興致, 我便先回去睡覺了。”
真的好困的。
對面的秦夜天沒有接話, 只是從案幾上拿起酒壇斟了一杯酒。
元嘉:“!”
鹹魚受驚。
Advertisement
這可是珊瑚給她釀的酒, 她的生日賀酒,就這麽一壇, 她自己都沒舍得喝完呢,怎麽能讓他喝?
“哎,說話就說話,你別喝我的酒。”
元嘉伸手拽着秦夜天手裏的酒盞,不讓他往嘴裏送, “只剩半壇了,是我留給珊瑚的,你別碰。”
秦夜天:“......”
他是瞧上了一只貔貅嗎?
秦夜天瞧了又瞧面前帶着幾分醉意的元嘉, 有些好奇一年春了。
這酒太貴,他一般不喝,從宮裏拿出來便高價“賣”給洛京的冤大頭。
當然,更缺德的事他也做過,把裏面的酒倒了,換成普通酒,照樣叫價萬金,那些有求于他的冤大頭一把鼻涕一把淚把銀票奉上,看假酒的目光像是看到了免死金牌,仿佛給他足夠的錢,便能讓他饒他們不死。
可惜他這個太愛錢,見冤大頭給的多,便覺得還能給更多,大手一揮,讓秦四帶人抄家。
殺雞取卵這種事,沒人比他更熟悉。
一年春對于他來講,不過是個試探冤大頭是否有錢的引子,他從未喝過,自然不知道什麽滋味,這酒的後勁這麽大?能讓把一圈庫羅人喝趴下的元嘉半壇子沒喝完便醉成這樣?
他只是聽阿娘曾經講過,說這個酒與烤肉最配——當年他的便宜爹就是用一年春打動的他阿娘。
想起阿娘談起一年春時的恬淡溫柔,再看看此時面前的元嘉,秦夜天眉目舒展開來,懶懶笑道:“公主喜歡這個酒?”
“當然喜歡。”
元嘉不假思索道:“這可是珊瑚特意給我釀的,就這麽一壇,你不要想着喝它,這是我的。”
說話間,還伸出兩條胳膊抱着酒壇,像是生怕秦夜天會搶她的酒一樣。
秦夜天:“......”
氣笑了。
“珊瑚釀給公主的?”
秦夜天把酒盞從她手裏拽出來,将裏面的酒一飲而盡,“公主身邊的侍女倒會給自己攬工,這個酒,是昨夜本侯送給公主的,名喚一年春。”
元嘉:“......”
就很氣!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原因,元嘉覺得自己的舌頭有點不大利索,“你說謊,你送的酒我怎麽敢喝?你的那壺酒我早就讓珊瑚處理掉了。”
不僅喝她的酒,還往自己臉上貼金,她簡直不能忍,“我還讓她扔得遠遠的,不要讓酒味熏到我,更不要讓我看到酒壺的碎片。”
“因為我呀,看到就覺得讨厭。”
她豎起一指,直指坐在對面的秦夜天,大着舌頭道:“我,元嘉,讨厭你。”
秦夜天:“......”
突然不氣了。
剛剛入秋,天氣尚未完全轉涼,酒後的人本就有些畏熱,元嘉穿的又是紗衣,身體稍稍有些發熱,她便把最外面的那一層紗衣脫掉扔在一旁,此時穿在身上的,除卻漆紅色的抹胸外,只剩下一層薄如蟬翼的紗衣并百花穿蝶裙,酒喝得多,便不免容易出汗,紗衣紗裙本就薄,被汗浸濕後,便貼在盈盈如玉的肌膚上,與不穿沒什麽區別。
不,還是有區別的。
紗衣紗裙是薄粉色,薄薄罩在身上,越發顯得肌膚瑩白如月,細膩如玉。
再配上酒後酡紅嬌豔欲滴的臉,因三分醉意而略顯迷離的眼,怎麽瞧怎麽都是在挑戰男人的底線。
秦夜天微挑眉,覺得自己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讨厭本侯之人不計其數,多公主一人不多。”
秦夜天又瞧了眼雪白的臂膀微紅的臉頰,拎了拎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心,解了自己的外衫裹在元嘉身上——倒不是非要用他自己的衣服,而是女子的衣服本就以輕透薄為主,平時看着倒還好,隐隐綽綽有種朦胧美,可到了醉後便變了味,穿了比不穿還誘人。
扪心自問,秦夜天從不覺得自己是正人君子。
所以他用外衫把元嘉裹了個結結實實,甚至還在她腰間打了個一般人解不開的死結。
元嘉:“?”
