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劉哥死了，肖數也在醫院跟警局呆了一晚上，絲毫沒有合眼。劉哥被蒙上布推往太平間的時候，他跟着走了一段。深夜的醫院走廊靜悄悄的，只聽到輪子磨合地面發出單調的聲音和醫護人員的腳步聲，一陣陣寒意侵襲全身。他知道在走廊的盡頭是生與死的臨界，有一天他也不能幸免。
以前對于生死沒什麽感念，可在那一刻他有些恍惚，感覺躺在那邊的好像是自己，全身冰涼，面目猙獰。他莫名地惶恐，那種全世界都消失了的感覺很不好受。
他恍恍惚惚地來找肖意，好像只有在這個人這裏才能找到一點溫度，讓他麻木的身體恢複些許知覺。
肖意給呆坐在沙發上的人遞了一杯溫水，觸碰到他冰涼的手指，心頭一怔，問：“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肖數疲倦地揉了揉眼睛，說：“我以前沒告訴過你為什麽會坐牢，你想聽嗎？”
肖意點了下頭，坐在他身邊，伸手過去覆在他的手上，輕輕地撫着。
肖數讓這溫柔的動作觸動，牽住他的手不肯放開。
“那時候混，什麽人都敢接觸，什麽朋友都敢交，其中就有一個人，他叫李骁。”
肖意微微怔了一下，這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肖數神色沉郁，繼續說了下去：“我跟呂行那時候開了幾家酒吧，生意還不錯。李骁就動了其他念頭，他要用我的場地販/毒。那時我才知道他的身份。我沒打算碰這些，所以沒答應，跟他鬧翻了。後來，他為了報複我，抓了曉童。你還記得曉童吧，我們之前去看過他奶奶。”
肖意點了點頭，神色有些變化：“他殺了曉童？”
肖數表情有些痛苦，他用手捂了一下臉，說：“不僅僅是這樣。我記得最後一次見到曉童是在一個廢棄的倉庫，他全身赤/裸，身上都是被虐待過的痕跡，手跟腳都分離了，甚至連身上的器官都被割下來……”
“別說了，”肖意猛地抓了一下他的手，搖了搖頭說，“我明白了，我明白為什麽你會傷人入獄。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做的。”
肖數凄楚地一笑：“當時，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因為找不到工作做些小偷小摸的活，被我抓了一回，後來就讓他在我酒吧打工。他很聰明，什麽東西一學就會，還說過要好好賺錢孝順他奶奶。結果是我，我害死了他。”
“這些事不能全怪你……”
“不，你不知道。”肖數搖了搖頭，“就在昨晚，我又害死了一個人！姓李的他媽是瘋子！他不會收手的！”
肖意怔了一下，忽然說：“去報警吧，讓……”
“沒用。”肖數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有用，他五年前就該被抓。”
肖意沉默下來，這些信息對他而言太過陌生，一下子消化不了。但是他清楚肖數的這些年一定不好過，心裏頓時酸酸的，不知所措。如果當年他出聲挽留，或許對方就不用經歷這些磨難。
“我出車禍之前遇見過一個人，他送給我一個銅質的小東西，現在想想很有問題。”肖意把他的名片翻出來，遞給肖數。
肖數看了一眼，李笑？李骁？他頓時醒悟過來，感覺全身的血開始往上湧，胸口堵得慌。他恨自己太過松懈，這些早該有所警覺！
他看着肖意，想到那次他幾乎葬身車禍，又不禁後怕。原本他認為自己身處險境，兩人分了也好。可現在他知道沒那麽簡單，李骁早就盯上肖意了，這讓他惶恐不安。
肖意看他面色蒼白，說：“你先去睡一覺吧，休息一下。”
肖數從恍惚中回過神，抓住他的手，說：“你今天別去上班了，如果要去，我陪你去。以後每天上下班還是我送你，如果你出去辦事，也要告訴我。”
肖意嘆了口氣，說：“好，今天我陪着你。”
肖數去洗了個澡，穿上肖意給他拿的睡衣，去房間躺了會兒。一開始胡思亂想沒睡意，後來漸漸困了。等他醒來，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将近中午。他想到什麽，忙跳下來去四處找肖意的身影，最後在廚房找到了他。他看對方正在煮面，心裏才松了口氣。
他走過去，從背後輕輕抱住他，臉在他脖子上蹭了一下。只有這個人的溫度和氣息才能讓他平靜下來。如果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嘗嘗？”肖意笑了一下，挺普通的雞蛋番茄面，算是廚藝首秀，看樣子應該不難吃。
肖數一聲不吭地吃了兩大碗，對他作了最大的肯定。
