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雪鹽案25
【雪鹽案25】
但許晝沒想到,計劃生變。
孔蘭失蹤了。
當時周凡說,會派人盯着孔蘭,但背後卻私自撤人,給了紅夫人可乘之機。
和崔明浩擔保“他母親安全”這件事,算是廢了。
車停在城郊。付了錢,許晝從車上下來,出租車立馬掉頭離開,一刻都不停留。擡頭望天,夜色濃重,似乎起霧了,眼之所見都像是蒙了一層灰。
許晝收回目光,去找看所謂廢棄的“醫療器械售賣店”,郊區發展沒城裏迅速,那間店面還是白瓷磚、大鐵門樣式的房子,外牆瓷磚上用紅噴漆寫着——醫療器械。
很醒目,很好找。且确實荒廢了好久。
但鐵門上的鎖是新的。
許晝靠牆根站着,過了一會兒,有兩道光從遠處探過來。
許晝下意識擡眼去看,光柱漸漸明晰,晃上臉,許晝不得已閉住眼,同時擡手去擋,等光柱熄滅,她才睜開眼。
身前停了輛車,車上下來一個男人。
這人和崔明浩差不多大的年紀,是許夜留下的兩個線人中的另一個。
這個地方就是他透露的。情報也是他提供的。
線人壓低了帽檐,整理了下口罩,确認只露出兩只眼睛來,才開口和許晝說話:“人已經跑了,你晚了點,前兩天她們還在這兒活動。”
許晝“恩”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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線人略微皺起眉:“為什麽不直接去找紅夫人?怎麽突然要先找那些地痞流氓?”
“救人。”許晝說,“紅夫人帶走了崔明浩的母親。”
線人沉默下來——他知道,許晝是被他老大許夜撫養長大的,真實身份是紅夫人的親生女兒,如果許晝要見紅夫人,犯不着動用他。
“這個時候了,還想着救人,就一個老人,沒必要吧。”
許晝用腳尖踢開石子兒:“換了他,他肯定是是先救人。你們都是他的人,我更得優先顧慮。”
“行。”線人松口,“他們離開這個地方,最後露出蹤跡的地方在……”見許晝擡起眼,那雙眼裏千刀萬刃,淩厲非凡,線人咽下半句話,“算了,我開車送你過去,之後的事兒,你就自己掂量着吧。”
紅夫人養尊處優,絕不會親自下手做事,她手底下辦事兒的能人很多,綁架這事兒應該是某個得力手下。
那夥人帶着個行動不便的老人,算算時間,不會跑太遠。
車出了城,駛向一座小縣城,許晝透過車窗望着外頭愈漸荒涼的景致。
景色模糊在夜色裏,只能瞄出個大概輪廓。
許晝想起了六年前,也是這麽一條路,只不過頭頂不是夜色,而是明晃晃的太陽,路兩邊除了山色,還能看到近路廢棄的稭稈地。
稭稈地鋪開一片黃,彎彎繞繞的路割開這片黃,盡頭處站着個人。
那人身形模糊,在記憶裏已經變成了虛影,只餘下那條在蒼涼背景對比下的豔麗紅裙。
“到了。”
線人輕輕開口,許晝回過神——窗外的景致定格住,遠處斧鑿刀刻的山線鋒銳尖利,與之遙遙對望,總覺得平白害怕。
山往前是一片廢棄的苞谷地,稭稈倒在地上,延續了頹涼。
一切都沒變,只是現在是深夜,平添了恐怖。
線人擡擡下巴,開口說:“就在前頭八百米,你自己走走吧。我不方便過去。”
許晝推開車門,一條腿先探出去,然後扭頭應道:“好的,您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哎,”線人頓了頓,突然把車上的手電塞進許晝手裏,“眼睛擦亮點,不行就跑,白天再找也來得及。”
許晝身子已經探出去一半,碰到手電,立馬松了手,笑道:“他們要真藏在這兒,開了手電,我就是靶子。”
線人沉默——是啊,他害怕被注意到,車燈都沒敢開,入了這片地,一直都是在盲開,怎麽臨了忘了這茬。
他挺尴尬地笑了一下:“行,那你去吧。”
許晝依舊笑着:“別擔心我。真要是出了事兒,您幫我報個警得了。”
這是玩笑話。
說完這話,許晝就走了。
線人愣愣坐在車裏,他和崔明浩不同,崔明浩仗義大膽,直來直去,而他這人十分謹慎,能明哲保身就明哲保身,許晝說需要他,說實話,他是不太相信這個小姑娘的,他怕暴露,更怕被牽連。
能做到這個份兒上,已經仁至義盡。
可他心頭,就是覺得不舒服、
他又看了眼許晝離開的方向,臉一冷,調轉車頭離開——想活命,這種擔憂,是最不該有的。
…………
踩過稭稈地,腳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許晝已經盡力輕手輕腳,可這聲音還是十分突兀。
剛才在路上,線人透露,稭稈地裏藏着幾間小房子,那夥人有時會在這兒落腳,只是時間不長,
像是夜觀昙花,得慢慢等。
不過現在已經是半夜,他們帶着孔蘭,行動不會多方便,所以在這兒歇腳的可能性比平常大很多。
許晝貓着腰,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晃動的稭稈尖尖中露出異物——應該就是這幾間小破屋。
許晝停在一扇小破門前,她緩步貼上牆面,側過身,一點點走到門旁,門沒挂鎖,是虛虛掩蓋上的。
——說不準真有人在?
