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氣氛稍微有些冷，兩人都不怎麽說話。

肖數讓李骁突如其來的電話打亂了思緒，又在心裏懊悔，早該警惕這個人，太後知後覺了些。在牢裏，他心境經歷了暴躁惶然到接受再到平和的過程，自認為可以跟以前的一切劃清界限，才來杭城。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他心底有着掙紮的妄念，也有慶幸，這一切還不算太晚。

肖意今晚則讓沈言吓得夠嗆，到現在還處于恍惚中。他生性淡漠，沈言算是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中走得最近的一個，大學四年，工作後的日常聯系，他都沒感覺出什麽異常，而今天一下子讓他陷入震驚和迷茫。他也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維持朋友關系，很尴尬，很……說不上來的感覺。

他也覺察到肖數的沉默，好像連這個人也變得陌生。他心緒沉郁，被邱海忽然打過來的電話驚了一下。

“怎麽樣？找到人了嗎？”

邱海在電話裏的聲音有些緊張：“找……找到了，我把具體地址發給你，他在……唉，你到了再說！”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沈言所在的大廈，最後乘電梯到達頂樓天臺。天臺上黑漆漆的，冷風陣陣，肖意看到邱海走過來，一籌莫展的樣子。

“沈言呢？”

邱海無奈地指了一下遠處的圍欄，說：“人喝醉了，一直在那邊坐着，我勸了半天也勸不下來。”

肖意順着手指方向，勉強看到一個坐在圍欄上的人影，頓時臉色一變，說：“趕快讓他下來啊，太危險了。”

“我在邊上說得嘴都磨破皮了，不理我。”邱海嘆了口氣，“我又不敢走太近，怕他忽然就……要不報警吧？”

肖意正要上前，被肖數一把拉住，說：“我去試一下。”

邱海才看到後面還跟着一個人，說：“你堂哥啊，不是，哥，你行不行？他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幹什麽。”

肖意有些驚詫，也覺得不太妥，畢竟這倆人沒什麽交情，還相互怄氣。

“我去吧，沒事，相信我，能把他勸下來。”肖數語氣挺自信的，顧自走了過去。肖意跟邱海有些不太放心地跟了幾步，對方給了一個止步的手勢。

肖數覺得像沈言這樣的人，舍不得真死，如果不是因為酒精作用，估計現在坐在上面得雙腿發軟，越是精明的人越惜命。他往前靠近，看到對方回過頭有些警惕地看着他，他笑了一下，雙手一攀縱身一躍，也坐到圍欄上。

“這裏的風景不錯。”肖數往下望了一眼，有些頭暈，太高了，沒勇氣的人還真不敢跳樓自殺。

“你來幹什麽？”沈言對他充滿了敵意，這個人是來看笑話的？

“我來看看你怎麽從這兒跳下去。”

“你在諷刺我？”

“你猜。”

沈言疲倦地閉了一下眼睛，臉頰讓冷風吹得生疼：“我沒想跳下去，只想坐這兒冷靜一下。”他走錯了一步，滿盤皆輸。

“我知道。”肖數笑了一下，說，“就他們認為你會跳樓，我覺得你不會。”

“為什麽？”沈言對他的話有了興趣。

“因為我認為你是聰明人。”肖數又往後看了一眼，“聰明人不會選這麽極端的方式。這樓多高啊，人都說跳樓的人跳到一半肯定後悔，後面幾秒鐘的恐懼常人難以想象。臉朝地，啪，摔得稀巴爛。”

沈言莫名地讓他的話弄得慎得慌，他調整了一下坐姿，冷笑一聲：“你自以為很了解別人？”

“沒有，”肖數說，“我猜的，想不開的人無外乎失戀失業失財等等，這些東西其實也不過如此。說真的，在我最絕望的時候也想過一了百了，但是後面想通了，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走了地球照樣轉。我沒父母沒親人沒學歷沒前途，一無所有，你沒道理輸給這樣的我吧？”

沈言沉默了一下，冷冷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麽？心靈雞湯？”

肖數朝遠處站着的肖意看了一眼，說：“雖然我們兩個很不一樣，但是有一點我很肯定，我們都希望一個人好。正因為這樣，我今天才來這裏勸你。也許有一天我不能在他身邊，我希望你能繼續陪着他，照顧他。如果是其他人，我寧願是你。”

他停頓了一下，看到對方困惑的目光，繼續說：“你別問什麽原因，我也不會告訴你，但我今天的話都出自肺腑，信不信由你。”

沈言低頭沉默。

肖數跳下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對方伸出手：“下來吧，兄弟，別讓你的朋友焦急了。”

