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1)
黃凝回想到這兒,忽然就明白了,剛才厲雲為什麽會大發雷霆,口出威脅拂袖而去了。他把她當成了他的私人物品,物品自然不能有瑕疵。所以,他才在她發出不在乎落疤的言論後,如此生氣。
呵,黃凝嗤笑,恐怕他還會覺得她不懂好歹,不知感恩吧。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又因有求于他,黃凝在後面的養傷中,确實做到了大夫的囑托,十分在意地将養了起來。
這期間,她身邊最常出現的就是阿諾與天蘭了。相處下來,黃凝覺得天蘭倒也是個有意思的人。她好像很不喜歡阿諾,總是拿她磕巴說事。但她對她院中的其他丫環倒是視而不見。
黃凝問過阿諾,可曾以前認識天蘭。阿諾趕緊賭咒發誓,表示自己跟天蘭一點關系都沒有,人家是大爺的人,自己只是府裏的一個小奴婢。因為是被單獨買進來的,父母那輩并不曾進到府裏當差,所以不算家生子,也因此不得重視,被人排擠。如今能伺候郡主就是她最大的福氣了。
黃凝只是随口一問,倒好像惹起了她的傷心事,難為她言語不方便,還說了這許多話。
黃凝覺出阿諾好像總是容易被吓到,就給她安心道:“我就是随口一問,沒有多想,你也不要多心了吧。
畢竟,天蘭的性格雖說沒有什麽可指摘的,但她是厲雲派來的總是事實。黃凝不可能親近于她,兩相比較,自然是更親近依賴阿諾一些。
黃凝一天天地好起來,這期間厲雲一次都沒有來,從她見血暈倒,他們還不曾碰面。
見面最多是大夫,這日,老大夫與郡主告辭:“郡主身體已無大礙,您這手上頭上任誰也瞧不出是受過傷的,我也算不辱太傅囑托。今日最後一次看診,就要離府告辭了。”
至此,黃凝的這場傷病算是徹底好了。這期間,黃凝也不全是安心養病,有時會因擔心兩個丫環而日夜難安,這時阿諾都會勸她,您想如願,就得先讓大爺如願,大爺如了願,自然就會告訴您安姐姐與平姐姐的下落了,就算還是不告訴,至少會在處置她們時手下留些情吧。
這話極有道理,黃凝只得時不時地壓下自己的焦躁與擔心。如今,她大好了,按厲雲的要求大好了,總算是可以問上一問兩個丫環的情況了吧。
可厲雲自上次怒而離去後,竟是再也沒有登過暖秋苑的門。唯一一次主動問天蘭,大爺的行蹤,天蘭大大方方道:“主子這些日子下朝都是去的如意閣,新夫人那裏啊。”
一句話點醒黃凝,差點忘了,這府裏是進了新人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更是新婚燕爾蜜裏調油之時,怎麽可能還會想起,她這個動不動就氣他不聽他話的寵物呢。
如意閣,崔鳳閣最近過得很快樂,夫君疼愛,厲雲每天只要有時間都會來她這裏。還因一次發現府裏飯菜不太合她口味,而馬上給她設了小廚房。這可是厲府的頭一份,就連老太太那都沒有呢。
今日是她回門的日子,夫君更是無比重視,早早地就把禮品準備好,劉嬷嬷去看了,個頂個地好東西,一定會給她在娘家争臉的。
崔家後宅,見到母親,不知怎地還是落了金豆子。崔夫人馬上問道:“這是怎麽了?可是有人給你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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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一邊摟着自己的嬌嬌女兒,一邊看向劉嬷嬷、淺珠。
崔鳳閣馬上自己解釋道:“不是啦,沒有人欺負我,是女兒想您了。”
崔夫人:“哎喲喲,瞧你那點出息,不是哭着喊着嫁的時候了?”
