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雪鹽案17

【雪鹽案17】

那天,和許晝談完話,周安安怎麽回去她忘了。

她只記得最後,許晝說新型的H-X雪鹽樣本在她手裏,想要的話,只有一個交換條件。

——她要知道,到底是誰換了江鳶的腦部CT圖?

***

百忙之中,楊循光接到宋餘的消息。

楊循光沉默着點開宋餘發來的文件,那是一份作品展,是掃描存起來的六張畫,長方形的畫紙,上頭勾着黑白的線條,楊循光正點放大的手一頓——明明是很規矩的畫面,可他無端覺得,那些橫沖直撞的線條,只是暫時被關在這張方正的白紙籠子裏,只要紙張有延伸,它們必然會更加瘋狂的生長。

很極端,也很壓抑。而且,畫紙外還有一個世界。

楊循光皺起眉,底下的落款是,白檐。

許晝以前說過,白檐讀的私立學校,成績優異,愛好也廣泛。

宋餘發來的信息有解釋——白檐。紅星孤兒院北鬥七星班的孩子之一。高中就讀昂貴的私立美術中學。這是她售出的畫作。買畫的人是……

“紅夫人”。

手機又震動,宋餘新發來一串地址,備注裏寫着:這是紅夫人”買畫時留下的地址。

時隔多年,在看到這個三個字,楊循光渾身都都泛起冷意,有那麽一瞬間,耳畔掀起一陣潮水聲,滔天的海浪的似乎将他裹挾住,朝着三年前的噩夢推去——那一晚,市區內照舊燈紅酒綠,人們聚在大排檔吃燒烤喝啤酒,盛夏的暑氣蒸騰着大地,都這麽晚了,還是熱的人煩躁,他撬開一瓶冰鎮啤酒,等着那個爽約的摯友。

然後,就在嘈雜的人聲裏,他接起一通電話。

電話那頭有刺啦刺啦的電流聲,還有翻卷起的潮水拍打礁石的聲音——帶着韌勁的水浪啪的一聲抽在岩礁上,抽斷了楊循光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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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眼跳起來,心裏無端緊張起來,嘴裏喂了兩聲,那電流聲突然爆發,緊接着震天的槍聲、重物撞牆的悶聲,還有焦急尋人的方言,以及女人時斷時續的笑聲,這些交織着灌入他耳朵中,最後,被一絲清澈的聲音壓過了:老楊,是……紅夫人。

話戛然而止,電話也被挂斷。

一切聲音都偃旗息鼓,楊循光愣了有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許夜的聲音!

許夜這麽什麽意思?他回撥電話,同時請求局裏定位,但一切都是徒勞。

因為之後這一晚,被确定為許夜犧牲的那一晚。

這一句話,成了只有楊循光知道的遺言。

楊循光從噩夢裏把思緒抽出來,凝神一看,地址在金光小區,是周安安和宋蒙居住的那個小區。

他沖出市局,驅車趕到時,已經是二十分鐘後,他像是一只上了發條的人偶,只朝着目的地跑去,沒有分析、沒有判斷,靠本能去尋找真相。

——你知道許夜的死因嗎?

——去查紅夫人。

楊循光心口跳的厲害,腿僵硬的不像是自己的,等電梯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等到了宋蒙的出租屋門外,他反而猶豫了。

他害怕了。

查清當年你的真相是他的執念,但距離越近越覺得恐懼。

鑰匙送入門鎖,咔噠一聲響,門開了。

他伸手推開門,白淨的牆面撞入眼眶。

他瞳孔一縮,向下看——幹淨的瓷磚地蜿蜒着血跡。

手邊還是簡單的家具擺設,和前幾天來的時候一樣。只是這幾日沒人居住,無端染上一層冷意。

而冷意的中心有一個人,江鳶。

兩個人相互對視一眼,楊循光沉默地按住腰間的配槍。

江鳶被毀了容,臉上的半張皮被撕扯下來,露出血絲和肌肉組織,肩膀也塌了一塊,底下連着一只空蕩蕩的袖管,她就這樣顫巍巍地站在那,朝楊循光笑,擡起的嘴角只有一半,那一邊滴滴答答落下血,看着很恐怖。

楊循光舉起配槍,江鳶破鑼樣的嗓子裏傳出游絲般的喘息:“別緊張,就我一個人。”她每說上一句話都要喘一會兒。

她說:“我怕命不久矣,說點真相。”

頓了頓,“你要小心許晝啊。”

又頓了頓,“她有烙印在基因裏的罪惡。”

