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心髒博物館27
【心髒博物館27】
烏雲翻湧,雲線向遠方拖去。同一天空之下,許晝正和江遲收拾一地碗筷。
粘膩的湯汁被抹布抹去,碎瓷片被一股腦打包丢進垃圾桶。
江遲覺得這個畫面十分詭異,她坐進沙發裏,目送許晝走進卧室。
許晝去卧室裏換了新的衣服——合身的黑衣黑褲,腳上穿了短靴。很方便行動。
出來時,江遲注意到她把頭發散了下來,手腕上纏了白布條,最外頭繞着“琴弦”。
一個小時前,許晝舉着那根琴弦到燈下,細細的絲線泛着亮。
她介紹說,“琴弦”來自一把古老的小提琴。
江遲跟着許夜那麽久,都不知道“心髒組織”最核心的秘密,都不知道那座“博物館”的存在。
許晝說,許夜整改的“心髒組織目的”,就是為了讓心髒去保護深處的那座“博物館”。
八年前,許夜追查了一樁珠寶走私案,走私的物品就是那把小提琴的零件,現如今這些零件都陳列在心髒博物館中。
所以貪污案是真的,許夜真的将東西拿走了。
因為這是“第五音符”要找的東西,是許夜釣出他們的誘餌。
許夜要等着那些接近黑暗核心的成員,前仆後繼的來拿。
窗外暴雨如注,許晝嗓音冰涼。
她說,其中最寶貴的,要屬那顆從達幹國度偷渡而來的“樹眼藤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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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只有四根,奏不出第五個音符。
而這顆珠子是能讓小提琴奏出第五個音符的關鍵。
所以那個關于“樹眼藤珠”的傳說,應該是第五音符的秘密。
最早,這顆珠子借助沈傲,也就泥爺的手,流傳到市面上,讓觊觎的人一一浮出水面。
許夜特意編了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他要其它為了獲利,或是跟風買珠的富商和真正的核心成員區分開,他想知道第五音符的幕後人究竟是誰。
多年追查,他發現了一個姓裴的人。
許晝說:“是叫裴暮。”
裴暮年輕的時候,曾去印良國度旅游,那會兒我國出去旅游的人還沒有那麽多,印良的游客大多來自遠歐。
印良人民沿河而居,岸上許多尖頂的小屋,還分布着許多寺廟,他們說着不同的語言,穿着顏色豔麗、寬松的衣服,身上佩戴着許多金銀首飾。
裴暮混在一衆高鼻梁深眼窩的遠歐游客中,去打卡了一個又一個的熱門景點。
那會兒印良的旅游業不發達,大多都是門口站着個人收門票,他們和旅客語言不通,一般都是用手指比劃,也不接受砍價,态度很惡劣。
景點沒有配套設施,也沒有商業化的文化宣傳,走馬觀花地看下來,興致很快消磨,原計劃半個月的出游,大約一周,裴暮就意興闌珊。
印良經濟不發達,吃的也不對胃口,他最後辭退了全程導游,把自己的生活發展成每天窩在酒店睡到日上三竿,然後随便吃點,再獨自出門瞎晃溜圈,畢竟這樣,無拘無束,不用守時,也不用忙忙碌碌,也算是恪守了旅行放松的目的。
直到臨走的前一天,他正打算給自己的瞎溜達收個完美的尾,突然,他注意到,常走的那條路路邊有一顆參天的芭蕉樹。
這樹發現的很古怪,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不應該啊。
寬厚的葉子透下大片陰影,他忍不住走進這片陰影裏,一擡眼,看到一扇拱形的木門。
木門刷了白漆,很有遠歐的風味,只不過風味不正,還融入了點當地特色——門框上雕刻着精細的花紋,仔細看,像是印良民衆崇拜的蛇圖騰,好像還有老鷹,他看不明白,不自覺走近。
門裏面關的是個花園,修的很窄,但很長,一眼望不到頭,右邊是白色平頂的房子,窗戶刷了褐色的油漆,雕刻的花紋和門框的很像。
房屋下有饒邊一圈的低矮灌木。
左邊陽光斜照而下,根根分明,像是打開的這扇。陽光灑落之處,似乎是一塊塊連成排的墓地,落滿灰塵樹葉的墓碑,上頭還挂着十字架。
墓地和房屋兩側的環境淩亂不堪——雜草,樹木,纏繞在樹木上的藤蔓,相處争奪領地,又髒又亂地擠在一塊。
看着不像是屬于這個庭院。
果然,仔細分辨,就會看到墓地和房子兩側,有試圖攔住雜草藤蔓進攻的細小圍欄。
裴暮想進去看看,但這門口沒有收門票的人。
他有些猶豫,就在發愣間,有一對遠歐的小情侶也走到近前,他們嘴裏嘀嘀咕咕在讨論什麽,然後轉頭看向裴暮。
裴暮擺擺手:“NO,I dot~t know.first time!”