一屋子的人都跟着笑了起來,崔鳳閣臉上挂不住,拿帕子擋臉,“您快別說了,我哪有。”
不想崔夫人卻不肯放過她,“沒有嗎,是誰沒事就往宮門跑,沒事就一封信一封信地往外寄?”
“哎呀,您再這樣,我不呆了,我現在就回。”
“好了好了,母親也想你了,這才起了逗逗你的心思。”
閑話幾句過來,崔夫人就開始往正事上扯了,“跟為娘的說說,你們夫妻可合諧?”
“合諧啊,夫君對我可好了。對了,我一直都是叫厲雲哥哥的,夫君也說喜歡聽我這麽叫,可劉嬷嬷非不讓,說什麽不如夫君叫着熱乎。”
崔夫人:“你劉嬷嬷說得對,什麽哥哥妹妹,首先是上不得臺面,再則小時候還好說,現在是正經夫妻了,哪還有這麽叫的,讓人聽到也不好看。”
“你還小,不懂男人,這成了親,任何稱呼都不如夫君親熱。”
劉嬷嬷适時插嘴道:“我們夫人就是小,太太所問合諧之事,我們夫人恐是沒聽明白。”
崔夫人看了劉嬷嬷一眼,然後叫離了兩個小丫環,屋內只留崔鳳閣主仆三人,以及她的管事大丫環搖紅。
崔夫人這才問道:“劉嬷嬷你說,這裏面可是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
劉嬷嬷看了崔鳳閣一眼,還是說了,“自夫人嫁過去,還從未同房。”
“劉嬷嬷你瞎說什麽,怎麽沒有同房,不是天天睡在一起嗎。”
崔夫人:“你別說,讓劉嬷嬷說。”
劉嬷嬷:“厲家大爺知道了夫人一直在調身體,倒也是好心,在厲家的藥房裏給夫人配了藥,我拿出去問了,是藥性更溫和,藥材更貴重的好藥。”
崔夫人催:“說重點。”
“就是大爺以此為由,讓夫人先服一季,服藥期間怕傷及子嗣,就先合而不同,只是宿在同一張床上,并無夫妻之實,那白錦帕還不曾用過。”
崔夫人看向自己女兒:“有這事?”
“那不是我服藥多年,确實是要停一停才能商量懷孕事宜。”
“誰跟你說,你喝藥的同時不能懷孕的,那藥方是你外祖家祖傳下來的,是極好孕的東西,就是需得從小服起。我為了你子嗣順利,自是從小給你服用,好不容易把身體調得夠了年頭,怎麽反以這藥說事,倒不沾你身了呢?”
崔鳳閣:“夫君謹慎也沒什麽錯,真像您說的那藥那麽神,等三個月一過,我停了藥,夫君也安了心,我們再要也不遲。不過三個月罷了,弄得好像我多猴急似的。”
崔夫人又問了劉嬷嬷一句:“你覺得這事有這麽簡單嗎?”
劉嬷嬷搖頭:“不覺,要那府裏光是咱家小姐倒也罷了,可不是還有一尊大佛了嗎,婚禮當天的事您也知道了,自那後病病歪歪地一直躲在暖秋苑裏。還影影綽綽地傳出,當天在後門,地上見了血什麽的,也不知是什麽血。”
崔夫人聽完沉吟不語,末了,她問搖紅:“你可願跟着鳳兒過去厲府?”
