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雪鹽案26
【雪鹽案26】
當年許晝被遺棄在孤兒院。
許夜知道自己有個妹妹,一直在尋找,他先是注意到了江鳶,之後卻确認是許晝。
許晝所說的秘密,其實指的是這個——他們兩個,是同父異母的真兄妹。
***
楊循光從長安巷的酒吧出來,天色已經微微亮。
周凡最後說:“現在你抓了我,你的幫手就少了一位,這個地方我不會離開,等許晝平安回來後,我任憑你處置。”
條件很誘人,但楊循光是什麽人,他垂下的眼擡起,鐵面無私地拷走了周凡。
回到市局,崔明浩還在吃面。
楊循光問他:“還沒吃飽?”
“早飯。”崔明浩隔着蒸騰的熱氣,沖楊循光笑了笑:“楊隊,來一碗?”
楊循光沒搭理他。
從審訊室出來,走廊的窗戶還開着,幾片落葉被風吹進來,外頭天光大好,暖陽輕柔地撫過大地。
一夜沒睡,楊循光覺得眼睛發澀,此番和這陽光打了照面,再也忍不住,困意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
他沖了袋速溶咖啡。
許晝下落不明,他不能睡,能争取到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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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終于亮起來了。
許晝嗓間呼出一口氣,她雙手拄在膝蓋上,大口喘息,額頭的汗和血水混在一起,順着臉頰流下,黏在肌膚上。
她手心裏繞着一根晶瑩剔透的絲線,絲線被血水浸過,竟然還泛白,血水只是停留,絲毫沒有沾染。
她忽然跄踉着走了幾步,彎下身子,從躺在地上那人的褲帶裏摸出一部手機。
身子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栽,雙膝立馬軟跪在地,許晝下意識用手撐住地面,喘息了一會兒,才止住眼前泛花的景象。
視力恢複,她擡手抹了把額頭,哆哆嗦嗦地按下幾個號碼。
“喂?”
楊循光接起電話,許晝很沉默,楊循光愣了一下,放下手裏的咖啡杯。
許晝開口:“楊循光。”
“你在哪兒?”
“城郊,長裏鄉,這有片稭稈地,還有金間。”
警車呼嘯而去,等到了地方,楊循光只看到稭稈地裏斑駁的血跡,當中躺着個壯碩的男人,那男人一側手臂形狀怪異,整個人面目痛苦,眼睛死死閉着,楊循光探了下鼻息,人還活着。
直起身子,朝遠處看——沒有許晝的蹤影。
男人被送到醫院。
回到警局。
楊循光腦子裏像是塞滿了漿糊,許晝的聲音猶在耳邊,但他卻怎麽也回憶不起她在說什麽,眼前的人如走馬燈掠過,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茫然地望着牆壁、過路的人。直到小張坐到楊循光旁邊。
小張艱澀地開口:“楊隊,睡一會兒吧。”
他撐不住了,不會思考,不會行走。
楊循光茫然地看向小張:“啊?”
小張拉着他進了辦公室。
撐開單人床,小張勒令楊循光躺上去,楊循光像是提線木偶,聽話地躺了上去,接下來濃重的困意就席卷而來。
還不等校長開口,楊循光就睡着了。
小張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又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
趁着這段時間,小張開始定位長裏鄉。
關于長裏鄉的資料很少,小張細細浏覽着每一條信息。
長裏鄉以前是有村民居住,早些年還有他們種植玉米畝産很高的報道。
後來社會變遷,村民陸續遷走。這個地方漸漸荒涼。
政府每次城鎮規劃,都漏掉了這兒,久而久之,長裏鄉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小張試着撥通報紙上的電話。
“喂,您好,是楚暮日報嗎?”
“诶對對對,我想問一下您方之前采訪的那個長裏鄉……”
不知道打了多少個電話,問了多少個人。
終于,一個自稱是長寧鄉後代的人接了電話。
他說,那座大山曾經叫大明山。
——查到了。
大明山,有座孤兒院曾經落在這座山下。
那孤兒院叫,紅星福利院。
***
三個小時前。
挂了電話。許晝把手機丢到金間身上。
眼前的景致不斷扭曲,許晝直起身子,站了好一會兒,才把氣喘勻,她望着遠處的山,用手指丈量了下距離,然後跄踉着走過去。
大明山。
紅星福利院。
最開始的地方。
許晝還記得第一次在這兒見到許夜,他穿白襯衫、黑褲子,身後背着書包,手裏拿着兩袋子零食,冷着臉,問面前怯懦的許晝:“你多大了?”
許晝笑了一下,抹掉淌到脖子上的血,她當時說什麽來着?
