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宅鬥不如種田13
孟氏已經從從宛的口中得知她們在門口碰到鐘琯的事了,見鐘起淵回來,她便道:“你阿耶似乎想起我們來了。”
十多年來,除了祭祖,鐘造不曾回來看望過她們,更不曾提過将她們接到身邊照顧,每月一封夾在生活費裏的書信也都是抱怨的口吻。
孟氏對他的尊重與愛意也早就随着他這些年的薄情舉動而消耗殆盡了,對他也不再有半分期待。
他今日讓庶長子回來協助她主持小女兒的及笄禮,她一點都不意外,畢竟當年長女的及笄禮,他也沒回來,甚至因為長女是道士,他說理應道觀那邊負責。
若僅僅如此,孟氏也不會有怨恨。總是推脫不回來為女兒主持及笄禮的他,卻能在“百忙”中抽閑為庶女辦了及笄禮。
那一次孟氏爆發了,便去信質問他。
他冠冕堂皇道:“祈願與初鳶乃嫡女,将來我會準備豐厚的嫁妝,讓她們風光出嫁。而鳳緣是庶女,嫁妝比嫡女少很多,所以我如今對她好一些,也是補償。”
鐘造對自己的這套理論還有一種自以為更合理的解釋:“我把錢留給嫡女,把愛給庶女,有什麽不對的?”
孟氏被氣得險些病倒,然後鐘起淵來了興致,去信:“有嫁妝?在哪裏,怎麽還不給我?”
鐘造:“……,你不是還沒出嫁嗎?”
別說出嫁了,連還俗都沒有!
鐘起淵道:“誰家的嫁妝不是提前準備的,你連我的嫁妝都沒有提前準備,是真的打算把錢留給嫡女嗎?我去問問別人家都是怎麽給嫡女準備嫁妝的。”
鐘造唯恐她真的寫信給自己的上司同僚,連忙讓周氏整理出了一份清單給她。
鐘起淵:“清單誰不會寫?我也會寫,實物在哪裏?”
鐘起淵這人不怕丢臉,但鐘造怕。他受不了她逮着機會就想把事情鬧大,也不想讓上司看笑話,只得将梁氏與周氏攢了好些年,準備給自己的庶女當嫁妝的東西都給了鐘起淵。
鐘起淵收到東西,卻在鐘造讓她還俗,準備給她說親的時候翻臉不認人了:“我是道士,出了家便是要一心向道,決不能再沾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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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造便是因此被氣得生生吐了血。
石洪知道後,還安慰他:“既然她寡欲而一心慕仙道,你又何必奪其志?”
鐘造:“……”
你這安慰得還不如別安慰!
鐘造着實是被鐘起淵氣到了,這次鐘初鳶的及笄禮,他才一如既往地不回來主持,就想讓發妻嫡女知道得罪他的後果!但想到接下來的安排,他還是遣了庶長子回來。
孟氏與鐘起淵如何不清楚他的算盤?
五年前,他想讓鐘起淵還俗,孟氏一開始還幫着勸女兒,因為她是真心希望女兒能找個好夫婿,此後半生也不必受孤寡之苦的。
後來鐘起淵與她說:“聽聞宣武節度使的次子正适婚,節度使夫人正在為他相看合适的人家呢!”
孟氏愣了下,很快便明白了鐘造這是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節度使的次子。
節度使家的門第固然是高,而且有了姻親關系在,鐘造的地位也必然會水漲船高。加上石洪确實賞識他,為了将他徹底綁在自己這條船上,也希望親上加親。
可壞處便是門第太高了,對方又是嫡次子,将來後院必定有很多女人,而以鐘起淵的性子,怕是會打斷對方的三條腿。如此一來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那……”
鐘起淵知道她想說什麽,便更加直白地道:“恕我直言,這世間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我。”
孟氏:“……”
大女兒這迷之自信是哪兒來的?
不過鐘起淵沉迷種田,平日清心寡欲,半點也沒有這個年齡的女兒家該有的嬌羞與蕩漾。估計成婚後夫婿想與她親近,她也會義正言辭地拒絕:等等,我的地還沒翻、我的種子還沒播、我忘了除草、菜地長蟲了,我得去看看……
孟氏光是想想都覺得對方遲早會休妻。與其被休,還不如不嫁。
她的主意向來大,孟氏約束不了她,自然也不再勸。
鐘造因為節度使夫人已經挑選好了條件更好的人家,所以石洪安慰他的時候,他才借坡下驢,順便塑造自己不願意奪長女之志的慈父形象。
石洪心底還是有些可惜的。早些年他聽聞鐘造的發妻身體不大好,恐有早逝之兆,便收了一個戰死沙場的部将的遺孀為義妹,準備等鐘造的發妻病死,義妹的服喪期也過了,就将義妹許配給鐘造做繼室。
怎料孟氏的身體竟然好轉了,而且這麽多年來,依舊活得好好的。他不忍讓義妹繼續守寡,便将她許配給了另一個部将。
如此一來,他與鐘造親上加親的算盤便落空了。
這次他本也打算讓次子娶鐘造的嫡長女的,但是他的夫人聽說對方自幼出家,這些年也是兇名在外,生怕自己的兒子娶了她回來會攪得家裏不安寧,就另選了一戶人家。