這搖紅的身份頗為傳奇,原先也是大家閨秀,後因家裏遭難,流落到崔府當奴。因受過良好家教,模樣又好,崔尚書是動過心思的,崔夫人也樂得成見。
不想,這丫頭有節氣,不願為妾,只願一生伺候夫人,做牛做馬都願意,求崔夫人成全。崔夫人感她品性,不是那等勾引爺們一心向上爬的賤人作派,遂作主留下了她。又花了錢給崔尚書從外面買了一個,這篇才算揭過。
如今,崔夫人瞅着,劉嬷嬷實在無法跟那些宮裏出來的比,淺珠什麽都不懂,唯剩忠心。倒是搖紅,這幾年她看下來,有眼力有手腕會禦人,是個能人。加之她曾說過,曾在颠沛流離的那些年裏,早把男人看透了,所以,發誓一輩子不嫁,不讓男人近身。
所以,派她過去,幫着鳳兒掌眼,打理夫家的生活,又不怕這身好模樣勾了厲雲去。
崔鳳閣:“不用了吧。”她倒是有些忌諱搖紅的長相,府裏已經有一個能把她比下去的了,如今再添一個,她确是不願的。
可惜崔夫人心意已決,那搖紅服從道:“奴婢聽候夫人差遣,願助小姐。”
這事就這麽定了,臨走前,崔夫人單獨留下搖紅與劉嬷嬷,又強調了一遍子嗣的重要,尤其厲府現在的情況,勢必會有嫡長子之争。雖說傻子都看得出來,讓誰先出為好,那厲府不傻,自然不會亂來,但世事難料,萬一呢。所以,崔夫人不得不防,不得不給她的鳳兒保駕護航。
回去的路上,崔鳳閣嫌劉嬷嬷多嘴,不太高興,劉嬷嬷不與她眼色,氣着氣着,崔鳳閣忍不住,“你這嬷嬷腦子裏沒別的事,你和母親讓我看的那本書,上面都是些奇奇怪怪的姿勢,非讓我學,還要照着做,哪有一起躲在床上舒服。”
劉嬷嬷聽了啧舌,新夫人人事未經,自然是跟她說不通,她只得看向一邊的搖紅,意思很明顯,看到了吧,就是這麽天真爛漫,天馬行空,不切實際。
搖紅并未語,只是回到厲家後,禀了她的來處身契後,再回到如意閣,她拿起崔鳳閣所說那本書。對着這位新夫人說:“這書裏內容确實該增減了。”
崔鳳閣聽她這麽說,也好奇,最後在搖紅悶頭的笑聲中,忍不住問:“看到了什麽?我怎麽沒從那書裏看出什麽好笑的事?”
搖紅走過來,在那書上輕輕一點,崔鳳閣注目去看,然後她也笑了。搖紅适時說道:“這招最是讓男人欲罷不能的,可惜畫得滑稽了。”
崔鳳閣知道搖紅來她家前,很是在外被磋磨了一番,所以,她有經驗一點都不奇怪。
“欲罷不能嗎?”
“嗯,誰使誰知道。夫人不用害羞,這書上所畫之事就跟吃飯睡覺一樣平常,不過是人的日常生活。就像做菜,有的廚子做出的東西好吃,有的就不好吃,但無論好不好吃,對于我們沒有吃過的總要先嘗,嘗過才知好不好吃。”
崔鳳閣不言語了,搖紅又說:“最重要的是,與你同席之人,他吃過,而你卻不知是何味,夫人認為,長久下去,兩個人還能有共同語言,還能合諧多久?”
崔鳳閣自嫁過來後,一直沉浸在能日日見到厲雲,與他說話,吃飯,睡在一處的快樂中。對于以前看不到摸不着的日子來說,這些足以令她滿足。
這種滿足感把她內心填滿,一時所有人,所有信息都被她摒棄在外,滿心滿眼都是厲雲,你越是想拉她出來,看看事實,思考一下日後,她越是抵觸、逆反。
如今,搖紅不逼她,從另一個夫妻相處的方面引導,崔鳳閣有點聽進去了。
“你說得也有點道理,可這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得算的,大人對我一直食藥心有忌憚,怎麽也要三個月後停了藥再說。”
搖紅:“夫人說得對,這三個月裏那院要是再沒有喜訊傳出,那就更好了。”
崔鳳閣臉一垮,但馬上她就打起了精神:“不會的,母親告訴過我,厲家是不會讓郡主先生出孩子的,再說,要是郡主能生,這一年多也早該生了。”
搖紅十分溫順:“夫人說得極是,所以也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
崔鳳閣:“就是,我就說沒問題的,母親和嬷嬷就是太過緊張。”
搖紅笑而不語。
暖秋苑,自大夫請辭,黃凝好了後,已經停藥好些天了。可今日不知為何,一碗藥又端了來。
送藥來的是天蘭,黃凝聞了聞,與之前她喝的氣味不一樣,她問:“這是什麽藥?”