她說:“不知道。”
然後許夜說:“那你記住了。六月十三。”
六月十三……
許晝想,現在距離六月十三,已經過去了将近兩個月。
許夜答應她,在她生日那天,會帶她去看煙花。
他這是食言了多少年。
許晝懶得去數,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綿延的山色中。
***
楊循光醒來的時候。
小張已經就位。
他迅速帶着楊循光去了醫院。
小張說:“在長裏鄉的稭稈地裏發現了斷斷續續的血跡,兄弟們已經在那兒地毯式搜索,找到許小姐只是時間問題。”
楊循光“恩”了一聲。
小張說:“以前的紅星福利院,就在那個地方。”
楊循光一怔。
小張說:“兄弟們也在找遺址了,紅星福利院當初那麽大規模,即便現在剩下個破房子,也是能找到的。”
楊循光又“恩”了聲。
“那個男的醒了。”小張說,“他說自己叫金間,楊隊,我覺得你會有問題問他。”
楊循光側目看着小張——這孩子,似乎成長的不是一星半點。
醫院裏。
到處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金間躺在白藍相間的床上,蓋着被子,上半身插着各種管子,說起話來,像是漏了風的破鑼。
可他堅持要說:“紅夫人回來了。”
楊循光拖了把凳子坐在他床邊:“紅夫人,到底是什麽人?”
金間閉上眼,面色凝重:“是一個世襲的組織。”
“因為第一個犯案的人穿了條血紅的長裙,所以道上的人都稱呼她們為‘紅夫人’。”
“我們都沒有見過她真實面目。”
說到這兒,金間睜開眼:“不,我見過,就在昨晚。她回來了。”
昨晚。
金間卸了那扇破門,看到裏頭的許晝。
小丫頭的臉色先是震驚,可突然就變了,她勾起唇角,手裏忽然甩下一根晶瑩剔透的絲線。
那是“琴弦”。
胳膊上隐隐發疼,金間心底洩出幾分恐懼:“這不可能。”
許晝欺身上前,金間卻牟足全勁去抵擋,甚至決定破釜沉舟,以硬碰硬,直接去捏碎她的脖子。可許晝只是虛晃而來,并沒有碰到他分毫。
她像蛇一樣滑走,然後那根“琴弦”就毫無征兆地繞上了他的胳膊。
像是很多年前一樣,胳膊上傳來幾分涼意。
金間的右臂很多年就被廢了。
如今僅剩的左手也被如法炮制,當下他心中暴怒,也顧不得恐懼,整個人大喝提力,探手就抓,廢就廢吧,廢之前也得捏碎這個小丫頭。
許晝閃身到金間背後,五指收攏,把那根“琴弦”一拽,可沒想到金間蠻力這麽大,他回身一掏,手已經卡在了許晝的肩膀上。
金間不用巧勁兒,他是直接捏。
捏的人生疼。
許晝面露痛苦,擡腿一踢,誰知金間咬死了不松手,踢完了腿落下,她整個人還被金間捏在手裏。
金間面露兇狠:“吃了一次虧,還能吃第二次嗎?”
許晝痛到極致,突然就笑了,她嘴裏已經往外滲血,牙都要咬碎了。
這一笑,血染着牙,有些滲人。
“金間,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當年我能廢了你的右手,現在左手也能給你卸了。”
金間覺得好笑,這丫頭完全處于下風,第一次故弄玄虛靠着一根小破線把他胳膊廢了,第二次還能嗎?
“嘴硬。”金間使了大勁兒,将她拎起,砸在地上,許晝一側頭部受到重創,整個人軟綿綿躺在地上。
金間另一只手也顫巍巍地擡起來,他要直接掐死許晝。
可許晝卻突然笑起來,說:“金景你也不管了嗎?”
***
數年前,金間廢掉胳膊以後,被所謂的“紅夫人”遺棄,為了活命,他投靠江鳶,江鳶出資了他的手術費和女兒金景的生活費。
可金間卻對楊循光說:“我女兒,現在已經投靠了紅夫人。她在紅夫人的手上。”
不可能。
金景現在在警局。
她被抓時是在榮升廣場,那會兒她受江鳶教唆前去挑動□□,可……
可她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許晝。
江鳶的位置,也是許晝說服她說出來的。
楊循光心裏發涼。
金間回憶。
那晚許晝說:“金景你也不管了嗎?”
金間愣住,他不是太明白。
許晝手中的“琴弦”已經勒進他的胳膊裏,絲絲縷縷的血在往外冒。
許晝笑的很甜,她眼皮掀開,露出幾分神采。然後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金景震驚了許久,然後認命般地合上眼,按照她說的話,自廢一臂。
接下來,就是楊循光接到許晝電話,趕到長裏鄉。
楊循光心裏的涼意更深。
這時候,手機響起來。
——周凡被捕,警方順藤摸瓜,查出不少事,在宋餘的配合下,周安安也被抓了。
根據周安安交代:“西餐廳內,許晝承認自己就是‘紅夫人’。”
那晚她穿了條紅裙,裙擺長至腳踝,如瀑的黑發垂在身後,笑起來,眼皮正好掀起。
眼裏露出的神采,和那個人當年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