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心髒博物館05
【心髒博物館05】
回到房間,許晝靠門沉思,她正對窗戶。窗戶拉着薄薄的一層紗簾,日光透過薄紗,星星點點地落在床褥上。她看的出了神。
闫叔的東西還沒寄到手上,她想起的往事也只有寥寥可數的幾件。
翻來覆去,無非都圍繞着許夜出事。
她記得,出事前,許夜的狀态很不好。
許夜拿到了心髒組織遞上來的照片,看到許晝在外幹的荒唐事兒。許晝以為他會對自己失望,可許夜只是認為許晝任性,後來才意識到——許晝是被他們盯上了。
許家兩個孩子,大點的岌岌可危,小點的也不能幸免。
許晝當時看不破,抱着自己的“自以為是”破罐破摔,幹出更多的荒唐的事兒。
許夜生前有個習慣,會偶爾記兩句随筆,當年,許夜查到了家中的勾當,知道許教授在與虎合謀,于是他順藤摸瓜,查到了周家和雪鹽。
為此,許教授和他鬧翻過一次,但許夜“死性不改”,依舊繼續調查,他在許教授的電腦裏發現了秘密文件“心髒計劃”。
這時候他才發現,周家和雪鹽,不過是大樹的分叉,樹入土的根系,才是他父親真的追求。
“心髒計劃”要控制人心,組建自己的信仰民衆。
他要成為信仰。
許教授有個計劃——生物基因改造,外部輿論煽動。
古時候講性善論,稱人性是天生如此。可後來又說人性本惡,成人成仁不過外界教化。
人究竟是何種生物,為什麽會成長的千差萬別,到底是本身生物基因的選擇,還是社會環境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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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學術界,也衆說紛纭,有些中立者覺得,人的模樣是內部與外部共同作用的結果。
所以許教授準備了兩條路。
許教授憑借自己的專業,從內部先入手。他研發雪鹽,旨在激發人的攻擊天性。
為了尋求贊助與支持,他将這個計劃透露給了周家。
發現這個事情後,許夜怒不可遏,和許教授爆發第二次争吵,當時的他,還不懂韬光養晦,抓着證據就要吵天吵地,結果引起了周家的注意。
周家對許教授的目的知之甚少,只知道雪鹽作為致幻劑,可以得到大量利益,商人重利,立馬出資。
當時周家掌權那位,覺得許夜這種就是搗亂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替許教授管教兒子,私自關了許夜的禁閉,不過只關了一年,許夜就被放出來了——是許教授求情。
與其說是求情,不如說是許家讓渡權力,許教授應該給了周家什麽東西。
現在來看,應該是給了周家雪鹽的配方。
從此周家一家獨大,本來是合作關系的許教授,漸漸淪為附庸周家的“走狗”。
父子二人隔着一步之遙,爆發第三次争吵。
許夜的随筆上沒細寫這一段。具體怎麽吵的,許晝也不清楚。
後來許夜離家出走。
許教授不甘心當“走狗”,他瞞着周家,重拾 “心髒計劃”,內部這條路既然被周家控制,那他就在外部上頭花心思。
于是“心髒組織”的雛形漸漸誕生。
許夜和家裏恩斷義絕後,從福利院帶出許晝。
二人搬到仙梨市的平房裏生活,許夜後來在警局工作,他暗中調查周家和雪鹽,然後發現了鑫海基金會的存在。
周家野心滔天,為了錢財利益不擇手段。
他決心連根拔除。
然而事總是與願違。
營救少女周燦失敗,許夜心灰意冷,這時候,他收到了心髒組織寄來的照片,照片中,許晝一身紅裙,站在一幢大廈下,如瀑的黑發落在身後。
他注意到了許晝手中的“琴弦”。
那日暴雨如注,他失魂落魄的回家,拿着照片和許晝對峙。
許晝年少輕狂,自認本事天下第一,根本不把這事兒放在眼裏,她不知道心髒組織,也不知道周家和雪鹽。只想着自己替許夜報仇雪恨。
許夜看着半大少女滿心中二,一時語塞。半晌後,他問:“你……見過你生母了?”