“是主子讓我拿過來給郡主喝的,是養身子的。”
黃凝警覺道:“我不需要養身子,我已經大好,無事我是不瞎吃藥的。”
天蘭:“主子還說,也不光是養身子,這藥主要的功能是助孕,所以請郡主一定要每天按時服用。”
黃凝聽了,一時無語,助孕?誰要跟他孕,雙方的臉皮都撕成那樣了,在馬車上對罵,如果不是她打不過厲雲,就差對打了。現在卻來給她送什麽好孕的藥,可笑至極。
她直接拒絕:“我不喝。”
天蘭拿着那碗藥,輕輕籲了口氣,道:“您最好還是喝了,奴婢手重且笨,要是讓奴婢服侍您喝下,恐會冒犯到您。”
“你要強行灌我?”
天蘭嘴上說着“不敢”,但行動可不是這樣的,她把碗往小茶幾上一放,然後用一只手就困住了黃凝的雙手,另一只手按住她的下颏,沖着看上去已經傻掉的阿諾命令道:“你來喂。”
阿諾沒有第一時間動手,天蘭在黃凝看不到的位置,翻了個白眼,然後配合道:“是你們大爺讓這麽做的,你敢不聽?”
阿諾這才哆哆嗦嗦地拿起那碗藥,朝着黃凝的嘴邊湊去。黃凝死活不屈,愣是讓她把碗碰掉了,弄了個湯灑碗碎。
天蘭一臉驚詫地看向阿諾,阿諾馬上求情:“是我沒拿住,跟郡主無關,你要不再去弄一碗,還是先不要告訴大爺了吧。”
天蘭許久沒說話,過了有一會兒,她才道:“再弄一碗估計也是這結局。”
轉頭對郡主說:“既然郡主不配合,奴婢只能去禀了主子。”
厲雲來得很快,這是自上次她昏迷,兩人的第一次會面。一走進來,厲雲最先去看的是她的額頭,當日在宮中,可是下了血本,那宮中用特制的青石磚,堅硬無比,她都敢往上磕。
進宮之前火氣就以到達頂峰,沒想到在見了這一幕後,厲雲才知道,何為氣極?極點在哪?根本沒有上限。
這時看着那白磁面龐,額上的一點只是比其它地方稍粉一些,大夫說了那是長出的新肉,過一個冬天這點差別也會消失,完全看不出來了。
厲雲此時見了,卻覺得,就算不消失也沒什麽,圓圓的一點,像是點了粉色的淺砂,添姿增彩。
見到這等模樣,厲雲來時的氣消了兩分,他走近她,欲上前拉她的手查看手心的情況。黃凝躲了,他撲了空。
厲雲不再伸手,他道:“把手伸出來。”
黃凝不伸,厲雲從袖中抽出一個冊子,扔到她面前:“以後不想再挨家法,就好好把這冊子讀了。因頂嘴、逃家已罰了你,你是想再添一條忤逆嗎。”
提起這段屈辱經歷,黃凝的眼圈紅了,“要知道你厲家還有這麽個東西,我是死活不會嫁進來的。百年積善之家,誰能想到,卻是個......”
