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心髒博物館15
【心髒博物館15】
這就是江遲送給許晝的大禮,周耀明的命。
許晝楞在原地。睜着眼,看一地猩紅。
江遲還是笑意盈盈的,她松手,把刀子仍在周耀明身上,然後扯下手上的透明手套,又從兜裏拿了帕子,撫上臉的一側,細細擦拭。
一邊擦一邊說:“你不是在找他嗎,我送給你。”
許晝頓了一下,幾乎是咬着牙問:“他怎麽你了?”
江遲還是笑着:“清理門戶。鑫海基金會被查,周家的雪鹽暴露,我們的雪鹽生意做不下去了。這個人,不聽勸告,執意要在這邊繼續雪鹽生意,我沒辦法,又想着你在找他,索性做個人情,把他給你。你高興嗎?”
之前在密室裏,許晝将“天師”售賣雪鹽的消息給了江遲,換一條生路。
她想到江遲會去清理這些人。但“天師”在警方手裏,不會出事。
她沒想到,江遲居然能找到周耀明。
“新式的H-X雪鹽我們得不到,舊式雪鹽式微,這些小生意都走到了末路,我不打算要了。門戶該清理清理,該解散解散,反正後續警察都會找上來的。”
江遲低頭看周耀明:“我已經說了停止,他不該背着我繼續。”
“周耀明背着我洗掉身份,繼續經營雪鹽,這樣下去,出事的會是我。”
如今鑫海基金會被查,剩下的零散人員也都是強弩之末,雪鹽暴露後,涉及雪鹽的三個組織——周家、康家、紅夫人,都在被警方追着查。
周家和康家已經完蛋,就剩下她們了。
只要她們稍微出點事,哪怕是在C市,那些遠在W市的警察也會聞着味過來,到時候還要斷枝斷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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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大的産業,也經不住這麽斷。
“紅夫人”這方曾遭受過重創,江遲心裏清楚——他們韬光養晦多年,才有如今再起的東山,要是再有差池,那真是氣數盡了。
江遲擡眼提醒她:“我要走了。你也快走吧。不然到時候說不清。”說完,沖她嫣然一笑,背過身,很快攀上牆垣,消失在視線裏。
許晝有些恍惚,眼睜睜看着江遲逃走,也無動于衷。
她想追,但是她知道,追不上的。
“紅夫人”這方勢力如今的掌權人是江遲。
但江遲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她背後涉及的事情非常廣,并不是今天追上她就能解決的。
不過倒是知道了江遲的打算——抛棄“雪鹽”産業,重新做珠寶走私。
許晝有些想笑。
沒想到六年前,許夜拼命壓下的罪惡,在如今終于再次擡起了頭。
×××
楊循光和曹萌怎麽都沒想到,許晝會突然跳窗。
兩個人先是呆呆愣愣地看着空蕩蕩的窗口,然後楊循光先反應過來,追了出去。
可許晝早就沒了影。
他停在原地,一時無措。
曹萌從大門繞了過來,問他:“這是……怎麽了?”
楊循光撥通許晝電話,那頭顯示已關機。
他對曹萌說:“不知道,應該是她看到了什麽人。”
這時候電話響起,是市局打來的,楊循光剛接起來,那邊就爆炸了。
警局接到報警,還收到了照片——許小姐在陋巷裏遲刀殺人。
照片裏許晝的面目清晰可辨,死者是個大肚子男人,躺在地上,肚子上扔着一把刀,周遭全是血跡。
領導質問楊循光:“許晝在哪呢?”
兩個人是一起出去交流學習,怎麽當中一個就涉及了命案呢?
領導氣的青筋一突一突:“現在C市的兄弟正在去案發現場的路上……這照片既然能寄到我手裏,必然還有其它地方。你,趕緊回來,我去堵輿論。”
楊循光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周身血液都漸漸冷下來。
到底是誰拍的照片?又是誰把照片寄到市局?
曹萌滿眼憂慮地望着他,楊循光挂了電話說:“許晝出了事,我壓不住,得回去一趟。現在就走。”
“許夜的案子必然要翻,如果你還願意說當年的事,打我電話。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曹萌說:“不用了,我們W市見,我說了要幫她就幫她。我這個店鋪關門要點時間,我打包行李也要時間,三天後,我去W市找你。你先處理許晝的事。”
許夜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
時間緊迫,許夜直接去了火車站,找了最近的班次回W市。
等踏入市局,拿到照片,楊循光就覺得渾身血液都結成了冰。
照片裏的許晝眼神空洞,仰頭看着牆垣,她身前躺着一具男人的屍身。
恰好,C市案發現場的照片也傳了回來。
楊循光一眼認出,受害人是周耀明,他閉着眼,臉上那條蜈蚣疤痕太清晰了。
許晝殺人後失蹤。
附近監控有拍到她離開的身影。
百口莫辯。
警方認定,許晝是頭號嫌疑人。
楊循光暫時被卸下職權,要配合錄口供。
——周耀明已經被抹掉身份,警方查受害人的身份會不會是一片空白?