石洪只嘆息他跟鐘造實在沒有當親家的緣分。
但他的嫡子除了長子、次子,還有三子,而鐘造的嫡女除了鐘祈願之外,還有鐘初鳶。
今年,石洪的三子石玄微已經十七歲,也到了适婚的年齡。
——
“難怪他會想起我們。”孟氏嘆氣。想來他是在盤算如何攀上石洪這棵大樹:
九年前的石洪所轄的州府已有十幾個,這些年養精蓄銳之後,有了更強的實力,便找機會攻打義成節度使、天平節度使與平盧節度使。
收下他們的地盤後,鄰居便成了實力同樣強勁的魏博節度使。
雖然跟魏博節度使的摩擦越來越大,但因為石洪的地盤大,糧草充足,因此打勝仗的次數越來越多。
鐘造在石洪的身上看到了問鼎天下的希望,自然越發誠心地輔佐他,也生出了一絲野心:若石洪能奪取天下,他固然會作為功臣而得到高位,但遠不及與天子有姻親關系更能鞏固其地位。
雖然庶女鐘雀媛跟石玄微的關系有些親近,但在這樁婚事上他從未考慮過鐘雀媛。無他,他寵妾滅妻不代表人人都寵妾滅妻,尤其是石洪這等出身的人家,尤為重視嫡庶之分,他絕不會允許自己的嫡子娶一個庶女。
所以鐘造更傾向于将庶女嫁給地位比他低的官員,以拉攏他的勢力。但他到底心疼庶女,作為補償,平日裏對她們便多有縱容。
鐘雀媛認為父親這是默許自己接近石玄微,舉止便更加出格。
石玄微雖然日後會成長為一個弑兄殺父的腹黑帝王,但此時到底還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年,面對如此熱情火辣的鐘雀媛,他心裏難免有些旖旎的念頭。
于是鐘起淵跟從宛都收到了系統的通知,說氣運之子要被奪愛了。
——
“既然他要當‘慈父’,便讓他拿出誠意來吧!不然我可不想陪他演戲。”鐘起淵道。
孟氏觑了她一眼,心想上了一回當的鐘造,這次怕是不會那麽容易妥協。
鐘起淵不願意還俗之後,鐘造便讓她把嫁妝歸還,她不僅不還,還找石洪讨公道:
“哪有當父親的時刻惦記着女兒的嫁妝的?雖然我不打算嫁給凡人,可是我是要侍奉三清祖師爺,與仙人一起永生的道士,我将自己嫁給了道觀,難道當父親的不該給我嫁妝?”
石洪:“……”
鐘造:“……”
別問,問就是後悔。
有了前車之鑒,鐘造就捂緊了錢袋,絕不給鐘初鳶以類似的理由把他的錢坑去的機會。
好在孟氏也不再指望他,這些年她們母女的生活看似過得不寬裕,實則她已經攢了數百萬錢了:
鐘起淵這些年種田,不管是豐年還是災年,收成都不差。她所種的蔬果也成為縣內的熱銷産品。最後,她種的草藥也被縣內各大藥材鋪、醫館争相收購。
她甚至用鐘造給的嫁妝置辦了許多山林空地,然後種上了她培育出來的只在北方才能自然生長的珍貴藥材。
她将一部分藥材送去了道觀,道:“師兄們煉丹別再用丹砂與五金了,試試我的煉丹新配方。”
雖然道士們接受這個新丹方的過程有些曲折,但最後發現用純藥材來煉制的仙丹,果然比他們以前煉的仙丹效果要好許多,——至少沒有同門因為服食丹藥而亡了。
從宛本來還疑惑她怎麽會這麽好心,直到看見這新丹方伴随着誇張的效果而傳遍州府的道觀之後,找她買藥材的道士越來也多……才明白她這是在給自己的藥材開拓了一條新的銷路。
就這樣,鐘起淵雖然在種田,可錢袋卻是越來越鼓。而她并不看重物欲享受,支出甚少又懶得管賬,這錢自然落到了孟氏的手中。
孟氏攢了九年,家底早有數百萬錢,她要勻出一些給鐘初鳶做嫁妝并不困難,自然不用指望鐘造能給多好的嫁妝。
可旁人并不清楚這些,只是見鐘造在汴州越發受重視,地位越來越高,生活也越發奢靡,作為他的發妻嫡女,卻依舊住在鄉間的小宅,連賊都不屑關顧,——雖然更大的原因是賊怕鐘起淵,——誰見了不說她們的日子過得清貧?
鐘琯離去時,在鄉裏打聽了一番,得到的也是這樣的結果。但他并不同情嫡母母女,因為若不是父親厭棄嫡母,他身為庶子又如何能得到重視?又如何有今日的生活?
人都是自私的,他雖然遵照禮教敬重嫡母,但私心裏也希望她過得不好。
收斂這陰暗的想法,鐘琯的腦海中忽然有一道身影躍出,他心裏一動,繼續向鄉人打聽。
鄉人琢磨道:“郎君說的那位娘子理應是雲家的娘子。”
鐘琯自是知曉雲家的,畢竟他父親将他帶在身邊教導時,難免會遇到鐘家的同鄉,雲兵馬使雲鼎。
雲鼎是武官。原本只是節度使麾下的一名副将,但因其骁勇善戰,又多次立下赫赫戰功,成為石洪的親信。後來更是一步步晉升為掌管一軍的統領——兵馬使,地位也越發顯赫。
“她為何住在這鄉下?”
鄉人道:“那自然是咱們望仙鄉風水好,雲家娘子舍棄了城裏的錦衣玉食,跑到這兒來清修……”
鐘琯恍惚了下,原來并不是因為對方不受寵,也不是因為她是庶出的。
這等出身的小娘子,若鐘家有嫡子,她嫁給嫡子為妻都是有資格的。可他一個庶子竟然生出納其為妾的癡念,也難怪嫡姐會毫不留情地奚落和羞辱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