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海戰勝利,舉國歡慶。

湖北蕲春縣,一個貧困的草藥醫生之家,五歲的孩子李時珍,正在油燈前刻苦讀書,因為他的父親說:“當今皇上有仁有勇。你學醫再好,終是地位低下,終是只能救助幾個人。”

李時珍熱愛醫學,但他聽父親的話,認真學習四書五經,學做官,做好官。

海南島瓊山縣,一個簡陋的小學堂裏,九歲的孩子海瑞,全不理會富貴同窗的嘲諷,從包袱裏拿出母親準備的幹餅子,努力吞咽下去,眼睛盯着桌子前的書本,聚精會神。

父親故去,海瑞和母親兩個人相依為命。母親性格剛強,對海瑞要求嚴格,不讓他像一般兒童那樣嬉戲玩耍。海瑞自幼攻讀詩書經傳,立志日後如果做官,就做一個不謀取私利,不谄媚權貴,剛直不阿的好官。

如今,他有了更大的志向。

“我要做一個好官輔佐皇上。”海瑞默默下定決心,他要做官,做當今帝師王陽明的那樣一個好官。

江蘇江都府,一個富麗堂皇的宅院裏,十一歲的胡宗憲标準的富貴長相,挺着富貴肚子乖乖地聽從父親的教誨:“為父兒時家貧,不得已做了商人。商人富貴也低下,你要刻苦,為父就指望你改換門庭。”

胡宗憲不知人間疾苦,脫口而出:“父親放心,老師說兒子出口成章,兒子不用讀書了,兒子習武可好?”

胡父大為激動:“我兒有志氣,從今天起,我兒讀書之餘習武,兩不耽誤也。為父聽說,那讀書人,也要有個好身板,說話罵人不帶換氣的。”

胡宗憲眨巴小眼睛,莫名覺得哪裏不對勁兒,卻又想起兩歲的皇上都去打日本人,他比皇上大九歲,便也跟着父親激動:“父親放心,兒子将來一定是文武雙全,報效皇上。”

高興的他父親直接跳起來:“我兒有志氣,碰到好皇上有運氣!”高興的胡宗憲也跟着高喊:“兒子有志氣!兒子有運氣!”

“有志氣,有運氣。”這是如今大明人的切身感受。人的一生,運氣有多麽重要?一心以為自己“無所不能”的少年人無所體會,但人到中年,垂垂老矣,感受透徹骨髓。

大明的老少爺們笑逐顏開,自覺未來有了希望。大明西北塞外的邊軍們更是與有榮焉,胸腔裏鼓動着的情感,是那還沒消失殆盡的英勇在發芽、生長。

“大明水師将士,骁勇善戰。”北京紫禁城,奶娃娃皇上金口玉言,在奉先殿召開大宴,領着,咳咳,好奇地看着文武群臣一起,彈琴作詩,推杯換盞,封賞水師将軍們,唱啊跳啊盡情高興。

後宮裏頭,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大宴命婦們和功臣家眷,是華夏後宅女子獨特的驕傲和自豪。

浙江寧波都指揮府,老将軍楊一清“老骥伏枥志在千裏”,和沒有進京的将士們喝慶功酒,對每一個參戰的人,将軍、炮手、漿手……後艙燒炭火的士兵,都當成家人一般的親切歡喜,所有的敬酒來者不拒。

“衆志成城。大明水師,是大明真正的水上萬裏長城!”

所有水師将士激動的嗷嗷叫,赤紅着臉振臂高呼:“我們水師,是大明真正的水上萬裏長城!”

江南蘇州,吳門四家文家,江南四大才子文征明的二公子文嘉,十六歲年紀的風華正茂、意氣風發。因為文家要做海貿生意來到海上,親眼目睹大明和日本的這一戰,一腔豪情激發出來,高聲大喊:“男兒當如是!”當即要去參軍。

堂兄文伯仁拍掌大笑:“為兄陪二弟一起。”

大哥文彭微微一笑:“大明的将軍多是文臣出身,老将軍楊一清就是正經進士。而你們自幼學畫,繼承元四家畫風,連當今畫院也進不去,更何談科舉?”

文嘉和文伯仁直接回答,異口同聲:“從今天起頭懸梁錐刺股寒窗苦讀,科舉不成去武舉,武舉不成去錦衣衛!”

雪暗凋旗畫,風多雜鼓聲。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大明的熱血兒郎嗷嗷叫着要去參軍當兵,大明的書生們,也有棄筆從戎、夢想着沙場秋點兵。

福建泉州,一個普通的當地宅院,規規矩矩的閩地風格,一個體格彪悍的二十歲年輕人,老實地侍奉老師晨起用膳,自己讀書的聲音朗朗入耳,打拳也是虎虎生風。

他的老師趙本學,趙宋宗室後裔,當今不出世的兵法家,不到五十歲的年紀,看起來五十多歲,天生的一副苦相,一生研究兵法,如今正潛心寫作《趙注孫子兵法》。

他的老師定睛一看,學生臉上的喜氣還沒收回去,打拳的架勢更是虛浮,随即臉一板,語氣嚴厲地訓斥:“心不在焉!再來!”

學生一聽,立馬老老實實地再打一遍拳。可他滿心都是水師大勝的喜氣,哪裏沉得下心?

