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心髒博物館16
【心髒博物館16】
許晝洗澡洗的很快。
水聲停下的時候,曹萌敲了敲門,觊着門打開一條小縫,她把幹淨的衣物送進去。
許晝迅速穿上衣物,舊的疊好,卷成一個卷兒,推開門,蒸騰的水汽從浴室裏飄出,她頭上裹了毛巾,慢步走到曹萌身邊。
曹萌準備了塑料袋,撐開,示意她把舊衣服放進來。
“我會處理好。”頓了頓,曹萌說,“三天後,我和楊隊會面,你有什麽話讓我帶給他麽?還是……”擡眼看她,“你跟我一起。”
許晝知道,從她離開案發現場,就應該已經被拍成了照片,楊循光沒來找他,多半是因為照片到了市局,他保不住她。
“不了。江遲沒離開,我也不能走。”
曹萌問:“那你接下來?”
“去了結這事兒。”
***
那夜,曹萌早早睡下,等醒過來的時候,屋裏就剩下她一個人,許晝走的無聲無息。
她查了火車票,定了時間,然後給楊循光發了信息。
楊循光那頭沒回複。
曹萌覺得不對勁,于是改了火車班次,準備悄悄去W市。
出發前,她親自去找了泥爺一趟,老舊的小區,破舊的鐵門,和六年前一樣。
Advertisement
曹萌嫌棄地扣扣門,很快有人開門。
開門的人很警惕,整個人藏在門口,只探出上半張臉。
曹萌沖他笑。
泥爺瞬間關上門。
曹萌抵住門,說:“大家都是老相識,我不為難你,你別為難我,這麽多年沒見,讓我進去坐坐總行吧?”
見那門靜悄悄的,曹萌又說:“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門轟的一聲打開,泥爺沉着臉看她。
曹萌笑笑:“我置身事外好多年,來這兒肯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怎麽,不給個人情?”
泥爺的手終于扶在門鎖上,他轉了一圈,門彈開了。
曹萌迅速閃進去,泥爺左右看看,才重新合上門,鎖死。
曹萌輕車熟路地坐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
泥爺去廚房拿了大茶杯,又拎起竈上的長嘴壺,倒了一杯熱水,想了想,從廚房老舊的門櫃裏翻出一盒茶葉,打開蓋子,裏頭就剩下一點碎茶渣。
他磕了磕茶罐,把茶葉倒進水杯裏。
曹萌瞥了一眼泥爺放在面前茶幾上的水,擡眼朝四周打量一圈:“這麽些年,沒添點新家電?”
“添了。”泥爺指指牆面,“液晶電視,挂式。”
曹萌“哦”了一聲。
當年泥爺也是許夜的線人,他們算一塊共事的舊人,可泥爺最後卻突然叛變,成了污蔑許夜的主力軍。
泥爺知道曹萌和許夜的關系,他以為這輩子和曹萌都見不了面,一時間有些尴尬:“你……”
“各為其主,我能理解。”曹萌說,“我背叛紅夫人,你背叛許夜。”
“不是。”泥爺低下頭,“我是為了自己。當時确實缺錢……許警官,是個好人。”
曹萌問:“你見過他那個妹妹了?”
“見過了。”
曹萌:“為什麽不幫她,既然後悔當年,這正好是個機會。”
警方遲遲沒有找到那顆被許夜貪污的珠子,是因為泥爺将珠子賣了。
他當年實在缺錢,偷了珠子又不敢承認,于是指認東西在許夜那裏,沒想到陰差陽錯,竟促成了警局給他定罪。
泥爺說:“紅梅出事了。我不敢再攪進這件事裏,有人為財,有人為命。我一直都是為了自己。”
他十幾歲就從鄉下來到C市,為了生存,什麽髒活累活都幹,可仍舊活不下去,直到他在街口遇到許夜,許夜看中他這些年街頭巷尾跑的靈活勁兒,聘請他做警方的線人。
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兒,小時候村口有電視機,他看到裏頭演得警察都叱咤風雲,風光無限,他當即摩拳擦掌,答應了許夜。
雖然答應為他賣命,但那也是為了讓當時的自己活下去。
泥爺說:“對不起,我當年真的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也不知道許警官他……”
曹萌搖搖頭:“沒事兒,當年情況兇險,沒有你,也會有別人,他們鐵了心要許夜的命。”
泥爺沉默。
曹萌說:“李紅梅什麽時候出的事兒?”
李紅梅是泥爺的相好,這些年兩個人本分過日子,曹萌也就沒找他麻煩,後來聽說李紅梅還開了家蹄花店,做餐飲生意,日子可謂紅紅火火。
泥爺說:“前天。”
曹萌盯着泥爺看。
泥爺繼續說:“是被謀殺的,這些日子不太平,接連死了好幾個女人。我認屍的時候,發現那個手法……和當年那些人一樣。”
“她們為什麽盯上李紅梅?”曹萌一挑眉,“你們又做什麽了?”
