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肖數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些落寞，賭氣地又剝了根香蕉吃。肖數後面還真去見了那位姑娘，樓下大媽一直锲而不舍地圍追堵截，把人誇上了天。他去見面自然不是為了相親，而是讓大媽死心。他清楚自己的處境，沒有誰會昏了頭把女兒嫁給有過前科又前途無望的人。
約在了一家茶館，女方稍微晚到十幾分鐘，估計是為了擺擺姿态。女方來了兩人，母女，母親身材微胖，一頭卷發，跟一般憂愁女兒終身大事又壓着不肯賤賣的中年婦女無異，面上故意裝出幾分冷淡，眼裏卻又有些急迫。女兒帶着眼鏡，長相文氣，态度冷淡，對周遭一切似乎都沒興趣，只低頭玩手機。
肖數請人落座後，倒了幾杯茶水。茶館裝修得古樸典雅，還有琴聲相伴，有種曲徑通幽處的感覺。地方是大媽訂的，倒也是相親的好去處，只是對于肖數來說未免太慎重其事了一點。
女方母親先是從頭到尾把對方掃了一遍，對肖數的長相身高也還滿意，就開始直接進入主題：“你是做什麽工作的？年薪大概多少？老家哪裏的？父母都還健在嗎？婚房有嗎？車子呢？”
這番問話倒像與入獄前的審訊差不多，肖數笑了一下，回答：“我父母都過世了，我現在在一家飯店打工，薪水不多。至于房子車子，當然也沒有。”
女方母親的臉色有些不大好了，正要繼續問，大媽笑着打圓場：“小夥子雖然現在條件一般，但人實誠，肯吃苦，以後什麽都會有的。”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女方母親冷笑了一下，說，“顧大姐，你跟我開的什麽玩笑？我女兒好歹本科畢業大企業工作，怎麽樣也不能找這種……”想到對方還在這裏就沒往下說，刻薄卻已毫無掩飾地挂在臉上。
“男人條件好的不一定人好，沒良心的多得是，但這小夥子的人品我能打包票。”顧大媽也來了勁，心直口快地說，“我說句實話你別生氣，你女兒雖然好，可年紀已經擺在那裏了，再挑三揀四你就耽誤了她……”
“你說什麽呢？”女方母親有些不高興，“現在人結婚都晚，我女兒年紀就算再大，也不能随便就找個男人。”
肖數想自己今天過來有點找虐的意思，就索性笑着點頭：“您說的是，不能随便找個人就結婚，更不能找像我這樣坐過牢的……”
“啪！”女方母親驚得摔掉了杯子，站了起來，眼睛瞪得大老一臉難以置信，“你……你說什麽？你坐過牢？顧大姐，你跟我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大媽百口莫辯，結結巴巴：“我……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就随便介紹給我女兒！”女方母親忍不住發飙了，“你當我們是62啊！”
一場相親即将演變成罵戰，在邊上坐了很久的女兒站起來，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媽，走吧，還說什麽。”
“弄不靈清！”女方母親罵罵咧咧地帶着女兒離開。
“你才弄不靈清。”好意成了驢肝肺，顧大媽臉上也有些挂不住，轉身拉住肖數的手，問，“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肖數淡淡一笑，說：“是的，這種事怎麽會開玩笑。大媽，您也看到了，我這樣的條件人家肯定不要的，我知道您好心，以後別麻煩了，我也沒結婚的打算。”
顧大媽嘆了口氣，拉着肖數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像是給予鼓勵一般，說：“不管怎麽樣，我知道你是好人。”
“您也是好人。”肖數去結了賬，看了一下時間，說，“大媽，你等會去不去菜市場？我也去一趟。”
“你還自己做飯啊，”顧大媽有些意外，“行，你跟我一起去，我知道哪家的蔬菜新鮮，哪家的肉便宜。”有了共同話題，一時的不快也煙消雲散了。她倒不是專門做媒的，就是退休了沒事幹偶爾客串一下，如果不是因為肖數的關系，她也懶得張羅。
兩人去了一趟鬧哄哄的菜市場，顧大媽替他挑了些番茄、雞蛋，還有一斤活蝦，将讨價還價雞毛蒜皮表演到極致之後，忽然有些奇怪地問：“跟你一起住的是你誰啊，一般都是你做飯？”
“他是我堂弟，對，我做飯。”
“你堂弟……”顧大姐遲疑了一下，低聲說，“人有些冷漠，住了這麽久我都沒怎麽跟他說過話。上次我跟他說幫他留意一下女孩子，他很冷淡地拒絕了。”
“對，他眼光太高。”肖數随口應和着。
“那你得勸勸他，不管男的女的一旦過了三十都不吃香了，應該好好考慮一下。”
“行，我勸勸他。”
“你自己……”顧大媽忽然又嘆了口氣，拍拍他手背，說，“你是個好人，總有好姑娘願意跟你的。”
肖數雖然對她說的話不以為然，但就這種熱誠的态度還是有些感觸。他沒有家，自然沒有人替他操心這些。他有時候也妄想一下，如果一切都沒發生，他按部就班地上完中學大學，然後找份尋常的工作，又會是怎樣的一副情形？或許他也跟所有人一樣娶妻生子，過上了安穩日子，恐怕再無這份出格的勇氣。
肖數又去豆腐攤上挑了兩盒豆腐，見顧大媽看着他，解釋說：“我弟弟喜歡吃家常豆腐。”