“你幹嘛給我穿衣服?”
身上太熱,元嘉扭來扭去,“還給我穿你的衣服?”
秦夜天聲音懶懶,但也答得直接,“因為不給公主穿衣服,就會給公主脫衣服。”
“本侯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不想趁人之危。”
元嘉:“......”
這句話聽懂了。
漿糊一般的腦袋恢複幾分神智,“不想趁人之危?不想趁人之危你把珊瑚支走,還把我身邊的女官們支走,讓房間裏只留我一個人,你這種行為你也好意思說你不想趁人之危?”
“秦夜天,你能不能給人來個痛快?”
“辦事就辦事,別搞什麽幺蛾子,我沒心思陪你去演戲。”
元嘉覺得自己的話沒毛病,正常人遇到秦夜天這種禽獸早就要崩潰,她只所以沒崩潰,是因為她太鹹魚,混吃等死不求上進,所以強取豪奪也好,強制愛也罷,對她來講都沒差,她總能以鹹魚的方式勸自己放寬心——秦夜天臉好身材好,而且一看就是老司機,她不吃虧。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話音剛落,便見面前的秦夜天笑了一下,他本是張揚的性格,高高在上的陰陽怪氣讓人只想錘爆他狗頭,往日的笑永遠帶着幾分嘲諷,臉上就差明晃晃寫着“哪來的智障這麽跟你爸爸說話”,而今日的笑卻與往常大不相同,下場鳳目微垂,嘴角也是微微下撇的,明顯的自嘲苦笑。
就,讓人很迷惑。
“本侯能有什麽心思?本侯不過見色起意罷了。”
他笑完擡起頭,昳麗鳳目裏頗有些無奈的自苦,“公主吃過庫羅人的牛羊肉嗎?又腥又膻,還會往外滲血,以公主對血的恐懼,只怕還未入口,便會吐得昏天暗地。”
“公主若是不信,大可去瞧瞧此時的庫羅人在吃什麽,本侯向來吝啬,送過去的牛羊肉只夠公主吃,他們如今在吃的,才是真正的庫羅人養的牛羊肉。”
元嘉:“?”
小小的腦袋大大的問號。
“還有公主方才喝的酒,也是本侯送過來的,名喚一年春。”
秦夜天手指輕扣案幾,想想林景深送來的一院子的金銀珠寶,覺得自己也不差,甚至比他好很多,“公主侍女通曉醫術又識百家,想來是知道這個酒的,一壇千金只怕也有價無市。”
元嘉:“?”
越發迷惑。
秦夜天的聲音仍在繼續,“至于繞道來闕城,則更不必說。公主想看闕城花燈,縱然繞道千裏又何妨?”
不知道是酒的緣故,還是花廳裏光線不足的緣故,她從秦夜天陰陽怪氣嘲諷臉上居然瞧出了其他神色,那種神色她說不出來是什麽情緒所導致,她覺得她好像有些誤了,但又好像沒悟,總之腦袋裏的一團漿糊,随着秦夜天說的話左右搖擺,漿與糊之間誰也不願聽誰的。
總之讓她很為難。
秦夜天挑眉看着她,“可惜,本侯的——”
元嘉眼睛一亮。
這話她熟,不等秦夜天說完,她便接道:“一番癡心終是錯付了。”
秦夜天:“?”
秦夜天:“......”
