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心髒博物館24
【心髒博物館24】
許晝毫不客氣:“你才是挑事的那個人。”
從水果硬糖到雪鹽,再到如今“心髒組織”的浮出水面,江遲一直滲透其中,甚至參與了每一樁案件,因為藏得實在太深,如今才終于露出水面一二。
許晝兀自坐下,依舊擡眼笑:“江遲,你不覺得這一路太順利了嗎?你沒查過我嗎?你真的不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事情敗露,只敗露了千分之一,鑫海基金會那樣的清查,都沒找到江遲的蛛絲馬跡,而如今因為幾樁“毫無頭緒、毫無關聯”的兇殺案,就能把江遲從陰影中拖拽出來。
江遲有點明白了:“你也參與了?沒想到,你和我是一樣的人啊。”
許晝拿起筷子,在略微發坨的面上挑了一下:“我可……”
“當啷”一聲,是面碗扣在地上,湯汁流了一地,還有蒸騰起的熱氣,江遲站上椅子,又躍上桌子,像一只貓一樣竄到許晝跟前,擡手掐住她的脖子。
許晝沒有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硬生生往椅子背上靠過去。
椅子背受了力,椅子腿擦着地往後仰,許晝手裏的筷子還插在面裏,她沒松手,面就跟着手一塊滑下桌子。
又是“當啷”一聲。
許晝這碗面也扣在地上。
同時椅子徹底倒下去,許晝整個身子摔在地上,後腦勺重重磕了一下,她眼前發暈,江遲就勢撲在她身上,手上才剛松了的勁兒,又重新續上了——她狠狠掐住許晝的脖子。
江遲沒下殺手。
她給許晝留了空間,讓她呼吸。
她不要她的命,只想讓她受制于自己,稍微老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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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晝雙手朝兩邊劃拉,地上粘膩的湯面沾到衣袖、手上,狼狽又難受。
江遲分神看了一眼,有點嫌棄:“你別動,再動我就弄死你。”
“我……怕你……嗎?”許晝咬着牙和她嗆,同時腰部用力,腿彎起,讓腳踩住地面,下半身試圖掙脫江遲,即便掙脫不了,也能給她增加點難度。
果然,江遲略微松手。
許晝知道,現在去扳她的手,約等于無用掙紮,所以她兩只手一直在兩邊搜索,突然,入手一片涼,是碎碗的瓷片。
她擡手就朝江遲紮過去。
紮到太陽穴,剛破皮,江遲就偏頭躲讓,瓷片一路下劃,劃過臉頰,又割到脖子,最後帶破鎖骨上的皮。
瓷片上沾染了血,血水糊在手指間。
許晝又擡手要去紮第二下。
江遲起身後撤,同時罵她:“瘋子。”
許晝從地上坐起來,咳嗽兩聲,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江遲,同時手攥着碎瓷片,不放松一點警惕。
江遲受了傷,眼裏浮出狠厲,她也不是省油的燈,碗又不是只碎了這一只,她抄起身後的碎瓷片,要以牙還牙。
許晝閃身後躲,奈何腳底都是湯汁,不慎摔了一下,她慌忙後措,背靠上沙發,她擡手抽過沙發墊擋在眼前。
江遲手裏的碎瓷片紮到墊子上。
同時許晝蹲起,松了碎瓷片,雙手按住墊子,往前使勁一推,江鳶摔倒在地,然後後仰躺下,許晝占了上風。
這時候,江遲含混不清地提醒她:“你的目标絕對不是我,留着我,是因為我對你有用,你想清楚。”
許晝簡直無語:“是你先動手的,好好說話不行麽?”說完自己覺得挺心虛,陰陽怪氣先開口的好像是自己。
許晝松手後退,江遲也起身後退。
等相對安全,兩個人喘息片刻,各自坐下、坐好。
許晝看着一地狼藉:“好好請你吃個飯,完了吧。”
江遲說:“你……請我吃飯是想說什麽?”
許晝整理了下袖口,拍了拍油漬,說:“我知道你現在孤立無援,因為C市的這些兇殺案,許夜已經抛棄了你,你現在聯系不上他,對麽?”
江遲啞然。
許晝:“你和我整弄這些花活兒,無非是窮途末路,想用我引出許夜,或者,想讓我去找到許夜,你覺得如果是我的話,他一定會見。”
說到這,許晝皺起眉:“既然怕他抛棄你,為什麽要在C市幹那麽多事,多少條人命,你睡覺的時候不會害怕麽?”
江遲說:“你不懂。”
許晝突然說:“你知道紅夫人是個什麽人嗎?”