下午他們一直呆在屋子裏，看看電影聊聊天，好像又回到了年後回杭城的那段時間。那是他們最親密的時段，屬于熱戀期。沒有壓力，沒有煩惱，刻意地回避外界的一切。
肖意試圖讓他放松些，找了卓別林的電影，兩人在歡樂的默劇裏度過了一個慵懶散漫的下午。那種感覺很好，哪怕什麽都不做，最在意的人就在身邊，其他都無所謂。
夜裏，肖數沒有睡意，窗簾拉得很嚴，他睜眼望着房內黑漆漆的一片，所有的擔憂不安惶恐仇恨都回到了身體裏，折磨着他。下一步該怎麽走，他沒有頭緒。也許早在五年前他就該殺了李骁，可那樣他也再不會有這段跟肖意共度的時光。
“在想什麽？”肖意在邊上覺察到他的異樣。
肖數回過頭，在黑暗裏摸到他的臉，湊上去親了親。他喜歡對他做些親昵的小動作，讓對方時刻感知自己的存在。
“沒什麽，可能白天睡多了。”
肖意雖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此刻內心的不安定，他自己也是花了很久的時間才得以認清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也許真的會分別。
上午在肖數熟睡的時候，他就一直坐在邊上，突然有一個念頭跳了出來——我們究竟還剩多少時間？半年？一個月？一星期還是最後一天？
他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不可思議。
“那個人……真的很難對付？”
肖數聽到他忽然提到李骁，心猛地跳動了一下，問：“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肖意笑了一下，反而松弛了下來，“我只是想告訴你，我并不懼怕生死，我知道你也不怕，那麽就讓一切順其自然吧。”哪怕共赴死亡，也沒什麽。
肖數伸手抱住他，沒有說話。他心裏既感動又難受，但是堅持一定保他周全。這是他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也許我真不該來杭城……”
“你後悔了？”
“嗯。”
肖意回吻他，低低地說：“我不後悔。”
接下來幾天，肖數都接送他上下班。八點左右到單位，下午五點半他又會等在那裏。肖意不理會旁人好奇猜測的目光，欣然上車，與他一同離開。他已經沒有太多精力和時間顧及其他。
私下賀宇悄悄找他聊過：“這誰啊，專職司機？不是，怎麽我們去其他單位也跟着啊？他閑得慌？”
肖意笑了一下，說：“他就是閑得慌，但沒妨礙你們吧？”
“這話聽着怎麽有點別扭？你跟他到底什麽關系啊？”
“無可奉告。”
肖意沒理會他人的好奇心，他目前有些頭疼，張重離職，葉依也走了，王磊有些身在曹營心在漢，總之都不是很靠譜。陳近最近給他從別組調了一個，又招了個實習生，兩人都是咋咋呼呼的個性，湊在一個辦公室太熱鬧了。
他想等忙完手頭上的事，就考慮一下其他，具體還沒跟陳近談過。陳近算是他師父，他也一直不好開口。
忙活完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他想起肖數可能一直等在外面，就趕緊關了電腦離開辦公室。出去一看，肖數的車不在，他有些奇怪，剛想給他打個電話，旁邊停着的一輛陌生的車裏探出一個腦袋，找他招了一下手。
“呂哥？”肖意走過去，有些意外，“怎麽是你？”
“上來吧。”呂行笑了笑，“肖數他今天店裏忙，走不開，叫我來接你。”
“哦，那太麻煩你了。”肖意上了車，随口問，“這車沒見過，新買的？”
“不是，跟朋友借的。”
肖意也不好再問，低頭看着手機想給肖數打個電話，忽聽呂行在邊上笑了一下：“他現在在忙，可能接不了電話，你再等等打吧。”
肖意臉頰頓時有些燙，把手機放了回去。雖然呂行知道他們的事，可畢竟沒正式公開過，他跟呂行也不算熟，比較尴尬。
兩人聊了幾句，就陷入沉默。呂行放了一首歌。
“我們去哪裏？”肖意忽然發現路線有些不對。
“哦，前面有起車禍，繞一下。”呂行平靜地回答。
肖意正要說什麽，忽然看到肖數打來電話，他順手一接，肖數在那邊焦急地問：“你在哪兒？”
肖意怔了一下，朝正開着車的呂行望了一眼，忽然感覺哪裏不對勁。
“呂哥，我們去哪裏？”
車子陡然停住，肖意還沒反應過來，左右兩側門被拉開，闖進來兩個男人，不由分說地捂住了他的鼻子。
肖意來不及掙紮，全身無力，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身邊的手機還傳來肖數焦急的聲音……他最後看了一眼呂行，呂行正伏在方向盤上沒說一句話，表情複雜痛苦。
他想到一些事，瞬間卻已陷入一片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