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雪鹽案16

【雪鹽案16】

周安安雖然涉案,但缺乏具體證據,人即便被扣住,也不能扣太久。

市局裏值班的女警給她找了外套,又給她接了熱水。

她捧着紙杯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愣,不遠處的許晝貼牆根站着,也沒精神。

楊循光和宋餘在辦公室裏查人。

宋餘把放在大腿上的筆記本掉轉了個個兒:“哥,你看這個。”

屏幕上排開幾張低像素的照片,不知道是放大了多少倍,照片中的人眉目可辨。

楊循光立馬認出,這是周安安。

她穿一件紅色長袖雪紡上衣,輕飄飄的袖口被風吹起來,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手裏牽着個小孩,那小孩大概到她腰,由于太矮,只在相片裏露了半張臉。

這幾張照片的內容都是這個,只是角度略有些不一樣。

看得出來,照片都是偷拍的。

楊循光問:“哪來的?”

“投訴郵箱。”

紅星福利院雖然是個老福利院,但當年也是設施齊全,除了設施,投訴通道也很齊全。

“什麽意思?”楊循光沒聽明白,“從哪兒?”

宋餘組織了會兒語言,把剛才自己侵入福利院那個八百年沒人上過的投訴郵箱說了說,他前腳剛登進去,後腳就看到這麽一封郵件,是前天發過去的,打開就看到裏頭躺着這麽幾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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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循光自動忽視宋餘的方法,只說照片:“能找到發件人嗎?”

宋餘說:“追蹤不到,沒法找……”

那個人……為什麽要往福利院的投訴郵箱裏發這個?

楊循光問:“能找到紅星福利院當時的管理人嗎?這個當初應該是公開的。”

宋餘立馬發了串特別長的名單給他:“已經整理好了。”

楊循光目光在上頭梭巡一圈兒,很敏銳地捕捉到“周成祖”這個名字。

這人他有印象, W市老牌的企業家,年輕時風光無限,報紙和電臺都采訪過他,這些年年紀大了,人變得很低調,一直在做慈善,形象也從成功企業家變成了老慈善家。

這人居然也是紅星福利院的管理人?

而且還姓……周。

楊循光伸手指點了點屏幕,放大這個名字遞給宋餘看:“能查查他和周安安的關系嗎?”

宋餘立馬投入工作,這時候,門被人敲響,值班女警送進來一個文件夾,說是在門口辦公桌上看到的——誰放的不知道,不過信封上寫着給楊循光。

不知道誰放的?楊循光順手打開一看,是一沓膠照片,像素都不高,圖像裏還混入了細絲兒狀的白線,角度也奇怪。

肯定是偷拍,畫面上的人只有背影,穿黑色緊身衣,正朝一個地方走去,那地方看着有些眼熟,門邊有塊白邊綠底的牌子。

這是……中山路66號!

想起來了,綁架過許晝的那個地方。

當初大廈那事兒結束後,他派人查過,房東是個憨厚的小夥,租了這間鋪子做餐飲生意,後來家裏出事,他就匆匆關張,一直在老家幫忙。

這地方空着沒人管,房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溜進去一幫綁架犯人,那天一直在電話裏賠不是。

房東這人身份清白,沒有案底,而且遠在北方老家,警察也不好說什麽,只是進去檢查了一圈——這個廢棄的飯店,後廚邊上有個住人的小屋,放了幾張上下床,透過窗戶能看到後院,除此之外,沒什麽活動跡象,警方蹲了幾天,沒什麽收獲,只能封了,提醒屋主盡快回來處理。

之後再沒人想起過這個地方,他們都被之後接二連三的新情況弄得腳不沾地。

天天查那個新型致幻毒劑案件,哪有時間細細想個中聯系。

所以那天,裏頭究竟發生了什麽,其實沒人知道,他沒問過,許晝也沒提過。

楊循光垂眼看自己手裏這沓照片。

直接在市局給他送東西,送東西的人能是誰?

他剛查到這一步,就有人算着日子提前往郵件信箱裏發東西,還正巧讓宋餘看到。

目光移到宋餘身上,他還在噼裏啪啦敲鍵盤,根本沒理會身側這道目光。

楊循光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像是一腳踩入潮水之中,被卷着朝更深的地方滑去——有些身不由己的無力感。

***

才一會兒工夫,周安安手裏的紙杯已經不冒熱氣了。

熱水變成了涼水,她都沒喝上一口。

許晝回過神,偏目打量她。這人就像個瓷瓶,許晝索性直接坐過去。

“還記得我嗎?”