想到這兒,許晝神情恍惚。
手機發出輕輕的一聲“叮”,她掏出來一看,是條垃圾短信,關于孩子學科教育的。
她收了手機,躺到床上,陽光斜斜打過來,暖着半側身子,她愣愣地盯着天花板看。
自打許教授變成一具植物人,心髒組織就銷聲匿跡了。
如今出現的這個,只不過學了過去那個的皮毛。
但已經足夠煩人,淨幹下作勾當,收售消息惡心別人。
***
許晝就這麽躺了半下午,楊循光在屋裏看了一下午《倚天屠龍記》,晚飯是在酒店自帶的餐廳裏吃的。
自助,許晝夾了兩個小包子,盛了一碗粥,草草了事。
楊循光晚上去許晝房裏探望她,給她帶了一袋子小蛋糕。
“晚上看你沒怎麽吃,這是樓下蛋糕店裏剛烤出來的。”
蛋糕香氣從包裝袋裏漏出來,許晝拆了一個,笑了笑,說:“多謝了。”
晚上,許晝做了個夢,夢到周耀明。
夢到他又來家裏做客,許夜搬出小桌子和他一塊吃飯,周耀明剛舉起酒杯,突然變成了一條粗胖的大蜈蚣,杯子從他多出的腿中漏下去,啪嗒摔在地上。
許夜立馬蹲下身子去收拾。
結果扭動着身體的胖蜈蚣擡起上半身,亮出細密的一圈牙齒,一口把許夜給吃了。
許晝拿着杯子站在旁邊。
蜈蚣轉過身,呆呆愣愣看着她。嘴邊還留着半截沒來得及咀嚼的人腿。
血流了一地。
許夜的那條腿似乎還抽搐了一下。
她吓醒了。
***
第二天清晨,許晝下樓去吃早飯,盛了一碗粥,拿了兩個包子,然後碰上了同樣下來吃早飯的楊循光。
“沒睡好?”楊循光瞠目結舌地看着許晝把粥碗扣到自己身上,說道:“厲害啊,在這兒夢游呢。”
許晝淡淡瞥他一眼,上樓換衣服。
剛換好,就聽到敲門聲,果不其然是楊循光。
他笑的滿臉燦爛:“算了,避免你再次丢人,給你帶上來了。”
——明火白粥,一碟鹹菜,一張卷了火腿的雞蛋餅。
許晝說:“謝謝。”
楊循光問:“你是不是有心事啊。”
是有心事——昨天那張青牛宮的參觀票還落在蹄花店裏呢。
許晝問:“咱們還去不去青牛宮了?”
“哦。”楊循光說,“你惦記這個啊?好說,吃完飯咱就去。”
重新到了青牛宮門口,楊循光去買票,許晝盯着斜對過馬路那邊的蹄花店。
門口人影寥落,店面也沒開,一股倒閉氣息油然而生。
楊循光小跑回來,也順着許晝的目光看過去:“看什麽呢?怎——”
“沒事。”許晝回過神,“随便看看。”
但願是她想多了。
過了閘機,兩個人漫步在磚石路上,兩側磚牆擴出一條筆直的路,走了會兒,看到前頭放着的一鼎巨大的香爐。
香爐裏頭落者厚厚的香灰,繞過它拾階而上,寶殿冷殿,供着諸天的神仙。
楊循光是虔誠的信者,手中持三根高香,緩步邁入殿中。
許晝的腳步停在門檻外,她擡眼去看——懸在頭頂的匾額四個滾金大字,像四只眼睛緊緊逼視她。
如果懸着一把看不見的劍,她這“妖女”再進去,就要原形畢露了。
她從殿的側面繞過去。
寶殿前門入,後門出,她在後門和楊循光彙合。
兩個人并肩繼續走。
觀裏有三個殿,前後排開,依次走過,她哪個都沒有進去。石板路平整,走在腳下,漸漸就有些無聊。
三個殿參觀完,楊循光手裏還捏着那三根高香。
他開口問許晝:“怎麽不進去?”
許晝說:“殿裏太冷。”
入口和出口一個門,兩個人沉默着往來處走。
行至一半,許晝問:“怎麽還拿着香?”
楊循光:“沒拜。就看了看。”
“恩?”許晝問,“怎……”
楊循光打斷她:“其實我有個問題。”
“你當初來警局投奔我是為了什麽?”
許晝頓了一下:“闫叔說,你能幫我。”
楊循光:“你真這麽覺得?”
“當時不信。”
“那為什麽還來?”
“怕麻煩。我不來,闫叔始終不放心。”
楊循光脫口問:“不放心什麽?”
許晝:“怕我做出格的事兒。”
楊循光偏頭看她,許晝說:“其實闫叔根本不相信我,我理解,畢竟當初許夜也不信我。”
“他們不相信你什麽?”楊循光的神情裏有一絲小心翼翼,嘴裏的語氣卻是開着玩笑一樣:“你幹什麽了?”
當年許夜知道許教授的感情過往,知道紅夫人的存在。那會兒她還沒這個名字,只是個普通人,感情受挫,又年輕,拎包離開的很決絕。
但許夜卻在暗查周家的時候發現她的存在。
那天他拿到的照片中,許晝手裏握着一根透明絲線,那是紅夫人的東西。
許夜和許晝相處不長,即便內心明白許晝是什麽人,但嘴上也不願意饒人。
他問許晝:“你……見過你生母了?”
楊循光停下腳步,他們又走到那鼎巨大的香爐那兒,他把手裏那三柱高香放進去,許晝垂下眼,她比他矮一個頭,垂目看她,能看到她細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
她不想說。
或者說,現在還不是時機。
楊循光嘆口氣,這時候手機響起來。
——“楊隊,是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對對,發現的時候已經沒氣了,死者叫李紅梅,是個自由職業者,經營一家蹄花店,在青牛宮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