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從老家回來,肖意又休息了幾天,腿跟手臂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打算銷假上班。沈言忽然打電話過來問他參不參加校慶。肖意想起年前學校發來的邀請函,當初剛剛出院,電子函件也只是随便過了一眼。他對類似同學會校慶都不積極,覺得跟自己關系不大,後來想到他之前的論文導師好像到了快退休的年紀,便想着去順便探望一下。

那天沈言來接的他,在校門口又碰見了邱海和其他一些同學。因為是周末,大家帶着幾分放松和賞玩的心态,六七年後故地重游,都從彼此身上找到了些當年的情懷,也不算生疏。這個年紀不尴不尬,人說三十而立,該立的立了,混得差的幹脆面都懶得露。

肖意在大學裏的時候除了同寝室的,其他都是點頭之交,相互寒暄之後就需要搜腸刮肚來找話題。他素來有怪人之稱,與誰都不太親近。他們財會專業,女生人數遠大于男生,像他這樣原本是趨之若鹜,卻硬是将大學四年過得冷冷清清,無欲無求。他自己沒有與人交好的覺悟,落了曲高寡合的評價。

沈言雖跟他走得近,卻完全是另外一種人。學生會主席,老師面前的紅人,學弟學妹眼裏的風雲人物,走哪都受人矚目。

肖意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挺無趣,沒什麽特長,沒什麽愛好,不屑逢迎拍馬投其所好。

一路上,沈言總能碰見幾個熟人,老師或者校友。這些人肖意偶爾識得幾個,大多數都沒有印象。後來在大禮堂門口碰見的人,讓他留心了幾分。差不多年歲的男人,穿着低調,言談舉止卻周到得登峰造極。

他與沈言相識,彼此交談了幾句,匆匆離開。

肖意低頭看了一下手裏的名片,領航激光總經理邵明。

“一個師哥,”沈言笑着介紹,“以前在學校裏的時候有一點交情,人家現在在做激光焊接技術,企業不大,據說年産值已經七八個億,前景很好。前段時間跟我說想找個財務總監,你有沒興趣?”

肖意這些年都在事務所,陳近也一直沒提合夥人的事,一兩個相交還不錯的客戶也頻頻投了橄榄枝,他心裏其實也有打算,只是沒有碰到合适的。至于這位師哥的企業遠在深圳,暫時也不在他考慮範圍。

下午他們在大禮堂觀看了校慶演出,那位姓邵的師哥還當場捐了母校800萬,成了當天的焦點。

邱海在底下不禁感嘆:“豪氣,我哪天能混成這樣,也來個露臉的機會。”

他老婆則嗤之以鼻:“你做做白日夢就行了。”夫妻倆也是校友,吵吵鬧鬧不斷,終成眷屬。

肖意笑了一下,将手裏的名片收了起來。

晚上大酒店聚餐,肖意沈言跟導師一桌,他因為沒有開車,找不到拒絕的理由,被連着灌了幾杯。

酒店裏的氣氛不錯,大家你來我往的都很客氣。沈言一圈下來搜刮了一摞名片回來。肖意看着他手裏裝了半杯的紅酒,問:“你的車準備怎麽開回去?”

沈言笑了笑,說:“不要緊,可以找代駕,況且我也不喝多,意思一下。”聰明人決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聯絡感情的機會。

包廂裏的水晶吊燈有些晃眼,多數人都在觥籌交錯中,一桌子的佳肴成了擺設,四星級大廚的手藝遭了冷落。肖意是個懶人,只坐在那裏跟導師拉拉家常。他大學時只做一件事,學習,成績一直冒尖,所以導師對他印象還比較深。只是年長人的話題逃不過退休和身體狀況,沒扯學術上或者其他事。肖意作為傾聽者,做到了百分之百的耐心。

宴會結束,與其他人告別後,沈言拉住肖意,說:“我送你回去。”

“打車挺方便的,不要緊。”

沈言沒容他拒絕,把車開了過來,說:“送你回去吧,有始有終。”

沈言沒有直接回去,繞着校園開了一圈,然後把車停在籃球場外,隔着鐵絲網,場上空無一人,角落裏還丢着一個髒兮兮的球。他終有些落寞,眼圈濕潤:“還記得大學時候嗎?那裏曾經是我們的地盤。”

肖意透過玻璃窗望了一眼,屬于他們的青春激情已經一去不複還了,而他們還将繼續以個體的形式走下去。可他又覺得沈言今天有些過于感性了,難得看他這樣的一面,話語裏也有些稚氣。

“下次約上邱海,我們過來打球,怎麽樣?”肖意懶懶地靠在椅背上,臉上因為酒勁有些緋紅。

沈言扭頭看了他一眼,熟悉的側臉,那樣安靜美好,可跟他沒有一丁點關系。他看的到,卻永遠觸碰不到。

“你堂哥……還跟你住一塊嗎?”

