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郎林宏
女訓與女則倒也不多,但是那套佛經足足有五本,良夕一邊捧着書一邊心疼自家娘子,自家娘子的字都是柳氏一個字一個字偷偷教的,也不知一下子寫這麽多字,她吃不吃得消。
她跟上幾步,道,“娘子,要不然婢子們也幫娘子寫一些吧。”
“不了。”林墨雖很累,但依舊怯生生道,“這是老夫人親自罰的,也定會查的,若是老夫人發現你們幫了我,怕是你們也要遭殃。”如今只有她一人受罰便罷了。
突然前面荷花池旁傳來一陣騷動,吓得林墨腳下一頓,膝蓋突然一軟,要不是羽香一直扶着她,她恐怕早就摔倒在地了。
林墨勉強讓自己站起身看了看,卻見荷花池旁站着幾個人,三男一女,他們正笑着看着荷花池,池中似乎也有一人,而且那人正在掙紮。
她蹙眉,“前面發生了何事?”
良夕道,“有件事娘子或許不知,駐守綿州的老護國公在一個月前去世了,陛下體恤老護國公為于良國做的貢獻,在東京城建了一處護國公府,并将新護國公招來了東京城,這時日又趕上了護國公生辰,陛下特許他在新居辦一場生辰宴慶賀。”
蕭青煙冷冷一笑,李俊這麽快就開始收兵權了,竟還是用這種方式。
護國公的夫人正是王氏的嫡親妹妹,護國公今次舉家進京,又趕上即将生辰,自然會來府上拜會,不遠處荷花池旁站着的那位女子,便是護國公府的嫡女,高曉慧。
她身旁身着一件綠袍的,正是是護國公家的嫡子,高曉慧的兄長,高明德。如今正在太學讀書,聽聞考績還不錯。
而另外兩位,正是林府的大郎林柏與林府的姑郎君袁南。
說起這姑郎君袁南,他是林澤嫡出妹妹、餘老夫人嫡出女兒林珊之子,早年餘老夫人将女兒嫁給了宣慶侯,誰想剛生下袁南,宣慶侯便惹上了前朝的一起貪污案,先帝最痛恨貪污,于是宣慶侯便被削了爵位,抄了家。
好在林珊早就瞄準了風向,早早與宣慶侯和離,帶着唯一的兒子袁南回了娘家。
自此袁南與林柏便相互做了個伴,再加上王氏與餘老夫人的寵溺,他二人又不學無術,便相繼成為東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林澤有兩個兒子,一個嫡出,一個庶出,嫡出的便是林柏,而庶出的,便是如今在荷花池中掙紮着的林宏。
林府嫡庶分明,餘老夫人又偏愛嫡出,所以林柏與袁南這兩個嫡出子弟在府中欺負林宏,甚至是欺|辱林宏都是常事,沒人敢管,也無人會管。
一想起林宏與自己的遭遇十分相似,林墨便起了救人的心思,她勉強支撐着身子,問羽香,“可有法子救他一救?”
羽香搖頭,“娘子,咱們還是莫要多管閑事了,大郎與姑郎君都在那裏呢。婢子倒不是怕救不了二郎,婢子是怕他們颠倒黑白……”餘老夫人一向偏心嫡出,他們一旦颠倒黑白,到時候自家娘子便不是罰跪罰抄書這麽簡單了。
蕭青煙嘲道,“你連自身都難保,還要去管他?”
林墨沉默了幾息,咬牙道,“他也是庶出。”她懂他現在的苦痛,反正她的身子也要給了阿因了,在最後這段日子裏,能用這副身子做些有意義的事,便做。
“你覺得救林宏是件有意義的事?”蕭青煙挑眉,“不瞞你說,那位笑面佛相爺真正想培養的,恐怕就是現如今在荷花池裏撲騰着的那個。”
林墨蹙眉,“阿因你說什麽?我不明白。”
“李俊是個多疑之人,如今林澤身處高位,手握重權,他自然要握住林澤的軟肋才放心,衆所周知,林澤唯一的嫡子是個不學無術的纨绔,根本沒有任何掌權的可能,所以李俊才會放心将大權交到他手上,因為他知道,林澤後繼無人。”
“而林府的那個庶子,卻又經常被欺負,很不受重視,自然而然便被忽略了。”蕭青煙冷笑一聲,“像林澤這樣的人,又豈會不留後手?即便是這樣,你也要救?”
林墨只停頓了幾息,道,“救,二郎是二郎,相爺是相爺,他們不一樣。”
“呵,傻子!”說完,蕭青煙便不再說話。
林墨又道,“羽香,你可有法子?”
羽香緊咬下唇,道,“有,雖然夫人與老夫人非常疼愛大郎,但相爺對大郎很是嚴厲,所以若咱們謊稱相爺要來,大郎定會跑開的。”
“好。”林墨道,“咱們快去救二郎吧。”
羽香終究擰不過她,便近前跑了幾步,扯開嗓子大喊了一聲,“娘子快些走,相爺馬上就要來了,咱們不去迎候,可就糟了!”