厲雲瞪她,樣子像極了他揮劍封喉時,黃凝剎住了話頭,頓了一下接着道:“是個不厚道的。”
厲雲氣笑了,“行,還算有點進步,比之前罵起人來要溫頓了許多。可我看,你這身子還是沒好透,藥碗藥碗端不住,這手也跟殘了似的,伸都伸不出來。沒好就接着治,什麽時候真的好了,再操心你的那些人和事。”
厲雲說完就往外走,黃凝這下顧不得自己的那點子情緒了,她馬上站起,追着問:“我的丫環,你把她們弄到哪裏去了?”
厲雲停下,“你不聽我的話,我憑什麽聽你說。”說完,頭也不回地離了暖秋苑。
黃凝懊悔不已,她怎麽就沒忍住,又惹惱了他呢。唯諾過來扶郡主進去,勸道:“大爺說得也,也對,您看看您,這才追了幾,幾步,腿就打顫了。還是再養養吧。”
把人扶進屋,阿諾像是無心地又說了一句:“您不該惹,惹怒大爺的,今兒大爺能主,主動來,就是起了緩和的意思,如,如果您剛才和軟着點,這會兒說不,不定就能得了姐姐們的消息了。”
黃凝久久不語,看到桌上的那本冊子,上面婦人罪三個字格外刺眼。她幾度握拳,最終還是拿起了這冊子。
像是在鍛煉自己的心志一般,仔細地,挨頁看過。厲雲記性真好,辱罵長輩、頂撞丈夫、無令逃家,這三項每一項都是10個手板。他打了她三下,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太過寬容,要她感恩呢。
所以,厲雲才會在傷了人後,面無愧色,一副大義淩然的樣子出現。
黃凝忍着惡寒把冊子看完,好像能完成這件事,那她就沒有什麽不能做的了。放下冊子,她對着阿諾說:“去讓天蘭再煎一碗藥來。”
阿諾微頓,然後馬上應下:“是。”
天蘭行動很快,馬上一碗冒着熱氣的新碗端了進來。黃凝一飲而下。
就這樣乖乖飲了幾天後,厲雲依然沒有踏進暖秋苑。但暖秋苑的夥食卻跟原來有了不同。厲家家族龐大,有産業,一直都不是靠俸而活的。
黃凝自嫁進來就發現,厲家在衣食住行上都頗為豪氣闊綽。以前吃得就不差,最近更是各種好東西地往裏進。
連阿諾都說:“我以前在廚房幫,幫過忙,如今郡主這裏每日送來的飯菜,就是年、節的那些日子裏也不,不曾這樣豐富精致過。”
“這定,定是大爺接收到,您開始聽他的話,所以才有所表示吧。那話怎麽說,說來着,我沒怎麽讀過書,投什麽抱什麽?”
黃凝:“投桃抱李。”
阿諾:“對,就,就是這個。”
“可是,我不要他這樣的投桃抱李,我要的是什麽他很清楚,卻偏要繞道而行,是嫌我做得還不夠嗎?”
阿諾适時遞上話來:“要不要問,問天蘭,我聽院子裏的小丫環說,那天就是她帶走兩位姐,姐的。”
天蘭一般就守在門外,黃凝一召,她就進來了。一邊進一邊在心裏嘆氣,唉,又要唱雙簧了。這要是阿諾那丫頭的主意,她滿可以不聽,但這是主子吩咐的,天蘭只得遵命。
黃凝問完她,天蘭不像上次一樣守口如瓶,她老實回答:“是我帶走的,主子很生氣,讓給她們綁了并堵上了嘴,一并送到私獄去了。”
黃凝一驚:“私獄是什麽地方?”
天蘭:“厲家的私獄,主子創建的。與一般的牢獄沒有什麽不同,有牢房、有刑具刑房,還有焚化爐呢。”
黃凝眼前一黑,也只以為安桃與平梅不過是被關在了某個莊子上,再不濟被發賣了出去,哪想得到,厲雲竟會建了這種地方。想到他殺人不眨眼,黃凝這下是真的慌了。
阿諾看出郡主的焦急,她馬上問天蘭:“姐姐們,有,有沒有性命之憂?”
