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當穿過窗戶的陽光射在男人眼皮上的時候，男人猛的睜開了眼睛坐在床上。

房間裏什麽都沒有變，但男人直覺有什麽不一樣了。

男人這樣想着，卻不敢确定，生怕這只是他的幻覺，稍微一個不慎就會打破的夢一樣。男人一向沒有焦距的眼眸，這幾年來第一次燃上名為希望的神采，竟讓男人一下子像年輕了幾歲一樣地精神奕奕。

房門外的廚房裏傳來一些聲音。

男人抓着被單的手，緊了緊，他小心翼翼地穿上拖鞋打開房門，今天的陽光似乎特別明媚，連一向有些灰暗的房子也染上了暖洋洋的黃色的光輝。有些像是夢境。

男人不敢眨眼，緩緩穿過客廳來到廚房，然而廚房裏沒有一個人，男人呆呆地看着，太陽像是被烏雲一下子遮住了一樣，沒有了影子。

“爸。”身後傳來一個低沉地好聽地聲音，男人轉身，才看到兒子正端着早餐站在廚房門口對他笑。

笑容就像是那張照片裏的一樣，那麽帥氣。

“爸，來吃早餐了。”兒子解下圍裙，又進去拿碗筷了，順道還捏了捏男人有些瘦削的臉龐。

男人愣了一下，覺得面皮上傳來的痛感夾着一絲甜蜜，男人看着兒子沒有了動作，直到兒子用手指敲了敲他的額頭，男人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沖進衛生間刷牙洗臉，然後又急匆匆地跑回飯桌旁，男人生怕一個不留神，兒子又不見了。

但是兒子已經坐在對面了，就像5年前一樣。

可是又有點不像。

男人發現兒子對着他不再眼神閃爍，不再總是故意回避他，似乎5年前的那次離家出走從沒有過。

兒子在給他盛粥，不過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男人也覺得好看。就算是做夢也好，拜托不要讓他這麽早醒來吧。

“爸，你就只知道看着我，都不吃嗎？”兒子也是一直看着男人，見男人不動筷子，便起身坐在了男人身邊。“要不要我來喂你？”

兒子有些像開玩笑地拿起了勺子，勺了一勺子米粥，說要喂男人的時候，勺子已經到了男人唇邊，男人竟聽話地張口吃了。

兒子見男人這樣，臉上笑意更深，一勺接着一勺地喂着男人。

男人有些貪婪地看着兒子，現在的他随意的坐在自己身邊，陽光照射下透着光亮的頭發，單手托腮對他笑的表情，每一種男人都覺得看不夠。畢竟是5年不見了，怎麽能不想念呢。

男人微微地又往兒子身邊靠了靠，直到手指碰到兒子上衣的下擺，才覺得安心了些，于是兒子上衣下擺的一角就被男人死死地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

其實，兒子的手就在不遠，但男人卻是有些害怕去觸碰的，5年前聽到的那句話，對他來說還是有些影響的，如果他再觸犯到這個禁忌，兒子不知道會不會像5年前一樣，再次離家出走。

他不敢想。

因為害怕，男人臉上漸漸沒了笑容，原本淡去的恐懼又慢慢在侵蝕着他的心。所以當男人看見兒子起身要走，也顧不得想其他，雙手像自己有了意志一樣，猛然抱住了兒子的手臂。兒子大叫一聲，男人聽不清楚是什麽，忽然身上臉上被什麽黏糊糊的液體沾了一身。

“爸，你沒事吧？”兒子趕緊抱着男人，檢查男人身上有沒有受傷，“還好粥都涼了，不然燙下去就麻煩了。”

兒子細心地用衣袖抹去男人臉上沾到的米粥，男人才知道原來不小心打翻了兒子手中的碗，還剩下半碗的粥水全都倒在他們身上了。男人心裏愧疚極了，竟然會犯這種錯誤。“對、對不起，我一時心急——”

男人擡頭，才看清兒子臉上頭發上的粥水比他沾的還多，心裏更着急了：“你沒事吧？”

男人也擔心兒子會不會被燙到，還好抹去那些粥水後的臉上連紅痕都看不到，這才真的放下了心。

“爸，你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弄的到處都是，我先去收拾收拾。”兒子嘆了口氣，有些無力地看着眼前的爛攤子。也不管男人不願意，推着男人便去了浴室，給男人拿了一套睡衣先換着。

男人也是急急忙忙清洗後出來的，看到兒子還在，才松了口氣。

兒子随便拿了套睡衣進浴室，男人則在客廳裏坐在沙發上無聊地轉着頻道，剛剛打翻的東西都已經打掃好了，聽着耳邊沙沙的流水聲，這情景讓男人想起5年前，這麽相似，男人的心情不由得有些忐忑起來。

水流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止的，兒子拉開浴室的門的時候，男人還是吓了一跳，他看向兒子，兒子身上的睡衣還是小了，有點滑稽地露出了細長的雙手雙腳，兒子卻不在意地用毛巾擦拭着濕漉漉地頭發。

“撲哧！”雖然知道不可以，可是看着兒子這樣的打扮，男人還是不小心笑出聲來，原本緊張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兒子翻了一個白眼：“啧！早知道應該要買睡衣的。”

臉上卻沒有不滿，反而還對着男人擺起鬼臉來。

“待會一起去買吧。”男人笑着說，兒子不知不覺已經長得比他還高大，因為怕再惹兒子生氣，男人重新買了睡衣，當然還有兒子的，這件睡衣還是他特意買了大一號的，可是兒子穿起來還是有些顯小。