許晝心頭一喜,屏住呼吸,用腳尖撥開一道小小的縫隙,往裏看,裏頭昏暗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她一鼓作氣,頂開門往裏走,每走一步都小心。
屋裏不像有人居住,沒有生活痕跡,那幾件堆在牆邊的木頭家具都腐壞的差不多了,室內的溫度比外頭要低,但仍舊熱,許晝身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這屋裏……好像和線人描述的情況不一致。
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身後“轟隆”一聲。
巨大的聲音霎時劈開四下的寂靜,本就小心的人心中更是一驚,許晝緊繃的神經這一刻被齊齊被斬斷,她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要昏厥過去。她立刻發狠般地咬住牙,讓狂跳的心髒盡力還能工作,然後轉身去看。
身後的門被大力拽下來,扔到了外頭。
天上的雲霧應該是散了,月光就這麽清晰地流瀉進來,勾勒出站在門口那人的身形。
那人胸膛起伏,雙手垂在身側,一邊的胳膊形狀奇怪。
冷汗順着許晝的脊背往下流。
就着月光,那人緩緩舉起手臂,醜陋的臉上浮起一個笑容。
他擡起步子,緩步朝許晝走來,嘴裏說:“小丫頭,好久不見。”
***
楊循光百忙中接到闫叔的電話。
闫叔丢給他一個地址,說是有人要見他。
楊循光沒好氣:“不去。讓我去我就去啊。”
他這兒還得接着審崔明浩呢。
闫叔說:“是個很柔弱的小姑娘,需要警察同志幫忙。”
“又是柔弱的小姑娘?”楊循光更生氣了,“怎麽?又托孤?”
闫叔:“不是不是。好像是許晝的朋友……”
楊循光:“……”
楊循光:“哪兒啊?”
一個小時後,楊循光在長安巷的酒吧裏見到了周凡。
周凡不願意去警局報案,就選了這種方式,她說,闫叔的聯系方式是許晝給的,這種“報警方式”也是許晝同意的了。
楊循光氣的七竅生煙,在看到周凡那張面帶詢問的臉,他深呼吸了一下:“算了,你先說吧。”
周凡涉嫌雪鹽一案,而自己想要了解她口中的真相,就要在今晚包庇她。
這就是許晝的朋友。
許晝到底交了些什麽玩意兒啊。
***
談話持續的時間不長。
真相令人震撼。
周凡說完最後一句話,伸手去拿桌面上的水杯,放到嘴邊抿了一口。
楊循光緩緩坐直上身,仍覺得有口氣卡在胸膛。
雖然有所準備,知道崔明浩身份不簡單,但還是沒料到他是許夜留下的線人,也沒料到他家發生了這麽多事兒。
周凡舔了舔嘴唇:“楊隊,我說完了,您還有什麽問題嗎?”
楊循光頓了頓,說:“有。”
他想不通,既然許晝報過警,又為什麽多此一舉,給自己留了信息,如果是因為時間差,那她又為什麽和崔明浩約好,要拖延時間。
他之前覺得這是許晝安排中的一環。
可如今,他才後知後覺地發下,這是多餘的一環。
周凡小心翼翼地問:“什麽問題?”
楊循光沒問出口。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眼下最重要的是——許晝獨自一個人去找紅夫人,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他得去幫她。
楊循光問:“紅夫人到底是什麽人?”
周凡問:“您知道許教授嗎?”
——許夜的父親,現在躺在山水名苑的植物人。
楊循光點點頭。
“早些年,許教授是紅星福利院的院長,他妻子死的很早,他一個人,獨自帶着個男孩兒生活。”
——這也沒錯,許夜的母親是許教授的大學同學,生他沒兩年就得癌症去世了。
“許教授後來年紀大了,挨不住孤獨,就有了個相好,結果……未婚生女,生下的女孩兒腦子有病,那會兒上頭對這種福利機構的校長要求挺多的,他這種……算是作風有問題,所以他沒要這個女孩兒,和他那個相好也斷了。”
楊循光放在桌面的手微微蜷起:“你是說?”
“許教授的那個相好,就是紅夫人。”周凡垂下眼, “這是樁醜聞,許教授處理的滴水不漏,很少有人知道,除了當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