***

江鳶死了。

鑫海基金會被徹查。

這個消息也傳到了周安安的耳朵裏,她有些沉默。

樹倒猢狲散,舊式的雪鹽,的确大勢不複。

——還是要加緊查一查當年紅星福利院的舊事。

周家勢力早于先前覆滅,她父親、叔叔全都不在人世,她這些年依附康家過活,康家替她接管了家族餘下的事情。

她不想深谙過去,只想把日子好好過下去。

但如今康家也即将傾覆。

康翰身死,康家即将被徹查。很快她這種優渥的生活也會不存在。

——當年紅星福利院負責管理文檔的人,或許還能查到。但是替換了這麽重要的東西,絕不是普通管理文檔的人。

深夜裏,她睡不着,索性起身,從床頭拿過電話,鍵入了幾個數字,撥通。

她打給了紅夫人。

響了幾聲,那邊很快挂了。

三年前,周安安發現康翰并沒有和常萬麗切斷聯系,反倒是借着“沒有聯系”,暗中用常萬麗來替自己經營雪鹽工場,于是心裏莫名生出了根刺。

倘若是在結婚時,她絕非有其它情緒,畢竟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也做好了準備,只是當初康翰及時和常萬麗切斷聯系,加上這十多年的夫妻相處,讓她多出了些遐想。

有些感情,已經不一樣了。

所以得知常萬麗還存在,她心頭略微生出些異樣情緒,也是這時,她接到了紅夫人的電話。

她其實并沒有見過紅夫人,只聽過她的聲音,聲音是處理過的,依稀能分辨是個女聲,但具體是男是女,也無從得知。

紅夫人告訴她,康翰一半的財産都在常萬麗手裏,還披露出一樁周家的秘辛,當初康家發跡,是祖輩的努力,但到康翰這一輩,卻是源自于雪鹽爆炸式的利潤。

而雪鹽的研發,周家也參與了,這是周安安父母輩的心血。

康翰娶周安安,也是因為這個。

本以為當初的結婚,是康翰家的接濟,沒想到卻是掠奪。

這一切的財産都本該是周安安的。

當年周安安的二叔叔,也就是周成祖,接手過紅星福利院後,在裏面搞過一個大型實驗。

紅夫人在電話裏問她:“你記得這件事嗎?”

周安安似乎略有印象。紅星福利院……當時她是跟着二叔叔去過的,還在那認識了幾個女孩兒。

紅夫人說:“福利院裏有個叫白檐的,你有印象嗎?”

有嗎?

周安安想了很久,才記起來——她沒見過,但當初她答應幫人送一個牛皮紙袋,那個牛皮紙袋的接收人就是白檐。

她按照紅夫人的提示找到白檐,然後告訴她,當初那個裝有她高中學費的牛皮紙袋是自己給的,于是白檐順理成章的答應——幫她去拿那只裝着“H-X雪鹽”的黑匣子。

紅夫人打電話聯系她的目的就是這個。

事成之後,常萬麗會消失,她手中的雪鹽工場會移交到周安安手裏。

既然康翰的發跡是她祖輩的心血,那就不該分給常萬麗一部分。

可現在,黑匣子沒有拿到手,紅夫人像是知道了一切,不再聯系她了。

甚至她主動打給紅夫人,紅夫人也一直消失

周安安有些心煩意亂。

拿回父輩的東西天經地義,二叔叔沒有孩子,他們全家就她一個後代,憑什麽這些東西要分給別人。

她沒錯。

之前她還可以安慰自己,康翰身死,自己是他財産的第一繼承人,沒事兒,還是都能拿回來的。

可如今,常萬麗被捕,新聞裏也報道了,康翰死前做出的恐怖舉動。

雪鹽很可能已經被暴露了。

雪鹽是非法研制的新型致幻劑,很快警方就會查到,康翰的父母家人都在國外,國內的親屬就她一個。

不久之後,她也很可能卷入到這個案件裏。

她不相信康翰是自殺,按照紅夫人所說,觊觎雪鹽的人很多,所以她猜測,很可能下一個出事的人就是自己。

——那現在要怎麽辦?和許晝合作?幫她查到偷換CT圖的人,再拿到HX雪鹽樣本?繼續和紅夫人合作?

十多年的時間,周安安都是躲在康家羽翼下生活的,當初她年少不懂事,不肯自己經營,只想着尋求庇護。但如今,還要再尋求庇護,聽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紅夫人”的話嗎?

那往後的日子……周安安實在看不到頭。

許晝說,老式的雪鹽大勢已去,警方即便查到也是佝偻殘軀一幅,想要新的機會,還是要看H-X新式雪鹽。

如果她和許晝合作,得到新式H-X雪鹽樣本,是不是她也可以博出一片天,何必要給紅夫人。

想到這兒,她扭頭看向窗外——天色竟有些發亮,熹微融在夜幕裏,即将破曉。

晨周安安決定,還是要去找許教授一趟。

當年福利院的事情,還是要仔細了解一下的。

天亮到“城市複蘇”的這段時間格外困頓。

周安安一宿沒睡,又在等着八點後合适的時間去聯系許教授。

這段過度的時間,她坐立難安。

一個新的問題又浮上心頭,許晝姓“許”,是因為收養她的人姓“許”,當初許教授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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