元嘉自顧自把話說完,一團漿糊的腦袋似乎出現了漿與糊的質地分離,有什麽東西自心底破土而出,頃刻間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然後,她一頭栽在參天大樹下——睡着了。
珊瑚這次釀的酒似乎格外烈,讓酒量甚好的她一壇酒尚未喝完便暈成這樣。
耳畔似乎響起什麽聲音,狹促的,揶揄的,甚至還有幾分無奈的,攪得她睡不成覺,她便勉為其難擡起一只手,一巴掌拍過去。
“好吵。”
她嘟囔道:“別吵,讓我睡覺。”
或許是她的力氣有些大,又或許是旁的原因,總之,世界終于安靜了,她終于可以睡覺了。
困意襲來,她倒在案幾上睡得很香。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個熟悉又讨厭的聲音再度在她耳畔響起,“你倒睡得香。”
她當然睡得香。
吃飽喝足了,不去睡覺去幹嘛?
好在那個聲音說完這句話便沒有再繼續吵她,像是離開了一樣。
迷迷糊糊中,她感覺到有人把她抱起來,動作很輕,像是怕吵到她一樣,那個人抱着她穿過長廊,有細碎的陽光落在她身上,她微微皺眉,陽光便被擋了去,細致貼心的動作讓她很歡喜,忍不住蹭了蹭。
這似乎是個男人,身體哪哪都堅硬如鐵,非但不柔軟,還有些硌得慌,她便有些嫌棄,沒再繼續蹭了。
一團黑暗中,她似乎聽到一聲長嘆,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她就很迷惑,為什麽要長舒一口氣?
她很重嗎?
不應該吧。
她也沒有特別能吃,只是比珊瑚多吃了一個珊瑚而已。
醉酒後的腦袋有些遲鈍,想什麽都是想不通的,她便不再去想,兩只手攀住那人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呼呼大睡。
秦夜天眼皮微跳,低頭向懷裏瞧去。
懷裏的人一臉餍足,吃飽喝足的貓兒似的慵懶,往日的張牙舞爪全部收在肉墊裏,乖巧安詳縮成一團,毫無防備的動作讓人莫名不想當君子。
事實上,他也的确不是君子。
他抱着她走進她房間,腳尖關上門,繞過梅蘭竹菊的屏風,輕手輕腳把她放在床上。
大概是太熱,又大概是其他原因,他扯了下領口處的衣襟,瑞獸葡萄鏡清楚映着他喉結滾動。
他的手覆在她臉上,細白如玉又絲滑如綢的肌膚觸感極好,讓人總能生出一些禽獸念頭來。
就像精致的琉璃,最美的時候是碎成一地的時候。
她說得對,他的确是個禽獸。
秦夜天自嘲一笑,微俯身,湊在她耳畔道:“你不願在闕城多待也好,此行已浪費太多時間,若你真在闕城繼續待下去,只怕會錯過一場好戲。”
“本侯聽聞還有一月便是你的生辰,這是你與本侯相識的第一個生日,總要辦得隆重些,方不辜負你的十八歲生辰。”
“只是本侯送的這份大禮,尋常人只怕不會喜歡,但你素來與旁人不同,不喜讀書,又不喜琴棋書畫,世間女子喜歡的你都不喜,那世間女子不喜的,或許便是你所喜的。”
“希望本侯送你的這份大禮,能叫你對本侯刮目相看。”
床上女子睡容安詳。
秦夜天起身,指腹拂過她的唇,而後拉起被子蓋在她身上。
窗外陽光依舊極好。
秦夜天轉身走出房間。
廊下的珊瑚左顧右盼,關切擔心之情寫滿臉——講真,她真不知道秦夜天會這個時候過來,如果知道他會來,打死她她也不會離開她家女郎身邊。
可事情就是這麽巧,拙劣的調虎離山之計她竟然沒看出來,等她與秦四說完話,聽到女官們說女郎似乎醉了酒,她的心全涼了,醉酒之人無意識,秦夜天又是一個貪花好色的人,必會趁這個機會欺辱她家女郎。
雖說她也撮合女郎與秦夜天,但醉酒行雲雨之事與不醉酒是完全兩碼事,命雖然重要,但她也希望她家女郎在保住命的情況下享受一把——畢竟秦夜天一看便是擅弄風月之人。
而不是在無意識的狀态下便把自己交出去,那樣太憋屈,以後想起來也不會有什麽美好回憶。
珊瑚在廊下坐立不安。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終于看到房門被打開,身着鴉青色麒麟服的男人從裏面走出來,外衫雖然不見了,但裏面的衣服卻是穿得嚴嚴實實,完全沒有男人事後的痕跡。
珊瑚:“?”