——唐圓的死,會不會牽扯出雪鹽?
——密室裏,許晝到底是怎麽出來的?
——究竟是什麽人,把照片發到了市局?
楊循光被帶走前,一直垂着眼。
做局的人好厲害,一石二鳥,既讓許晝不敢露面,也讓他沒辦法插手。
他現在暫時幫不上忙,只能祈禱許晝能平安。
×××
從死亡的陰影裏出來,許晝後知後覺地想起江遲的提醒。
——快走,免得說不清。
自己多半會被“心髒組織”拍到,到時候又是一沓清晰的照片,這照片說不準會不會到警方手裏。
上一次他們雖然說不相信“紅夫人”這個名詞的存在,但一定會留心。
如今,可能真的說不清了。
她很快離開現場。
老舊的巷子像是迷宮,她借助爬牆,直接走了出去。然後盡量避開路上的監控,往沒人的偏僻處躲避。
這樣無頭蒼蠅的逃跑沒有意義,她的身份證用不了,晚上沒去處。做什麽都做不了。
她事已至此,還是得尋求曹萌的幫助。
————
曹萌的店鋪關的無聲無息。
本來也沒幾個客人,她在門口豎了牌子,上頭寫着:老板娘因家事回老家,店鋪暫時關門,無限期。
大玻璃門一鎖,卷簾門也放了下來。
夜晚,她躲在裁縫鋪裏收拾東西。
她沒有外租房子,吃住都在這間裁縫鋪裏。
燈只開了一盞臺燈,室內只有微弱的一點光,就着這點光,她收拾起了行李。
這些年,她就是水中的一葉浮萍,随吃随穿,行李能少就少。收拾半天,發現竟然沒添什麽新物件。
都是過去剩下的——老舊的照片,一只紀念玩偶,一些首飾,就是全部。
她坐到臺燈邊,一張一張翻老照片,當中有一張她和許夜的合照。
許夜挺喜歡笑,照片裏,他靠在陽臺邊的橫欄上,身後大團的黑。
而她站在許夜旁邊,也在笑。
按理說,這麽黑,不應該能看到人,但是照片拍的時候是曝了光的。
這就導致人格外白,光團是從中間向外發散,她們的眼裏有白點,頭頂發黑,乍一看稍微有點吓人。
曹萌不自覺笑起來。
她知道他叫許夜,有個妹妹叫許晝。
而他一直叫自己曹萌,但那不是她真名,是她披着別人的皮。
他真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什麽。
曹萌有些唏噓,嘆了口氣,把照片舉到眼前:“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看你吧。”
她背叛紅夫人,選了許夜這個警察,又将珠寶走私案的幸存證人闫鵬交給他,她給了他這麽多東西,讓他做了那麽多保證,可他最後卻死了。
曹萌說:“你怎麽就這麽死了呢?我還以為你是騙我的,你神通廣大的,能不能突然活過來,說這都是假的呢?我們繼續把這案子查完,然後我去做我的生意,你去過你的人……”
說到這兒,她說不下去了,嗓間梗了東西。
她把照片對折,再對折,等對折不動的時候,突然從中間往下一撕。
這唯一的一張合照就這麽撕開了。
這時候,窗戶那邊傳來動靜。
她吓了一跳,警惕地望過去。
她看到一個人頭,漆黑的眼睛嵌在人頭上,一眨一眨的。
許晝大半夜的吓唬誰呢?
曹萌氣不打一處來,那些傷感也短暫的忘記了。她走過去,把窗戶打開,然後把許晝拉了上來。
許晝渾身味道很大,臉上髒兮兮的,很狼狽。
曹萌問:“你這是?”
許晝說:“掉垃圾桶了。”
“……”
“楊隊回去了,他說你出了事兒。”
許晝:“恩,我現在不能露面,身份證也不能用,我沒住處,能在你這兒……”
“可以。”曹萌指了指一側:“衛生間,先洗個澡,對了……”曹萌又叫住許晝,“路上沒人看到你吧?”
“應該沒有,攝像頭我都是避開的,他們暫時找不到我,我不能待太久。我争取不牽連你。”
曹萌說:“我不怕你牽連,你……先去洗澡吧。”
等許晝進了衛生間,水聲傳來,曹萌趕忙去衣櫃裏翻找,許晝身材纖瘦,和她其實……差不多。
她的衣服,許晝應該能穿。她挑了幾件黑衣服,和幾條方便行動的褲子,又找了一頂帽子出來。
然後從衣櫃裏的抽屜最下層,掏出一沓現金。
出門在外,錢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