江遲一愣。
“紅夫人”這三個字,仿佛是掐斷過去的閘門,如今許晝将這閘門放開,讓記憶如洪水般席卷而來。
江遲突然沉默,她盤腿坐好,垂着眼,回憶往昔。
她記得,她剛被紅夫人領養的時候,紅夫人雖然對她盡心溫柔,但總覺得她是像在對另外一個人好,隔着歲月,她仿佛在過另一個女孩的生活。
江遲說:“她沒和我說過過去,印象裏的她,總是一臉愁容,喜歡獨處,有時候我給她送水,她會讓我出去,說我打擾她想事情。”
“想事情?”
“恩,她很喜歡獨自想事,說有些事情沒理順開,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頓了頓又說,“我不喜歡她這樣。”
紅夫人領養江遲的時候,已經不年輕了,她常穿素色的衣服,不怎麽打扮,必要的時候才會化點淡妝。
她頭發很長,雖然燙成了時興的波浪卷,但不怎麽打理,經常蓬蓬着,看着很老氣。
她記得,大概剛上初中,周末,她睡了個懶覺,正迷糊着,突然門被鑿開,還在睡夢中的她被人從床上拎起。
滿腦子困頓,卻被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打醒。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紅夫人有着和這個年齡不相符的瘦削,顴骨突出,兩頰凹陷,眉毛細細地挑起,五官還是很好看,可處處都透露着刻薄。
她說:“你看看你的成績。”
120的滿分,只有76,她覺得不上不下,可“紅夫人”不滿意。
紅夫人說:“你爸爸可是個教授,學術界有名的人物,你怎麽這麽不争氣,你這樣,他還怎麽喜歡你,他的那個兒子,年紀輕輕就很厲害,你怎麽和他比。”
短短幾句話,聽得她懵懵懂懂。
她是被領養的,從來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母親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爸爸是誰?”
“紅夫人”愣住,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她的容貌,突然悵然若失地說了句“我弄錯了。不是她啊。”
江遲雖然年紀小,但已經知道母親說的什麽意思——她的女兒,不是自己。
“紅夫人”眼裏有掩蓋不住的失望。
這失望就像是一根針,刺進了江遲的心裏。
後來,她變得很刻苦,也很努力。但她總能從母親嘴裏,有意無意地聽到諸如“不像。”、“她不會這麽做的。”恩,這次做的挺好,要是她也能這樣的話……“、“到底不是她”這樣的話。
心裏的那根刺越埋越深。
她也想過用更努力來獲得關愛,但最後都是付諸流水的徒勞。
母親的這些話一遍一遍印在心裏。
“那個人”仿佛是一座永遠不可逾越的大山。
當時的她覺得,她和母親的隔閡在于“血緣”。
因為沒有血脈相連,所以不會心意相通。
問題爆發的契機,是江遲發現了一只密碼箱。
她撬不開,但對裏頭的東西格外好奇。
因為她偷偷觀察到母親對這只密碼箱的珍愛。
她曾經會演戲——假裝在母親面前狀似無意地看到箱子,然後甜甜地詢問母親,這只密碼箱是什麽。
但母親每次會敷衍她,并催促她趕快離開。
她覺得,那只保險箱,或許就是“大山”的真面目。
于是她把破解密碼當成游戲。
江遲剛開始不理解人世間的規矩,不明白學校的意思,所以通過不了應試教育。
但這掩蓋不了她的大腦很獨特,她有具備成為“聰明人”的才智。
所以,那只密碼箱的密碼,很快被她破解出來。
密碼是三位數構成,只要做足夠多的組合,有足夠的耐心,再在母親面前掩藏好自己的好奇心。
來日方長,是個人都一定可以打開。
密碼數字是:613
那是許晝的生日。
她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母親的親生女兒是誰,她才意識到,613這個數字對母親的意義。
怪不得用這三個數字當密碼,怪不得母親總提起“她”。
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嫉妒,江遲覺得心裏一陣虛空。
她忽然覺得,過去度過的日子已經變得不再真實,一切仿佛是蓋在謊言上的大廈。
大廈歷經風蝕雨淋,如今只剩下殘朽的框架。
她對自己的過去産生懷疑。
甚至懷疑當初紅夫人領養她的目的。
紅夫人曾經回答過:“因為覺得你和我很有緣,你就是我女兒,我愛你。”
騙子,都是騙子,無非是填補自己的愧疚,這場相處裏,沒有任何情義。
江遲記得,當時打開密碼箱,裏頭放着的是一張合照,江遲一眼就認出,照片上那個年輕的女人就是“紅夫人”。
和如今的母親五官一致,只不過在這張照片裏,母親很年輕,臉頰飽滿,容光煥發。
她如瀑的長發齊整地洩在身後,身上穿一條緋紅色連衣長裙,裙至腳踝。
明豔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