“沒做什麽。”泥爺搖搖頭說,“我們一直老老實實的,她們不可能認出紅梅,應該是紅梅命苦,恰好趕上了。”
——所以,C市這些天接連死的那些女人,究竟是為什麽被害?
“她們又回來了,還就藏在這座城市裏,我不想摻和,所以那天許警官妹妹來的時候,我沒出面。”泥爺說,“我當年也幫過許警官很多,也為他賣過命,我現在願意低着頭做人,我就是想就這麽活着……”他殷切地望着曹萌,“這不過分吧?”
“不過分?”曹萌笑起來,“你說偷了那顆價值連城的樹眼藤珠,還說你賣了,那這些年你怎麽過的還這麽寒酸?你騙誰呢?”
泥爺一愣。
曹萌說:“我是看在我們過去一塊共事的交情,才來和你說這麽幾句。”
“當年的事兒是都過去了,再放不下也都得放下,畢竟現在還要過日子,我明白。”
“我可以不計較,但那個女孩兒能不計較嗎?闫鵬在幫她,她遲早得查到當年的真相。”
泥爺讷讷的,張着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曹萌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我勸你現在和我說實話,我答應幫那個小丫頭,等她翻了案,會欠我一個人情,我可以把這人情給你,讓她和你的恩怨一筆勾銷。”
泥爺嗤出一聲笑,那雙眼裏逐漸泛出陰鸷的光:“那個丫頭,能活到那時候?”
曹萌一頓,然後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她擡眼死死盯着泥爺:“你什麽意思?”
***
楊循光錄完口供,就被放出來了。
領導說,這些天他被限制在本市內活動,市局的事依舊不能參與。
他明白,還能當個清閑人,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他先回了家,洗了個澡。
手機上有曹萌發的消息,他給曹萌打了回去,想确認一遍。
那頭過了好久才有人接。
楊循光問:“上午的火車?”
曹萌說:“下午。改簽了。”
“恩。我去接你。”他只字未提許晝,曹萌也沒多說,只說:“咱們見面說,我要和你談談江遲。”
***
曹萌到達W市那天,晴空萬裏,楊循光早早等在火車站門口。
她穿了條碎花連衣裙,外頭罩着短款的牛仔外套,墨鏡架在頭頂,手裏提着一只行李箱,走起路來風風火火。
見到楊循光,一揚手:“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兩個人去了楊循光家附近的甜品店裏。
他們找了間包間坐下。
曹萌說:“我來和你說說往事。”
楊循光做了個手勢:“請。”
曹萌:“你知道江遲麽?”
“許晝生母的養女?”
“恩。”曹萌說,“許晝的生母,也就是傳說中紅夫人的原型。”
楊循光點點頭:“我知道這是個組織。”
曹萌說:“最早也不是組織,确實是個人,還是個女人。傳聞中她第一次作案,是穿了條紅色連衣裙,那個年代的警方愛給嫌疑人起外號,什麽大耗子,二傻子,白切瓜……因為這是個姑娘,所以叫她紅夫人。
楊循光皺眉:“所以這名字是警方給起的?”
曹萌說:“對,這名字最早是從警察局流傳出去的。當時警局還有一沓照片,都是她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是不是很嚣張?”
“是。”
曹萌:“只是照片上的女人沒露臉,只有背影,一頭烏黑的長發蓋下來。”
“照片是匿名寄到警局的。一直沒查到是誰寄的。
“早些年,我誤入歧途,給紅夫人做過事,不過沒做太久……因為她出了事。”
“我記得是六月十三號,她整個人從組織裏蒸發,沒人知道她去哪兒了,有說她死了,也有說她根本不存在。”
“畢竟我們根本沒見過紅夫人本人,只是聽聞頭目是這麽個人,後來……”
“後來紅夫人就成了組織的代名詞。”
“我當時負責的部分是珠寶走私。”
“八月份,我洗心革面,不打算一錯再錯。”
“我把闫鵬藏了起來。珠寶走私,用人胃當工具,當時闫鵬是主要的傳輸人。”
“九月份,我遇到了許夜,我把闫鵬交給了他,并答應當他的線人。他允諾我,等鏟除了這個組織,功過相抵,我能當個普通人。”
“但沒想到……”
許夜最後出了事兒。
楊循光說:“許夜貪污這個案子,我知道的不多,局裏一直都對這事兒閉口不言。”
“許夜被定罪貪污,是因為一個叫沈傲的人,沈傲有個诨號叫泥爺,他偷了那顆珍珠,給了江遲。”
“江遲據說是紅夫人的養女,紅夫人出事沒幾年後,她就成了組織的一把手。”
“她這個人和紅夫人不一樣,我們都見過她本人,她是個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