體面的社交場,周安安能從善如流地說話,可如今碰到這樣的事,她就像是失去标簽的文物,被拿開保護的玻璃罩子,一下子倒退十幾年,又變成了那個結結巴巴羞澀的小姑娘。

她瓷白的皮膚保養的很好,一時分不出她是天生這麽白,還是被吓得面色蒼白,她看許晝的眼神裏帶着不安,似乎正在斟酌,該以一個什麽樣的态度應對她的詢問。

“好像見過吧。我不太記得了。”

許晝:“紅星福利院,你和你叔叔來參觀,當時你才上初中。”

“好像是有這麽個事兒吧。”周安安皺起眉,“那你是……”

“我是當時住在孤兒院的人。”

周安安了然:“哦哦。”

随即陷入新的尴尬。

許晝說:“當時福利院的領導剛被換了一茬,以前那批都被查了,新來的這批裏有你叔叔,周成祖,他新官上任,來院裏視察走個過場,當時帶着你,想起來了麽?”

周安安:“恩恩。”

許晝笑了笑:“你和我投緣,我有幸和你玩了那麽幾天,當時你扔了我的牛皮紙袋,我沒和你計較……”

當年許晝拜托周安安幫她送個東西,她滿口答應,但半路卻把許晝的牛皮袋給扔了。

許晝一直綴在她後頭,眼睜睜看着這幕沒發作,等周安安走了,她才從垃圾箱裏翻出來,幸好沒丢什麽。

許晝說:“你說你不願意去就不願意去呗,扔我東西幹嘛呢?”

周安安直起上身,認真看向許晝,嘴角有意無意擡了一下:“你要這麽說,我就想起來了。是有印象,我見過你。”

周成祖是周耀光的弟弟,膝下無子,早年和自己的侄女周安安關系很好。

十六年前,紅星福利院因為某些事被徹查,故舊領導全被替換,新官裏有當時善名遠播的周成組。

上任那天,他特意帶了侄女周安安一并去。

周安安在福利院看上了許晝,兩個人玩了幾天,算朋友。

許晝拜托周安安,幫她将一個牛皮紙袋交給一個叫“白檐”的人。

周安安食言,反将紙皮袋扔了。許晝自此和她結下梁子。

許晝說:“康翰死了,康家倒臺,鑫海基金會也快完蛋了,三座工廠暴露兩座,剩下那座也是強弩之末。”

周安安一怔。

許晝繼續說:“舊式雪鹽的時代就快過去了。”

明明是晴朗的天,卻無端起了風,市局樓道裏的通風窗沒關,有機片枯葉被吹進來,周安安擡眼去看,然後輕聲說:“這是市局,有什麽事,我們私下說。”

“行……”許晝起身要走。

周安安拉住她:“給我一個你的聯系方式。”

…………

宋蒙身死,咖啡店的店員身死。

還有李海月、康翰……

兩天四起命案。

楊循光跟宋餘沒說幾句話就投入到工作中,基本忙的腳不沾地,也顧不上許晝。許晝什麽時候離開市局的,他也沒注意。

夏日似乎過到了尾巴,溫度降了一些。

在拿文件的路上,楊循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看到外頭刮落的那幾片枯葉。

外面不知什麽時候,起風了。

…………

晚上。

西餐店內。

周安安優雅地坐在椅子上,等待即将赴約的人。

許晝遲到了一個小時。

等坐下來,周安安舉起紅酒杯朝她面前的杯子輕輕一碰:“晚上好。”

許晝沒理她,直接說:“改朝換代,所有人都有了新動作。”

見周安安滿臉怔楞,許晝解釋:“鑫海基金會的完蛋,除了它本身應該完蛋,紅夫人也推了一把。”

周安安很配合地“嗯”了一聲。

“本質不是他們不行,而是他們手裏雪鹽即将被淘汰,這世上已經出現了新的雪鹽。功效更完美的雪鹽。”

周安安問:“你是要和我合作?去拿這個……什麽新雪鹽?”

“沒必要。”許晝開門見山,“紅夫人顯然已經不指望手裏的雪鹽工場了,江鳶也明白這點,所以她們都在搶奪最新的H-X雪鹽。”

“恩。”

“周安安,你和周成祖不一樣,你沒能力掌控雪鹽。尤其還是更危險的H-X雪鹽。”

周安安捏着酒杯的手一頓,眼裏的笑意褪去。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也悄悄爬上點歲月痕跡。

許晝說:“所以我猜,你已經是紅夫人的人了,你在替她找H-X雪鹽。”

西餐廳裏都是溫聲細語,周安安沉默了好一會兒。

她輕輕搖晃着手裏的杯子,半晌後問:“怎麽察覺的?”

“江鳶告訴我,金間和金景背叛她。”

“恩?”

“我了解他們父女倆,背叛或許有可能,但他們絕不會投奔紅夫人,所以從那會兒我就知道,他們都是你的人。”

“你為什麽知道呢?這件事情知道的也就我和她。”頓了頓,“你是紅夫人什麽人?”

許晝笑起來,她捏起酒杯喝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不勝酒力,臉頰漸漸暈開紅色。

許晝遲到是因為打扮了一番。

她穿了條修身的紅裙,裙擺及至腳踝。

眼角勾出的眼線微微上挑,此番擡眼,魅惑如絲。

她唇角勾起,笑說了四個字。

周遭的絮語似乎塞滿了耳朵,周安安感覺溫度陡然升高,她渾身一僵,連面容的表情都忘了維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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