他的老師看着看着,更為生氣,一張苦相臉變成刻薄臉。

“你要參軍,你看看你的手,問問你的心,可能穩得住?”發現他呆頭呆腦的聽訓,火氣甚大,“你以為現在沿海百姓的日子苦,老師告訴你,你要好好地朝北京三跪九叩,謝皇上大恩。

若是這次朝廷關閉福建浙江市舶司,嚴申海禁,正常的貿易渠道被堵死,在暴利的誘惑下,多少亡命之徒铤而走險,攻城略地,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沿海倭患驟然加劇,浙江和南直隸為甚,沿海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那才是真正的水深火熱!”

聲音震耳發聾,透着他獨有的憤世嫉俗的無奈和無力,更顯得刻薄寡恩。學生聽了,動動腳,上前一步孝順地給老師順順背,還真的面朝北京的方向,“咚咚咚”的三跪九叩。

他的老師便知道,這個學生的心早就飛到大海上了,拉不回來了。随即惡狠狠地說道:“為師聽聞,良欽李公,機宜超越,相貌魁梧,生性秉忠,操行端嚴,文韬武略,武藝超群,勇猛過人,尤其一身棍法出神入化,閩浙沿海第一英雄也。”

“你去找他,他若收你為徒,授你荊楚長劍,為師準你赴京趕考。”

學生肅手聽完,他也知道李公正率地方百姓族中弟子,組織武會,設教四方傳習棍法,他也沒起身,接着給老師三跪九叩,聲音豪邁。

“俞大猷,謝老師深恩。俞大猷,必不負老師所授,保家衛國,清除倭寇,海波平!”

學生的聲音回蕩在小院,志存高遠。他的老師瞧着他年少無知的模樣,一聲嗤笑,轉身回去書房,繼續寫作。

大明這一個勝仗,改變很多很多人的命運,比如文家的兩位公子、趙本學的學生,也有人的命運又跳回原來的軌跡。

安徽徽州鄉下,窮書生汪直天生的俠義心腸不喜讀書,正愁老母生病無錢醫治的時候,通過大明這一仗打通任督二脈一般,滿心歡喜地和他的母親說:“既然讀書我讀不了,那我做生意總行吧!”

他的母親問他:“我兒焉知如何做生意?”

汪直振振有詞:“我聽說那日本小國,什麽也沒有,偏偏諸侯林立,如今又變成戰敗國,我可以去日本做生意……這樣……這樣……”

汪直和母親細細剖析,最後說道:“大明的茶葉,瓷器和絲綢等等運到日本,以幾十倍的價格賣出……大明打贏日本,日本貴族都信奉大明物事,天賜良機……”

他母親淚流滿面。可又覺得,兒子幾次考不中秀才,确實不是讀書的料子,一家人總不能耗死在讀書上面。

汪直獲得母親的同意,打聽好日本人的喜好,賣掉自己的四書五經筆墨紙硯等等,留下銀子給老母妻子,孤身一身踏上“走私船”的道路,路上遇到另一個窮書生章懷舉,還志趣相投之下拜了把子做兄弟,未來,會如何那?

湖廣興王府,興王得知大明水師大勝,五雷轟頂一般,就感覺口中腥甜,硬生生咽下去那口鮮血。

他一個踉跄後退幾步,狼狽不堪地跌坐在修道的蒲團上。

內心深處一個模糊的認知沖擊他的神志,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

可他才是天命所歸!他重生而來,他才是上天注定的皇帝!

興王不甘心!興王如何能甘心?興王一抹嘴角溢出的血跡,狀若厲鬼一般地“赫赫”笑着,眼神兇狠的要吃人,眼底猩紅一片。

他粗重地呼吸,平緩自己的情緒,起身,認認真真地整理自己收到的消息,一字一句地琢磨、思考——其實他也不能收到什麽機密消息,就是那夏言,現在也不聯系他了。

興王心裏更是發狠。他這個人有個好處,越是處境艱難越是冷靜,越是激發他的鬥志,越是心思缜密、思慮周全。

他沉下心來,痛定思痛地琢磨自己重生以來的一個個動作,一個個失誤,腰杆挺直,清秀蒼白的面孔上,露出幾分“君臨天下”的威儀、自負狂傲。

一夜安眠。第二天一早,興王齋戒打坐,念三遍念淨壇咒,決定腳踏實地地培養實力,派人找來玩伴陸炳。

少年興王目光灼灼地注視着着身前,年僅十三歲的陸炳。

如今的陸炳,“還”“只”是他奶娘的幼子,打小兒長在王府做自己的玩伴,和自己情意深厚。

雖然年齡尚不大,但已經可以看出幾分未來的模樣——上輩子的興王只是恩賜陸炳一個錦衣衛閑職,哪裏能想到他有那般成就?

興王把陸炳從頭看到腳,越看越滿意。陸炳身材修長高大,膚色健康紅潤,走路的樣子像仙鶴散步,天生的優雅從容——作為一個王府奶娘的兒子,真真是投錯了胎。

今天,朕就再給你一次機會。

“陸炳,本王給你安排一個去處,你會喜歡的。”興王乾綱獨斷很久了,一出口就是命令,問也不問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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