天蘭:“倒沒聽說私獄最近擡出什麽人,但那地方條件不好,女孩子細皮嫩肉的,要是再受了刑,恐難活着出來。”
黃凝一下子站了起來:“你家主子呢?我要見他。”
暖秋苑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如意閣裏剛剛燒了地龍,初冬已有些冷了,每個院差不多都該點了,因崔鳳閣不抗冷,如意閣算是點的早的。
厲雲正與她吃着午飯,感覺到屋裏比往日要熱上不少,随口一問:“燒了地龍嗎?”
崔鳳閣:“嗯,很暖和吧?”
厲雲笑笑,“是暖和。”
他體質耐寒,自己的那個獨立院子,每每都是府裏最後一個點的。厲雲快速吃完,以有公務為由早早地離了。
一開始,見厲雲比往常更早的離開,崔鳳閣心裏還挺開心。能這樣想,是因為她自己的那點小心思。搖紅已經來了有些日子了,崔鳳閣一直拘着沒讓厲雲見到她。
今日,是第一次在厲雲來時讓搖紅露了臉,幫着上菜布菜。厲雲看到陌生面孔,當時問了一句,崔鳳閣有點緊張地回了他,并觀察着,見厲雲只點了下頭,并沒有對搖紅特別關注,心裏稍稍舒坦了下來。
後來,他更是吃完就走,甚至比往常走得都急,這讓崔鳳閣不為人說的那點子小心思又歡愉了一把,連飯都多吃了半碗。劉嬷嬷說男人都重色,可她的厲雲哥哥,在見到搖紅後,多一眼都沒分給她,可見她的夫君不是嬷嬷口中的那種人。
厲雲在如意閣被熱得不行,一路行至他的浩然居,身上的熱意才散了不少。忽然想到,他上個冬日在暖秋苑,好像沒有這麽不舒服的感覺,女孩子怕冷他是知道的,也不知黃凝那裏地龍是怎麽燒的,竟很是符合他的體感。
一時還有人向着浩然居而來。黃凝聽從阿諾的建議,她說大爺不來暖秋苑,她可以去浩然居啊。于是,黃凝帶着阿諾從廚房分出來的一碗冬補熱湯去找厲雲了。
走在路上,看着食盒裏躺着的那碗熱湯,她想告訴阿諾,厲雲不好喝這個,他這人喜涼,被她發現這個偏好後,整個冬季她都讓人降了地龍的溫度,寧可自己冷點,也要讓累了一天回到家裏的夫君感到舒服,全當回報厲雲對自己的一片深情。
現在想來,像是夢,可笑的夢。
到了浩然居門口,黃凝被攔了下來,說了來意後,門童只放了她一人進去,阿諾在外面等候。
這還是黃凝第一次進浩然居,門童沒有再讓她往裏走,只說,請夫人在偏房等一下,他去禀告。
這也是黃凝以前沒來過這裏的原因,厲雲曾跟她說過,這裏是獨屬于他的禁地,所有人來都要提前禀告,但他可以為她破例,她來的話,只管随意進出。
黃凝當時聽了,因着這份在厲雲心中的獨特而暗自高興,但她知道自己是不會來的,她會尊重他的習慣,讓他的小世界只屬于他。
可笑啊可笑。除了可笑還是可笑。
偏房裏有個臨窗塌,黃凝在此坐下,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情況。
厲雲在聽了門童的禀告後,對于黃凝能主動找到這裏來,并不感到驚訝。他難得有興趣作畫,正走筆間,頭都沒擡,對着門童道:“知道了,你先下去,等我召你。”
門童:“是。”