果然聽到“相爺”這兩個字,林柏仿佛是老鼠見了貓,扭頭直接跑開了,其他三人不知所以,但看林柏跑開時那般慌張,雖遲疑,但也追了上去。
等他們走遠了,羽香這才靠近荷花池,将林宏拉上來。
靠近岸邊的荷花池其實不深,只至林宏的腰身,只是林柏為了不讓他那麽舒服,便叫他在冰冷的池水裏蹲下,所以他才會一直掙紮。
被救下的林宏瞥了一眼被扶着趕來的林墨,話也沒說半句,撿起地上散落一地的文房四寶,便走開了。
羽香見他這般,饒是她脾氣再好也氣得直跺腳,“當真是不知好歹!咱們娘子拼命相救,他卻半句道謝都沒有!”
林墨勸道,“無妨的羽香,二郎也不想多生事端,咱們還是快回菡萏院吧。”
而此時不遠處的假山後頭,袁南高明德與高曉慧皆退了幾步,高曉慧蹙眉,“她是誰?”
袁南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啧啧了一聲,“應該是今日在百花宴上出了風頭的四娘吧,從前也沒覺得她長得好,今日遠遠一瞧,倒是挺标致。”
“标致?”高曉慧挑眉,“夜黑風高的,只憑着一點點天光你就瞧得出标致了?”
高明德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卻是生得不錯。”
此時林柏又跑了回來,嘴裏盡是髒話,“到底是哪個畜生說阿耶來了?害得我險些與他碰個正着!”
“是你家四娘。”袁南眯了眯眼。
林柏詫異,“什麽?竟是那晦氣的庶女?”說着他正要撩起袖子,“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慢着!”袁南攔住他,“既然要收拾她,不如交給我。”
林柏似乎想到了什麽,眼中的兇狠突然意味深長了起來,袁南似笑非笑,嘴角勾起,“前陣子去了趟平康坊的周娘子家,發現了一種新的玩法,我想試試。”
高明德卻道,“周娘子家的玩法已經過時了,我倒是知曉另外一種玩法,很是刺激。”
高曉慧終于聽清楚他們的意思了,平康坊可是東京城有名的女支坊,賣藝賣身賣笑賣什麽的都有,也是男人們最愛去的地方,她的臉頰不由得羞紅一片,跺了跺腳,嫌棄了一聲,便走開了。
林墨一深一淺地在兩個侍婢的攙扶下往菡萏院走,夜幕初上,院門口已經燃起了一盞幽暗的燈,遠遠看去,有一人正站在那裏,似是在等人。
羽香凝神,正是那日從池水裏将林墨救回來的白嬷嬷!自那日後,白嬷嬷便在菡萏院的小廚房領了差事,只是,白嬷嬷既然是廚房裏的人,為何如今在院門口?
白嬷嬷遠遠見她們回來,立刻狂奔而來,“娘子總算回來了,相爺來了,已經在院子裏等候多時了。”
“什麽?”林墨神色一變,連帶着身子也跟着抖了起來,方才那個救人的膽子一下子跌進了谷底,再也尋不見,冷汗已經悄悄從額間滑下,她小心翼翼地再次确認,“是相爺來了?”
“是。”白嬷嬷道,“我的娘子啊,咱們快些吧,相爺似是很不高興呢!”
林墨聽罷,雖依舊害怕,但還是慌忙加快了腳步。
果不其然,菡萏院燈火通明,林澤正跽坐在廊下,等着林墨歸來。
林墨顫顫巍巍走到他面前,跪下向他行禮,“見過相爺。”
林澤猛地拍了一下幾子,林墨廊下的幾子本就破舊,被他這麽一拍,竟是碎了一地,他道:“你膽子可真是愈發大了!”
林墨被他這麽一拍,吓得渾身一抖,險些癱坐在地上,在眼眶裏的淚水又不争氣的奪眶而出。
林澤冷道,“丢人現眼!”
林墨将頭埋得深深的,不敢說話。
林澤豁然起身,徑直走向良夕手中捧着的牡丹盒子,良夕還未反應過來,便覺手中一空,下一刻,那盒子便已經被林澤摔在了地上。
他怒道, “以後若讓我再看見你出去丢人,我就送你去見你娘!”
說着,他怒甩袖子,大步流星地離開了,仿佛再在菡萏院待上半刻,都會污了他的鞋。
良夕慌忙将盒子拾了起來,好在皇後娘娘賞賜的盒子牢固的很,被林澤這麽一摔倒也沒什麽事,只是林墨的心卻仿佛被他方才那麽一下給摔碎了。
在林澤眼中,她不過就是個給相府丢人現眼的東西罷了。
她的阿娘是個家伎,是供相爺門客賞樂的家伎,她只是個家伎的女兒,沒有什麽身份,更沒有什麽地位,只是身體裏空流着相爺的一些血罷了,除了這些,她與相府幾乎沒有任何關系。
原來是這樣。
她自嘲地笑了笑,老夫人罰她時她便已經猜到林澤會生氣,可沒想到他竟會這般生氣,她從未見過林澤這般生氣,怕是她今日的所作所為當真是觸及他的底線了吧。
可她真的做錯了嗎?
“你沒錯!”蕭青煙道。
林墨酸着鼻子,淚水早已打濕臉頰,她揉了揉早已沒有知覺的膝蓋,默默地搭在廊邊坐下,今夜無月,廣闊的蒼穹中撒着點點星火,一閃一閃的,很是好看。
良久,她開口道,“阿因,我把身子送給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
mua的!這渣爹!給爺爬!!!!!!
氣死了!也想馬上把他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