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丁琦傳了份文件給我,用的企鵝,她說沒辦法傳微信。
這年頭用企鵝的人不多了,我也已經好幾年沒有在企鵝上聊過天,很久沒有登錄,但手機上的軟件一直沒有卸載。
點開軟件,輸入賬號,密碼。
登錄成功!
我看着界面微微驚訝,本以為會提示密碼錯誤,畢竟太久沒用,現在腦子能記住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很多亂七八糟的消息提醒,不想去整理,接收完丁琦發的文件就退出了。
處理完文件之後沒什麽事,手不由自主地又點開企鵝,看見前一天有人給我發了消息,備注名是吳嘉佳,多年前的一位同學。
不知道她突然聯系我所為何事,她說一直想找我,看着她的名字我仔細回想了一下,以前應該沒找她借過錢。
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麽多年不聯系,不至于辦酒席還要特意邀請我,簡單寒暄了幾句,她提出加微信。
我的微信設置過添加方式,于是她發了號碼過來我加她。
加上後她也沒有說明來意,簡單問了我幾句,然後不鹹不淡地聊起過去。
一學期,不到半年,在我們的人生和讀書生涯裏都是十分短暫的一段時光,她說的很多事我已經不太記得,甚至完全沒印象了,但出于禮貌還是耐着性子一一回應,她似乎沒有感覺出我的敷衍,聊了幾個小時無關痛癢的雞毛蒜皮。
最後我委婉提出時間不早了,我準備睡了,明天還要上班,她立馬說好的,讓我早點休息,然後互道了晚安。
我是個沒什麽耐心的人,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年脾氣愈發差了,越活越回去。
睡覺只是借口,不到淩晨不是我睡覺的時間,相比白天我更喜歡夜晚,安靜的時候無論做什麽都會更專心。
我洗完澡出來看見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我沒有回複,吹幹頭發早早爬上床,并且很快睡着了。
這很難得。
對我來說做夢是稀疏平常的事,夜夜做夢更是常态,醒過來偶爾記得夢見了什麽,偶爾忘了。
第二天醒得很早,昨晚做的夢不記得,也懶得費心思去想。
晚上吳嘉佳又若無其事地和我聊了兩個小時,第三天第四天依舊如此,從過去聊到現在,十幾年的時間,有很多東西可以說,她負責說,我只是聽着。
她想約我出去,奈何我們不在一個城市,要見上一面不容易,她問我五一放假是否回去,說到時請我吃飯。
我應該是要回去的,但我沒應,只說到時看情況,不一定有空。
通過這幾天的聊天,我知道她早已結了婚,二胎都能滿地跑了,家裏老人也健在,不辦婚禮,不辦滿月,不辦喪事,我實在想不到她找我能有什麽事,若說單純敘舊,我記得我們當年也不是特別熟,這些年裏更是沒有任何聯系。
她找我肯定有什麽事,或許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在近十天的東拉西扯中終于還是我忍不住先問出了口,這些日子的聊天讓我身心飽受折磨,我已經疲于應付,希望她不要再繞彎子,幹脆一些,直接說明來意。
我的前桌,吳嘉佳第二次提起這個人,問我記不記得,第一次提是在剛加上微信那天晚上,那條消息我沒回。
我問:誰?
吳嘉佳:以前他就坐在你前面,忘了?