黃凝是看到那名門童出來的,但卻沒有來她這裏,而是回到了門房的位置。這是,要晾一晾她吧。以前她能随便進時,她沒來,如今,這戲不用演了,自然,這獨屬于厲雲的小空間也就不會對她開放了。
浩然居今日不知行的什麽風水,難得熱鬧,又來了客。門童再次進去禀告,門外崔鳳閣看着頭快要低到塵埃裏的阿諾,眼神複雜。
她雖然高興于夫君沒有被搖紅的美貌撼動而感到高興,但也不習慣厲雲早早地離去,所以,帶了些小點心跑來找厲雲了。
可一到浩然居的門口,她就看到了暖秋苑的人。她是不認識阿諾的,還是府裏派到她院中的丫環告訴她的。之所以帶着府裏的丫環,是她與她的人對浩然居的具體位置不是太清楚。誰成想,除了識路還幫着給她識人了。
暖秋苑的下人站在門外,那說明她的主人自然是在裏面。
崔鳳閣一下子被觸到了這些天被她忽略的一個事實,她的夫君不是只屬于她一個人的,他還有一個妻子,比她更早進門的妻子。
厲雲見門童不召自來,以為是黃凝等不及了,不想,竟報說,崔鳳閣也來了。
厲雲眉頭一皺,頗有被人壞了好事的樣子,但他随即心念一轉,停了筆吩咐門童,“去請夫人進來。”
門童一楞,再次請示:“請哪位夫人?”
厲雲:“門外那位。”
門童領命出去,這一進一出都被黃凝看在眼裏,本以為是厲雲終于肯放她進去,不成想,那門童領着一名女子成功走到了厲雲的書房前。
對方也看到了她。嚴格來說是門童告訴崔鳳閣的,在門童叫她進去時,她問了,大人的書房裏現下可有別人?門童如實告之,郡主在偏房候着呢,還未得召。
是以,崔鳳閣一進來就朝着偏房望去,果然是郡主。她們的目光只交錯了一下,雙方都沒來及做出反應,書房的門就近在眼前了,崔鳳閣在門童“請”的手勢下,擡步邁入。
黃凝還立在窗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崔鳳閣,是個靈動的女孩子,雖說比她要大上幾月,但看着比她可朝氣多了。黃凝覺得最近這半年,她仿佛變了個人,死氣沉沉,對生活再提不起精神。
書房內,崔鳳閣把帶來的湯水點心一一擺開,厲雲笑她,“這才剛吃了飯沒多久,哪裏還吃得下。”
“我不管,都是我精心......挑的,你象征着吃一點。”
厲雲繼續笑:“是挑的啊,我還以是做的。”
崔鳳閣不幹,“夫君你笑話我。”
厲雲:“是挑的也很不容易,可有左右為難了你?”
崔鳳閣忍不住笑出了聲,不知為何,今日的夫君少了往日的沉穩,有一些亢奮,很是風趣呢。
崔鳳閣喂給了厲雲一小塊糕點,一勺湯水,也知道厲雲吃不了多少,象征性地喂了這兩口後,也就不再糾纏,把注意力放到了厲雲作的畫上。
畫的正是從這間書房望出去的景致,惟妙惟肖,絲毫不差。崔鳳閣發出感慨:“畫得真好,連景物都能臨得這樣相像,那畫人會不會更像?”
厲雲:“你來,坐到那裏。”說着厲雲重新鋪開了一張紙。
崔鳳閣知道他這是要畫她,馬上聽話地坐到了對面的椅子裏。
不知是不是怕她坐不住,厲雲畫得很快,幾筆就見了雛形。可畫畫是個很花功夫的事情,崔鳳閣坐得有些累了。
她不知為何想到了偏房裏的人,忽然開口道:“夫君,我們在此畫畫還需費些時間,不好讓郡主在偏房等太久吧?”