肖意聽他忽然提到肖數,有些心虛,遲疑了一下說:“沒有,他現在另外找了個地方住。”

沈言聞言松了口氣,有時候他也困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麽,明明不可能卻還妄想在心裏留下一些餘地。

“你跟葉依怎麽樣?”

“挺好的,在試着交往中。”

“什麽時候能喝上喜酒?”肖意因為喝了酒,不知不覺多了幾句,平時也不八卦這些。

沈言伸手擦了一下車窗玻璃上的霧氣,神色有些模糊不清:“你希望嗎?”

肖意覺得這話有些奇怪,沒弄明白對方的意思,心想可能是兩人都喝了酒都有些神志不清了,沒往深處想。

沉默的氣氛有些怪異,沈言嘆了口氣,說:“先送你回去吧。”

“你自己也喝了酒,要不找代駕吧?”

“沒事,我清楚自己的事。”沈言發動了車,緩緩離開他們曾經呆過四年的地方。是啊,他清楚自己每一步要走的路,不能回頭。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車裏的歌正好播到結尾的旋律。

“上去坐一下?”

沈言搖頭:“太晚了,你回去吧。”

“好,自己開車小心。”肖意手正要按到門把,忽然聽沈言輕輕喊了一聲“肖意!”

肖意回頭,看到面前的男人以不常見的溫柔目光對着他,欲語還休。他怔了一下,問:“還有事?”

“我……”沈言低頭琢磨着話,忽然旁邊有個人俯下身來敲窗戶玻璃,“兄弟,還走不走?擋着道了。”

沈言擡頭一看,卻是肖數,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他心裏一怵,又有些不能言語的怨怼。

肖意也有些意外,下車,問:“你怎麽過來了?”

肖數指指後面停着的車,說:“過來找你,讓這兄弟堵着了。上我車!”

“還上什麽車啊,我都到家了。”肖意有些無語,忽然聽到肖數在車裏猛按了一陣喇叭,他暗嘆一聲,知道這是個瘋子,跟他講不了理,便朝沈言揮了一下手:“你回去吧,謝謝,改天請你吃飯。”

沈言笑了一下,沒有再說什麽,開了出去。

肖意走到肖數車邊上,低頭問:“你想幹什麽啊?”

肖數來之前因為那日私自出去找劉哥的事跟呂行鬧了別扭,呂行心思重想得比較多,認為他不該魯莽行事,也不該跟劉哥這樣的走太近。肖數沒跟他争,就是不說話,兩人不歡而散。不過他覺得自家兄弟,沒有嫌隙,過段時間就好了。他琢磨着偷偷過來給個驚喜,沒想遇見了車裏“你侬我侬”的兩人,心裏有些吃味。

“上車,不然我一直按喇叭擾民!”

“你幼不幼稚!”肖意橫了他一眼,上了車,還未坐穩,肖數忽然壓過來親了他一陣。

“你……”肖意掙紮開來,有些惱,“你瘋啦?”也不看看什麽場合。

肖數笑了一下:“我的人,想親就親。”

不遠處停着的車裏,沈言的手緊緊抓着方向盤,按耐住心頭的火。這個人,終究還是這個人!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抽了根煙,落寞地離開。

兩人進了屋,肖意正在換鞋,肖數忽然過來從背後抱住他,語氣裏有些軟:“你別跟他走得太近,行嗎?”

肖意卻有些不能理解:“你別太孩子氣行嗎?他是我同學,人家有女朋友的,你想得太多了吧。”

肖數沒聽他解釋,只執拗着問:“為了我也不行?”

肖意嘆了口氣,說:“我總不能沒有一個朋友吧,你會不會太專/制了?”

肖數放開他,臉上有些陰郁。他看人眼睛很毒,第一面就覺得沈言另有企圖,所以一直很煩他。可惜肖意不願意聽他的。

“我去洗澡。”肖意也覺得兩人今天不太對,心裏有些煩躁,拿了衣服進衛生間。剛脫了擰開水龍頭,肖數一聲不吭地闖了進去,擡手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壯的身軀。

“幹什麽?”肖意站在花灑下,扭頭看他。玻璃門上蒙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肖數走過去,捏住他下巴吻了一陣,然後一手把他推至牆邊,伏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辦了你,省得老被外面的野花野草惦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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