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肖數在外面吹了幾個小時的夜風,神智漸漸清醒了,懊惱地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幹的都是什麽事啊!現在這個局面,他回去面對肖意都很尴尬,更別說存這樣那樣的想法。以前還能憑沾親帶故的理由賴着,現在呢?估計對方從此見他都要退避三尺。

他在附近廣場上坐了一會兒,目送大媽們跳完舞興致闌珊地離開,忽然想起自己什麽都沒帶,只好硬着頭皮又回去。沒帶鑰匙,他站在樓下按門鈴,心裏有些憋屈。按第三下的時候他就想,肖意估計不肯讓他進門了,得了,找個橋洞過夜吧。

門終于還是開了,肖數露宿街頭的想法泡湯,他屁颠屁颠地上了樓,正好看到肖意走進房間,留給他一個高冷的後腦勺。

肖數簡單洗了一下,連空調都懶得開,縮在沙發上開始盤算。明後天就是周末,一般肖意沒有工作安排的話都會在家,自己要刻意在飯店裏呆久一點呢還是勻出一點時間趁機來個冰釋前嫌?

然而他的計劃還未實行就破産了。第二天肖意就早早地收拾行李離開,連着兩天都沒有回來。肖數忽然心裏就有些難過,這個人明顯就在避着他,是不是真到了他搬出去的時候了?

肖意沒回家,是因為單位組織省內短途旅游。這事陳近很早就提了,延遲到了八月中下旬,氣溫稍稍緩解的時候。肖意原本不參加此類活動,因為昨晚上的那一出,他就有心要避開兩天,想讓彼此都冷靜一下。

因為有同事家屬參加,包了兩輛大巴,周六一早就出發了。到了滑泥公園,看見一群泥猴子在地裏玩鬧,跟肖意坐一起的賀宇則忍不住吐槽:“老頭子的腦洞太大,我越來越不适應了。”

肖意有潔癖,拒絕參加,跟不屑參加的賀宇,另外拉了一人,三人在邊上找個陰涼的地方玩鬥地主。葉依張重王磊這批剛走出象牙塔沒多久的小年輕有的是活力,紛紛歡呼着跑去泥戰了。

三人玩了一會兒,走掉一個,賀宇無聊地收起了牌,看四下無人,就問肖意:“天策的業務,你後面怎麽放棄了?”

肖意感覺屁股底下的石頭有些硌得慌,他換了個姿勢,淡淡地說:“領導風格不習慣,合作不了,就算了。”

“跟大金主較什麽勁?”不明就裏的賀宇白了他一眼,“說白了,我們都是看人眼色的,有錢拿就行。”他只道自己後面撿了便宜,有些過意不去,想要趁機籠絡一下。

“嗯,是吧?”肖意淡淡地應和。

“不過你放棄了也好。”賀宇忽然有些神秘兮兮地湊過來說,“那天我正好去他們總部,你猜我看見了什麽?”

肖意給了一個好奇的反應,滿足一下說故事人的故弄玄虛。

“有個中年男人鬧上門來,拿着張照片說姓楊的傷風敗俗,禍害了他兒子,他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賀宇看肖意扭着頭等他下文,就壓低了聲音繼續說,“聽明白了沒有?那位楊總外面包了個男大學生,被人父母知道了,大鬧一場。”

“後來呢?”

“後來肯定是拿錢擺平的,這事他們總部好幾個人都知道,但誰都不敢把消息透露出去。人真是不可貌相啊。”賀宇感嘆了一下,說,“平日裏衣冠楚楚的,沒想到還有這種癖好。你說兩男人……想想就讓人起雞皮疙瘩。”

肖意沒有說話,像是怕被發覺一般,手指不由自主地碰了一下嘴唇。

“人都說生女兒不安全,要提防這提防那。前段時間不是還有個說話,說你不努力,女兒被別人抱着;你努力,可以抱同齡人的女兒。現在生兒子也一樣,都怕被別人抱着。”賀宇低笑了一下,發現對方有些走神,拍了他一下,“想什麽呢?”

肖意回過神,搖了搖頭,說:“沒有。”

賀宇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男人雲淡風輕的表情裏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憂郁,他忽然輕輕一笑:“你就別在我面前故作深沉了,所裏的那些小姑娘才吃你那套,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什麽意思?”

“白富美倒追你,你還擺姿态?兄弟,差不多就行了,別太過了,跟我們顯擺嗎?”

肖意瞥了他一眼:“越說越離譜了。”

“你就裝,繼續裝!我……”賀宇忽然住了口,看到一坨泥人朝他奔了過來,馬上起身說,“那胖丫頭來了,煩人,我先走了。”

于菲菲原本一腔熱情,發現人跑了,就噘着嘴問肖意:“肖老師,我家賀老師呢?剛還看到他了。”

肖意看了一眼這個一臉泥巴的小胖妞,說:“你家賀老師上廁所去了。”

泥地裏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原本張重他們分成兩隊在玩拔河,拔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忽然混進來幾個不認識的男人,趁機在女生堆裏揩油。張重脾氣一下子爆了出來,他女神還在裏面呢,馬上跟人幹上了,一陣你推我搡的混戰,泥濘裏翻滾了好幾圈,場面一時有些難以控制。