難不成是她誤會了秦夜天?
這位花名在外的閻王爺竟是一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
珊瑚覺得自己在做夢,一邊殷勤上前問,一邊把眼睛往屋裏瞟,“侯爺,我家女郎酒品不大好,沒有折騰您吧?”
“若是女郎唐突了您,奴這裏替她賠罪了。”
這話聽着是替元嘉賠罪,其實是擔心秦夜天對元嘉不軌,在試探秦夜天的話。
秦夜天悠悠一笑,“你家女郎......是個妙人。”
珊瑚:“?”
珊瑚:“!”
果然禽獸永遠是禽獸!
珊瑚拔腿就往屋裏跑。
床上的元嘉睡得極香。
大概是有些熱,她把被子踢開一角,露着把她裹得嚴嚴實實的秦夜天的外衫。
珊瑚:“......”
平地起驚雷。
禽獸居然開始做人了?
珊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次日元嘉醒來時,珊瑚仍未從秦夜天開始做人的震撼中清醒過來,整個人還有點懵,讓女官把秦夜天的衣服送回去後,她忍不住問元嘉,“女郎,侯爺昨天都與您說了什麽?”
元嘉:“......”
鹹魚頭禿。
她也想知道呢。
酒的後勁實在大,元嘉連喝兩碗醒酒湯也沒能徹底醒酒,一手支着腦袋冥思苦想,“似乎,說了很多話。”
可惜這些話她都記不大清了,畢竟那個時候的她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一心只想睡覺,哪裏還會顧忌秦夜天究竟在說什麽。
“都有哪些話?”
聽聲音,珊瑚比她焦急多了。
她便不免有些好奇,“你今天怎麽想起問這個了?”
“這關系到女郎能不能活命。”
屋裏只有她們兩個人,珊瑚直接把話說開,殷切的口吻仿佛盡職盡責的月老在拼命扯紅線,“奴覺得奴之前的計劃還是行得通的,侯爺是喜歡女郎的,只是不知侯爺對女郎的喜歡有幾分,這幾分的喜歡,是否足夠讓侯爺敢冒欺君之罪将公主從絕境中救出。”
“......秦夜天的話你也信?”
元嘉一言難盡,不僅不信,甚至還忍不住懷疑一向機靈的珊瑚姐姐的智商今日似乎沒上班。
“信。”
珊瑚斬釘截鐵,“女郎昨夜喝的酒不是奴釀的,是侯爺前夜送來的一年春。”
“千金難買一年春的一年春。”
元嘉:“?”
元嘉:“......”
“這怎麽可能?”
“他這麽摳門愛財,怎麽可能送給我一年春?”
“珊瑚,智商是個好東西,但此時的你似乎沒有。”
不,此時沒有智商的人,更像是她。
她想起一些似是而非的話,輕笑的,揶揄的,嘲弄的,也有咬牙切齒的——
“公主的這張臉委實合本侯的心意,為了這張臉,本侯不介意給公主一些特權。”
“本侯可是愛極了公主,自是希望公主能長命百歲。”
“在公主心裏本侯竟是這種人?”
“公主,當真對本侯誤會良多。”
男人的話一遍遍在她腦海響起,元嘉呼吸微頓。
被究竟麻醉的神經終于慢慢恢複工作,昨日半醉半醒間的話清晰印在她心口——
“本侯聽聞還有一月便是你的生辰,這是你與本侯相識的第一個生日,總要辦得隆重些,方不辜負你的十八歲生辰。”
“希望本侯送你的這份大禮,能叫你對本侯刮目相看。”
元嘉:“!”
鹹魚受驚。
或許是梁靜茹搬了她隔壁,又或許是旁的原因,電石火光間,她突然間便知道了秦夜天想送她的大禮是什麽。
紛擾念頭齊齊湧上心頭。
争吵着,叫嚣着,幾乎能将她吞噬,她擡手揉了下眉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直覺告訴她,她不喜歡這份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秦夜天:自信點,你會喜歡的
元嘉:....
嗯,馬上要到文案的劇情了~
講真,我覺得我節奏還是蠻快的
十幾萬字已經走到男主表白再表白了2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