厲雲手下筆未停,只道:“嗯。落煙。”
門童進來聽令,厲雲:“去叫了郡主過來。”
黃凝等得麻木,她以為在看到厲雲放了新夫人進去,會産生落差而難過羞憤,但她沒有,她只是着急,時間多耽擱一點,安桃與平梅會不會撐得很辛苦,會不會撐不住。
比起這個事情,厲雲與她新夫人的種種,在黃凝這裏全然不放在眼裏。
終于,門童來領路了。
一進去,還未見到人,就聽一個女聲道:“不畫了不畫了,可累死我了,真的坐不住了,下次,下次再讓你畫,這半幅我先拿走,等着你給我補上。”
厲雲寵溺的聲音響起:“這就坐不住了,也好,算是欠了你,下次補上。”
“你說說,你都欠了我多少幅了?夫君可還記得,訂親後的一個燈節上,你畫了花燈給我,當時說時間緊,要再給我補副詞。還說,等我嫁進來時補給我。這我都嫁進來多久了,你還沒有補我呢。”
語氣含嬌帶嗔,讓黃凝想起,她也有這樣的時候。拐進屋來,只見男才女貌,厲雲在後,新婦在前,他環她在身前,正同握一支筆在畫着什麽。
崔鳳閣先發現的黃凝,沒等出聲,卻被身後的厲雲故作生氣地斥道:“別動,都畫花了。”
崔鳳閣沒聽他的,掙開了厲雲,退到了一旁,“是郡主來了。”
提醒完,崔鳳閣就有些走神了,她這算是更近距離地看到了郡主的全貌。她甚至開始想,是不是夫君見慣了這樣的絕色,才會對搖紅無動于衷?
黃凝對着厲雲行禮:“大人。”
厲雲平淡地叫了起,然後對着崔鳳閣說:“你們這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吧。先前郡主病着,一直不得見,今日就正式見個禮吧。”
黃凝先開口:“姐姐。”
崔鳳閣:“竟是郡主比我還小嗎?”
厲雲插嘴道:“在家裏就不用稱郡主了,她比你小,你稱她妹妹就是。”
崔鳳閣從善如流:“妹妹好。”
厲雲問向黃凝:“你來做什麽?”
這會兒厲雲說話的語氣不複剛才與崔鳳閣獨處時的溫潤溫柔,很是冷淡泠漠。
黃凝:“新得了好喝的湯水,我來給大人送些過來。”
說着大方地把食盒放到了崔鳳閣帶來的食盒旁邊,一點尴尬的感覺都沒有。
崔鳳閣不是個跋扈的人,眼下,她看着郡主在夫君這裏着實落了下乘,竟生出些替郡主難堪的情緒。
崔鳳閣今日占盡了風頭,眼下的情景讓她有些呆不下去了,沒必要逮着郡主難堪的時候使勁瞅。
于是,她收了食盒,對厲雲說:“那夫君與郡主說話,我先回去了。”
厲雲沒留她,只是囑咐了一句:“認得回去的路嗎?帶了人來嗎?”
崔鳳閣:“來時就是府裏人帶着來的。”
“去吧。天涼了,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早些回去。”
崔鳳閣先是沖着郡主笑笑,“妹妹留步,我先去了。”然後待走到門口時,回頭又沖着厲雲一笑,得到回應,這才出了屋。
屋裏只剩下厲雲與黃凝二人。厲雲把桌上剛才畫的都撤了,像是撤掉什麽礙事的東西一般,用很大的力氣。
接着他重新鋪了紙,換了筆開始寫字。兩筆下來就發現墨該研了。黃凝見此,舉步上前,很有眼力見地幫他研墨。
厲雲往旁邊瞥了一眼,想起以前,她也總是幫他磨默。屋內沒有人說話,屋外也是,一時安靜極了。厲雲覺得這樣的時光好像很久不曾經歷,一時有些貪戀,越發的不想說話,怕引得她一開口,破壞了這一刻的恬靜,又要被她氣到。
可時光不能暫停,待厲雲寫了一篇字後,他放下筆,看向黃凝。他說:“把手伸出來。”
與那日他在暖秋苑所說一字不差。這次,黃凝乖乖地把手伸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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