仔細看了看那個名字,我回她說沒什麽印象。
吳嘉佳:也是,畢竟過去這麽多年了,沒印象也正常。
是啊,過去這麽多年,也難得她還記得我。
之後她什麽都沒說,并且沒再聯系過我。
我媽一直念叨讓我回去相親,四月我被迫回去看了一眼,敷衍過家裏人就走了,走之前和朋友見面,難得發了條動态,吳嘉佳第一時間點了贊,發消息問我是不是回家了。
看到她的消息時我剛下飛機,知道我已經走了她表示遺憾,讓我下次回去一定記得聯系她,見一面。
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非要和我見面,有什麽話不能在微信上說。
五一前定好票我給我媽發了消息,退出來後點進和吳嘉佳的聊天頁面,想了想還是告訴了她,她仿佛時時刻刻抱着手機,回複得很快,說到機場接我,我拒絕了。
那天是我弟開車去機場接的我,剛買的車,還有點味兒,我暈車,聞着味兒更是難受,所以把窗戶開得很大,風在耳邊刮得呼呼地,我弟吐槽我說真是不怕冷。
前段時間他尤其關心我,在手機上噓寒問暖,我還以為是他良心發現,一問我媽才知道他是看上了一款車,奈何自己手頭不寬裕,爸媽又不肯接濟,就想打我錢包的主意。
黃鼠狼給雞拜年。
車子不算貴,以前那輛舊的我一直覺得不太安全,換了也好,恰巧他快過生日了,我就給他轉了點錢。
到家剛好趕上晚飯。
每次回去免不了被旁敲側擊,他們問我到底怎麽想的,到了這個年紀,有些事也該上上心了。
知道我不愛聽這些,他們也是點到為止,轉頭就教育我弟去了。
外面一直在下雨,淅淅瀝瀝,整片天都是灰的。
我在家裏躺了兩天。
見面約在二號下午,吳嘉佳定的地方,新街那邊剛開的一家咖啡廳。
她朋友圈裏有不少照片,其中不乏自拍,變化不大,我進門就看見了坐在靠窗位置的人,比照片裏豐滿一點,穿了件淺色連衣裙,頭發長而卷,披在肩頭。
我擡腳走過去。
不知道是太久沒見還是這些年我變了太多,她看了我兩眼,沒認出來,直到我站在她面前她才反應過來,張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盯着我看。
“等很久了?”我禮貌地笑了笑,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還沒到約定的時間,沒遲到。
“沒有,我也剛到。”她回神,站了起來,讓我坐。
她叫來服務員,問我喝什麽。
嘗試過多年還是喝不慣咖啡,我要了杯果汁,加冰。
我不擅長社交,話也少,都是她問一句我才應一句,幾個問題過後顯然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氣氛有些尴尬。
我很少直視別人,大多時候微微低頭看着面前的玻璃杯,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一直集中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看穿。
這讓我很不自在,心裏想着趕快結束。
很快我們就在咖啡廳門口說了再見,她在路邊打車離開,我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
風很大,頭發沒紮,被吹了滿臉。
我在風中打了個寒顫。
已經五月了,天氣竟然還是這樣冷。
可是來來往往的人,全是穿着單衣甚至半袖的年輕人。
也對,我差點忘了,我已不再年輕,何況我本就怕冷。
我裹緊身上的外套,低着頭繼續往前走。
回到家時他們正準備吃飯,我說和同學在外面吃過了,然後回了房間。
時間顯示六點,不知不覺我竟然在外面走了快三個小時,難怪腳底那麽痛。
洗完澡後我沒有出房間,躲在被子裏玩手機,我媽洗了水果拿進來一些,放在床頭櫃上,讓我趕快起來吃。
我沒動,說頭疼,她唠叨了兩句,出去拿了感冒藥給我。
頭疼的毛病跟了我很多年,早就習以為常了,平時很少吃藥,疼過那一陣兒也就好了。
吃完藥吃了點水果,去完廁所回來就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安穩,迷迷糊糊間分不清是在夢裏還是現實中,醒過來看時間還不到十點,只睡了一個多小時。
不清楚是什麽毛病,我很難連續睡兩覺,所以每次夜裏醒來都異常難受,因為接下來将很難入眠。
大約半個多小時後我睜開眼睛放棄入睡,起來去客廳倒水喝。
沒有開燈,窗外投射進來的燈光足夠我看清路。
接完水我端着杯子挪步到窗前,喝了口水,看着不遠處的學校,突然想起剛剛那個短暫的夢
我獨自站在空曠的籃球場中央,凜冽的寒風吹亂了我的頭發,我目視着前方,一個模糊的人影正向我走來……
沒等我看清那個人的臉夢就醒了。
但我知道是他——顧天偈。
顧天偈,這個名字太久沒有看到,沒有聽到,這些年裏沒有任何人在我面前提起,哪怕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具體叫什麽,偶爾提到也只是稱他為“那個人”。
不用算,十三年,我們十三年沒有見過面,距離最後一次聯系也已經過去八年。
這幾年我極少想起他,真的,所以我默認已經忘了這個在我生命裏匆匆路過的人,至少這幾年來我從沒想過某天會有個人主動來告訴我關于他的消息。
“啪”一聲,頭頂的燈亮了起來,我不适地眯了眯眼,食指輕輕摩挲着水杯底部的棱角,電光火石間想起了很多事情……
“大半夜你不睡覺站在那兒幹什麽?”是我弟。
我轉身看向他。
他不喜歡穿睡衣,身上套着一件深藍色長袖,黑色長褲,劉海柔順地趴下來,就這樣站在燈光下看着我。
我突然覺得心口有些堵,眼前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然後慢慢和夢裏那個場景奇跡般重疊在一起……
刺耳的鳴笛聲從小區外的馬路上傳來,振痛了我的耳膜,和身上的每一個角落,我翹起嘴角,可眼淚卻不住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