“你對你弟弟真上心，比自己的事還上心。”顧大媽笑了笑，也捏了幾塊油豆腐讓老板稱，末了拿紙巾擦了一下手，“不過最好的兄弟終歸都要各自成家的，以後跟你最親的還是你老婆孩子。”
肖數回到家，看了一下時間，開始準備晚飯。一頓飯菜基本一個小時搞定，肖意回來正好能趕上。
你對你弟弟真上心，比自己的事還上心。
最好的兄弟終歸都要各自成家的……
肖數有些心神恍惚，炸豆腐的時候不小心燙了手，他嘶了一下，趕緊把蓋子合上。心不在焉做出來的成品自然也不夠理想，他嘗了一口，太鹹，有些煩躁地把豆腐連同盤子扔進了垃圾桶。
草草地做好晚飯，他從冰箱裏拿了幾罐啤酒喝，一直喝到肖意下班回來。肖意工作了一天有些疲乏，一進門又剛好看到一個酒鬼，眉頭一皺。
“吃飯……吧。”肖數說了一句，不知肖意是不是沒有聽到，管自己先去洗澡了。肖數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被燙傷的手，忽然就有些情緒。他不是聖人，不求回報，多日來壓着自己脾性跟個老媽子似的巴結，還是希望對方能看到能有所反應。
肖意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然響起，肖數一看名字是個女的，就有些敏感。
電話那頭是一個女孩甜膩的聲音：“老大，你把錢包落辦公室了，呵呵，明天請客才還給你。”
肖數心有些堵，一聲不吭地挂掉電話。他單方面地賴着肖意，卻不能去左右對方的思維，不能阻止他跟任何一個女人的交往。
肖意正在衛生間脫衣服，門忽然被踢開，肖數一身酒氣地闖了進來瞪着他看。
肖意看了一眼松了的門鎖，心裏有些惱：“你發……”“瘋”字還沒出口，已經被對方牢牢地抱着。
“肖數，你……”
肖數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忽然就有些不管不顧，一只手抱着他，另一只手使勁将他已經開了的襯衣扯了下來。
“你以後會結婚嗎？會嗎？”他一遍一遍問着，像是被“各自成家”四個字刺激到了，可憐的一點希冀枯萎蜷縮，絕望起來，他對肖意一點把握都沒有。
“你放開我……”肖意掙脫不了，臉色有些蒼白。他不知道肖數哪根經錯亂了，意料不到地發起瘋來。
“你不知道，我……”肖數憋紅了臉，卻一下子不知從何說起，心裏一陣悲涼，忽然發狠地将他抵在門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咬住了他的唇。
他原本一直回避的現實今天一下子擺在了面前，是啊，他坐過牢，又沒正經工作，連個可以在耳邊念叨他的親人都沒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卻又可望而不可即。他原本以為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可人心畢竟是貪婪的，想要的更多，更不能接受“各自成家”的結局，光是想想就痛苦萬分。
他行動上越是粗暴，內心卻越是絕望。
肖意腦袋空白了幾秒鐘，**的背脊抵在門上硌得生疼。肖數掐住他脖子的手使了六七分勁，他本能地去掰他的手，嘴唇因為躲閃被對方的牙齒磕出血來，唇齒間全是腥味。
肖數壓着他吻了幾分鐘才放開，這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親吻，倒像是嘴跟嘴的打架，最後都光榮負傷。
肖數松開了手，喘着粗氣，看對方撫着脖子咳嗽了幾聲，被掐的地方有幾道手指印。他的目光從他的白皙脖子上，慢慢下移，停在了腰處，光是這樣掃視一周他身體裏的欲望就難以遏制。
肖意緩過來，靠在門上，用一種難以置信地眼神看着對方：“你瘋了嗎？”
肖數擦掉了唇角的血，依舊不死心地試探地問：“你以後會結婚嗎？我們……有可能嗎？”
我們有可能嗎？他終于說了出來，此刻卻感覺那麽被動和無力。
“你在說什麽你知道嗎？”肖意冷靜了下來，冷冷地回答，“你要什麽樣的可能？你坐了那麽多年牢把腦袋坐壞了嗎？”
“我他媽就是腦袋壞掉了！”肖數的火又噌得上來，上前用肘按住對方的胸膛，一只手往下扯他的褲子。
肖意終于火了，猛地推開他，反手給了他一巴掌！
肖數安靜了下來，像是被人推入冰窖，心底的火焰燒到頂端又陡然熄滅。他趁着酒勁把要發的瘋都發完了，一時有些懵。
他看對方撿起地上的襯衣穿好，沒有再看他一眼，面頰的刺痛感慢慢襲上心頭。他艱難地張了張嘴，想道歉，卻又有些不甘，苦澀在口腔裏來回折磨，終于冒出一句：“我來找你，不是為了續他媽的兄弟情義！”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說開了也好，是好是歹幹脆利落。
肖意發了一陣呆，恍惚地移步到客廳，餐桌上擺着三個菜，都用盤子覆蓋。他一一打開來，番茄炒蛋、白灼蝦，還有，家常豆腐。他目光落在豆腐上，那豆腐軟趴趴的像是提不起勁，配菜再豐富鮮豔都救不了場。
他感覺鼻子有些酸，伸手不自覺地摸了一下破了的嘴唇，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我是不是對他太冷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