“那好，爸要陪我一整天哦！”兒子勾起嘴唇，男人突然覺得現在的兒子比以往帥氣了幾分。

一定很多女孩子喜歡他吧。男人想，心裏有些高興，卻也有些失落。

兒子大步走過來坐在男人身邊：“在想什麽呢？”

兒子突然放大的臉讓男人吓了一跳，男人撫着胸口，微微別開臉。“沒什麽……”

“爸，幫我吹頭發吧！”兒子遞給他吹風筒，然後坐在男人旁邊低着頭。

男人順從地打開吹風筒，因為身高的關系，兒子已經低着頭了，可男人還是得跪在沙發上直起身才能幫兒子吹頭發。

客廳裏靜的只剩下吹風筒的聲音，男人小心翼翼地，生怕5年前的情景再次發生，所以就連自己熱得流汗了，也不敢解開扣子。

兒子的聲音從下面傳來：“爸，太熱的話就讓我自己來吧。”

“不、不用，我不是很熱的。”男人連忙辯解。

“還說不熱？”兒子伸手抹了一下男人的脖子，“身上都流汗了。”

“不礙事的。”男人的聲音小了些，手上的動作卻不見停歇。

兒子沉默了一陣：“把紐扣解開吧，這樣涼快些。”

“不用了——”男人剛要拒絕，想了想，還是把上衣的第一個的紐扣解開了。“果然是涼快些了，呵呵”

笑聲卻是有些幹澀。

兒子嘆了口氣。

客廳裏又只剩下吹風筒的聲音。

兒子忽然雙手抱着男人的腰，把身子靠在男人懷中，男人還沒反應過來，腰間傳來的麻癢感霎時傳遍全身，讓男人毫無招架之力地整個人縮在兒子懷裏。兒子在跟自己呵癢呢，但是男人最怕癢了，所以每次都會笑得肚子疼，然後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這次也不例外。

兩人大笑着抱在一起倒在沙發上，男人還在調整着呼吸，兒子抱在腰上的手還沒松開，腦袋時不時拱在男人的胸口摩挲着。

以前兒子還小的時候男人經常這樣逗兒子玩，後來兒子知道他怕癢，經常報複他，不知不覺就成了兒子的專利。

男人怕兒子又突然襲擊他，拍拍他有些濕漉漉的頭頂：“頭發還沒幹呢，會感冒的。”

“嗯……”

兒子發出慵懶沙啞的聲音，從男人身上起來，卻沒有放開環在腰上的手。

胸口有些涼快，男人才發現胸口前的紐扣在剛剛兩人打鬧的時候又松了兩顆，男人趕緊扣回去。

兒子撥了撥眼前的濕發，催促男人幫他吹幹，男人怕兒子感冒，也不理會那兩顆紐扣了，俯身繼續吹起頭發來。

剛才和兒子這麽一打鬧，男人覺得和兒子的關系又親密了不少，方才的尴尬氣氛消失不見了，男人又變回那個心裏只有兒子的父親。

時間過得飛快，等兒子又換好一套衣服後已經是下午兩點，兩人卻還沒吃午飯。男人急忙說着要去張羅做飯，兒子卻制止了他：“我訂了餐廳，出去吃吧。”

兒子說的話，男人從來都言聽計從的，男人尾随着兒子出去，原本想着只去街邊的快餐店随便吃一下東西就好了，誰知道兒子叫了計程車，說了一個地名之後就拉着他上車了。

男人問兒子要去哪，兒子也不說，只是笑了笑，說帶你去吃好吃的。

“其實也不用專門坐計程車去呀，多浪費錢……”男人湊在兒子耳邊低聲說，“坐公交車一樣的。”

“沒關系，你坐好，系好安全帶。”兒子一邊笑着，一邊伸手幫自己把安全帶系好，車裏的空間原本就不大，兒子一彎腰，男人的鼻子和嘴唇都擦到兒子的側臉了，男人有些不是很自在，可是也不敢亂動，只好等着兒子弄好安全帶後坐回自己的位置。

男人心裏自我安慰着：興許是兒子長大了，以前小的時候兒子也是湊過來幫自己拉安全帶的，自己還會捏着兒子那胖胖的小手在玩呢。

男人想着，看着兒子在座椅上的左手，骨節分明，修長好看，男人抓在自己手上，已經沒有軟乎乎的感覺了，倒是十分結實。

“怎麽了，爸？”兒子轉過頭，也不抽回手，只是笑着看着兩人交握的手掌，男人剛要松開，兒子卻反握了起來，輕輕地摩挲着男人的手指。

“沒什麽，爸也只是想起你小時候的事情。”男人沒多想，只是看着比自己大一號的手掌，覺得兒子也已經是可以獨當一面的男人了。“你小時候的手掌肉呼呼的，我最喜歡捏了，呵呵。”

“噗，小時候我就一胖小子，能不肉呼呼的嗎？”兒子笑了笑，随後又皺起眉來。“倒是爸瘦了不少……”

“爸爸老了。”男人不在意地說道，“胖一點，瘦一點也沒多大關系。”

兒子沉默了一陣，再次握緊男人的手：“以後有我在，你就給我乖乖養胖些吧！”

“呵呵，好、好，都聽你的。”男人也笑了，只要兒子可以在身邊，他做什麽都行。

開車的司機先生一直用倒後鏡看着這對父子，雖然奇怪這倆父子這把年紀了還牽手，但也讓他覺得有些感觸：“你們父子間的感情還真好，令人羨慕啊。”

男人抓抓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兒子沒說話，握着男人的手沒有放開的打算，男人也不在意，只是覺得自己和兒子的距離更近了些，心裏反而更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