肖意幾個好不容易把人拉開,雙方罵罵咧咧一番才作罷。一群人簡單清洗了一下去賓館換衣服,門口碰到陳近虎着一張臉過來,一個個都有些心虛。

“剛才誰起的頭?”陳近看着他們灰頭土臉的樣子,有些不悅。

張重見沒人應,自己就攬下了。他雖然覺得自己沒錯,不過好好的一次旅游變成打群架,做領導的總是覺得臉上無光。況且今天不止他們所裏的人,還有各自家屬在場,關乎形象。

陳近走到張重面前,這小子長得又高又壯,他得仰起頭跟他說話。他伸手捏了一下對方的胳膊,便聽到哎喲一聲,張重開始讨饒:“別動,脫臼了。”

陳近忽然就沒憋住笑了幾聲,臉色一改,大聲贊許:“幹得不錯,小夥子!敢欺負我們的人,就要跟他們動拳頭。下次遇到這事,別猶豫,給我狠狠地揍,他們要是傷了殘了我貼醫療費!”

周圍人剛繃緊的臉色瞬間放松,大概覺得需要在這個時候表達點什麽,捧場地鼓起了掌。

陳近對肖意指了一下,說:“年底記得給他評個優秀員工獎,不能讓小夥子的手白脫臼。”

張重很狗腿地小聲說:“我今天才發現陳所的高大形象。”

肖意在後面輕輕拍了他一下。

“老大,我的優秀員工獎,你別忘記了!”

“這是值得驕傲的事?給你編個什麽名目?泥潭打架高手獎還是動辄脫臼獎?”肖意充分發揮了他刻薄的本性。

“見義勇為獎!”張重不死心地糾正。

肖意去了房間,這次統一安排标準間,兩人同住,他正好和賀宇一間。房間還算寬敞整潔,還能看到一點海景。他把沾了泥的上衣換下來,在鏡子前一點點撥掉頭發上的泥。

賀宇正躺在床上給他媽打電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對,我到岱山了……刮不走,又不是十二級臺風……知道了,啰嗦……”

肖意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上面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肖數的。他遲疑了一下,将手機丢在一邊。

中午吃過飯休息了一陣,大家去參觀了幾個博物館,領略了一下當地風情。晚上海鮮全席後又去唱歌。肖意脫離大部隊,早早回到賓館。洗漱完沒事幹,躺床上看電視。

賀宇帶着兩個男同事回到房間,說一起打牌。

肖意看三人都有些喝上頭的意思,不想跟他們湊一塊,換了衣服找個理由離開。酒店附近走了一圈,總歸有些悶熱,回大廳裏又坐了半個小時,然後就碰上張重被王磊扶着顫顫悠悠地回來。

“怎麽了?”肖意上前問。

“失戀喝多了,老大,你幫我扶他一把,我去個洗手間先,憋死了!”王磊把醉醺醺的張重扔給肖意,自己跑了。

肖意攙住他一個胳膊,一股酸酒味頓時鑽入鼻子,他皺了一下眉,把人扶上樓。張重跟王磊的房間就在肖意房間對門,到了那張重摸了自己口袋一圈,忽然說:“報告……老大,門卡不在我身上。”

肖意嘆了口氣,想先讓他進自己房間坐一會兒,手剛按到門把,半掩着的門裏忽然傳出幾聲嬉笑。

“不騙你,上回真看到了。一個人進去的,後來衣衫不整地讓人背出來,你說能沒問題嗎?”

“不會吧,肖意不像這樣的人。”說這話的是賀宇。

“同性戀這種東西你光看能看出來嗎?他就算不是,那也是為了利益賣身……”

門哐當一聲大開,張重喘着粗氣撲在其中一個人身上,掐住了他脖子:“媽的,你敢說我們老大壞話,去死吧你!”

屋裏的三人顯然吓了一跳,一時都有些呆。肖意才回過神,把張重拉開,沉聲呵斥:“幹什麽,快放開!”

張重放開那個男的,憋紅了臉,一臉憤怒:“讓他們把剛才的話再重複一次,什麽意思,他們憑什麽這麽說你!”

兩個男同事看情況不對,趕緊溜了。剩賀宇一個有些尴尬,他雖然平時嘴碎,也不至于在背後這麽陰損,況且跟肖意關系還不差。今天因為喝了點酒,三個人不知怎麽就說到了這個事,到現在他還是半信半疑狀态。

肖意臉色有些不好,默不作聲地将張重扶到自己的床邊,将他扔下,自己去衛生間洗了一把臉。剛才在門外聽到他們說話,他确實有些震驚。本來這事沒其他人知道,漸漸地也就過去了。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已成了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後知後覺到這個地步。他可以不在乎別人的目光,可這莫須有的诋毀畢竟讓人不痛快。

他沉默了片刻,放了點熱水,絞了毛巾給張重送過去。那家夥發了一通脾氣,此刻正坐在床邊發呆,看到肖意遞過來毛巾,他給自己胡亂擦了一下,一張緋紅的臉上帶了些霧氣。他朝一邊正想着措辭如何在恰當的時候插一句進來的賀宇瞥了一眼,說:“老大,我剛才可不是發瘋,他們那樣說你比說我還難過,他們憑什麽胡說八道!”

張重在天行也已經快兩年,之前還是肖意面的試,一直是肖意忠誠的跟班,不管平時如何嬉皮笑臉,關鍵時刻立場堅定。肖意像摸小狗一樣摸了一下他亂糟糟的頭發,正考慮着說點什麽,張重卻被這一捋刺激了某根神經,忽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老大,她有男朋友了,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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