沈言遲疑了一下，拍開他的手，自己跳了下來。

肖意跟邱海都各自松了口氣。後來邱海送沈言回去，肖意跟着肖數去停車場，他走了幾步，忍不住問：“你跟沈言說了什麽？為什麽他會聽你的話？”

肖數淡淡一笑，按開車鎖：“沒什麽，他本來就沒打算跳樓，你們這架勢估計讓人家進退不得，下不了臺階。”

“謝謝你……”

肖數回頭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僵，他其實特別不想聽到對方跟他說謝謝，關系好像一下子疏遠了。

“你謝我幹什麽，要謝也是你同學謝。走吧，我送你回去。”

兩人在車裏沉默了一會兒，肖數首先開口：“你爸媽回去了？”

“嗯。”

“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不知道。”

肖數嘆了口氣，在路口等待的時候将臉伏在方向盤上好一會兒，擡起頭說：“以後有事就打我電話吧，你的事，我都會管。按時吃飯，好好照顧自己。”

肖意将臉轉向窗外，刻意地隐藏了所有情緒。

肖數覺得他們好像又回到了剛見面的時候，那時肖意對他總愛理不理的，保持着距離。以後，也許就這樣了吧。

肖數沒把車開進小區，在距離五百米的地方停下來，沉默了一下，開口：“你回去吧，我不開過去了。”

肖意也不說話，推開門下車。

肖數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走近小區，才調頭回去。

第二天晚上，肖數還在店裏，接到劉哥一個電話，聲音裏帶着點醉意：“兄弟，你上次畫的那個人好像有些線索了，明天白天我來找你再細說。”

肖數愣了一下，有些意外：“找到了？好，我明天等你來。你……喝酒了？”

“對，一個哥們生日，喝了幾杯，不說了，明天見。”

“好。”肖數挂掉電話，心裏松了幾分，能找到人最好，省得這麽被動。晚上回去剛躺下，手機響了，又是陌生來電。他遲疑了一下，接聽，果然是李骁的聲音，他的號碼換了。

半夜時分，這樣的電話莫名地有些慎人。

“幹什麽？”

“你現在下樓去找你的車，”李骁笑了一聲，“我有禮物送你，中途別挂電話。”

“你到底想幹什麽？”

“下樓你就知道了，不去的話你會後悔的。”

肖數想了一下，起身穿衣，飛快地下樓，走到自己的車旁邊。他看了一圈，發現後備箱有被人撬過的痕跡。他怔了一下，一手緩緩地拉來後備箱，裏面放着一個很小的紙盒子。他遲疑片刻，打開盒子，裏面用塑料袋包着一團東西。他扯開來一看，竟是一只人的耳朵，外面滲血。

“看到了嗎？”李骁在那邊問，“你猜這個是誰的？”

肖數在原地站了幾秒鐘，大喘了一口氣，撥動電話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他給肖意打電話，關機狀态。他知道呂行還在家裏睡覺，不應該是他，心裏開始恐慌。

“你他媽想幹什麽？”肖數又撥通李骁的電話，咆哮起來。

“你別急，我給你一個地址，你去找一下這個耳朵的主人，不過要快哈哈！”

肖數現在來不及細想，趕緊上車，直奔那個方向去。在路上他開了百來碼，闖了好幾個紅燈，他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氣喘籲籲地趕到，那裏是一個郊區的廢棄垃圾站，周圍黑乎乎的一片，看不清東西。他打開車燈，四處找尋了一圈，一陣陣酸臭味撲鼻而來。

忽然他的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踉跄着站穩，俯下身在一堆垃圾下面摸到一條人腿。他頓時感覺全身發麻，手腳冰涼，心跳都加快了許多。

這是一個人，确切的說是一個……死人！

他感覺心都要跳出來，勉強恢複鎮定後，開始拼命地挖人，下肢、上身直至腦袋，他顫抖着手扳正那人的臉，劉哥，竟是劉哥！

他面色慘白，往後退了幾步，腦中一片空白。幾個小時前才通過電話，現在竟然……

肖數又瘋了一樣打電話給李骁，電話已經不通了。他緩過神，分別打了110跟120。他把手放在臉上使勁抹了幾下，還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劉哥，劉哥死了！李骁殺了劉哥！

天還沒亮，肖意就聽到一陣敲門聲，他起床開門，發現竟是肖數，眼睛布滿血絲，一臉疲憊地站在外面。

“怎麽了？”肖意有些意外，伸手拉他進來。

肖數忽然抱着他，身體還在微微顫栗。

“發生什麽事了嗎？”肖意有些不安，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

作者有話要說：

要開虐了，也要進入尾聲了，給我一點能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