小情侶笑着相互對視一眼,裴暮覺得有點尴尬,連忙假裝看別處。
這時候,他看到又走來了一個人。和他一個人種,只不過皮膚略黑,帶着草帽,身上穿花襯衫,下頭大褲衩,腳上登着一雙涼鞋,十足十的旅游度假範兒。因為是同胞,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這人展開手裏的地圖,疑惑地皺起眉頭。
裴暮很少和人搭話,他随即垂下頭,裝高冷。
遠歐小情侶最先發現蹲在牆後的保安。
保安走過來,嘴裏叽裏呱啦說了一串話,一邊說一邊點頭,然後張開雙臂,像是趕小雞一樣把他們往裏趕:“go!go!”
他跟随着幾個人一起進去,穿過灌木,走上廊道,和大家一同參觀右邊的平頂房屋。
至于進去後,看到了什麽,裴暮記得不是太清楚。
他就記得空間狹窄,到處都是灰,沒有燈,光線很暗,窗外都是能擋住窗戶高的枯草杆,還有泛黃卷曲的草葉黏在玻璃窗戶上。
然後,起火了。
大火一觸即發,火見風就燒,迅速吞噬了這間房子,他從來不知道死亡可以這麽近,尖叫聲、驚呼聲充斥耳畔,四個人都慌了,簇擁着擠挨着往外逃生。
太過驚險,裴暮至今記得那種灼燒皮膚的熱浪,記得滿頭的大汗,記得在危急關頭人性的選擇。
只有他一個安全逃出來了。
當時身後還有一個尾随者,只不過他走慢了一步,渾身都被點着,像是一顆彗星,拖着長長的火線,奔跑在沿河的道路上,他不知道氧氣是火燃燒的條件。
火勢越來越旺,岸邊被他驚擾的雞飛狗跳,在達幹民衆的尖叫聲中,他終于選擇墜入河道。
河上修了拱橋,橋上有賣水果的當地住民,他們叽裏咕嚕的大喊,迅速跳下河道撈人——河裏不只有他,還有其它受到驚吓,不小心掉入河道的達幹民衆。
當時到處都是混亂,而裴暮穿梭其間,腳步沒停,一直在跑。
他嗓子很疼,嘴巴一直張着,口腔過了煙霧,又焦又疼,想出聲,卻發現什麽都叫不出來。
再後來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
只知道最後裴暮回國了。
他回國後就像變了個人,脾氣古怪,經常發作。
可能是因為,他變成了一個啞巴。
生理上的變化,有時候也能影響心理。
許晝說:“你聽過這句話嗎?上帝給你關了一扇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他雖然啞巴了,但音樂上的造詣突然上去了。”
他人生後期很有錢,是個不折不扣的富豪,吃穿不愁,就開始追求精神上的滿足——他很注重生活的品味,三天兩頭滿世界飛,去聽音樂會,去附庸風雅,去和各種音樂大家,探讨、學習、交流。
直至垂垂暮年,命不久矣之時,他突然請了三個年邁的工匠,這些工匠都是國內頂尖的手藝人,裴暮要讓他們為自己打造了一把十分珍貴的小提琴。
說到這,許晝的語氣變得淡淡的:“這把小提琴很特殊。”
她說:“據說琴頭和琴頸是用遠歐人的人骨打造,指板是用印良人的頭骨做的,面板、背板、側板都是珍貴的百年木材——都是非法獲取,而琴的面板上鑲滿了各種價值連城的珠寶,側版的角落裏還雕刻了一個‘裴’字。”
江遲一邊聽,一邊給自己的手腕纏上了白布,然後也把自己的“琴弦”繞了上去。
許晝說:“這把小提琴不是用來彈奏的,它是用來滋生罪惡的溫床。”
這把琴造好以後,裴暮卻已經去世了,去世前他就已經老的瘦骨嶙峋,幾乎吃不下任何東西,滿頭白發掉的稀稀疏疏,在頭頂留下一個锃亮的地中海。
牙齒也都沒了,臉頰凹陷下去,一雙死魚眼凸出來,明明眼神渾濁,卻投射出可怕的兇光。
他日日都要用手指在打字機上敲下:好了嗎?
有時候天公就是這麽作弄人,他一直在等着這把小提琴做好,可老工匠師父那雙精巧的手,就是慢了那麽一步。
裴暮甚至咽氣時,眼睛都是睜着的,他滿心的惦記,去地府都走不穩路。
生前沒有見到這把小提琴他,死後琴被家人拿去珍藏。
經過漫長的幾十年,這把小提琴已經被不成器的子孫後代拆的零零散散,那些部件變賣的變賣,失竊的失竊,一直都處于未知狀态。
可近些年來,有些部件卻開始出現于人世,它們在黑市流轉,成了偷渡者嘴上的大貨。
江遲問:“所以……呢?”
許晝說:“我現在帶你去那座心髒博物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