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報複

第七章 報複

卓文面色不虞,就起身辭行:“不妨礙永寧侯歇息了,明晨再陪你一道去初雲寺上香。”

商允才回神,謝過之後,一直送他至東苑門口。

卿予有意躲他,就再沒有露面,坐在後屋的池塘邊喂魚。魚兒見到吃食,紛紛湧上,池塘一處就金黃一片,甚是好看。

她聽到商允送他,驀然回頭,他果然沒有駐足多留一刻。

手一抖,魚食通通掉落池塘之中,卿予有些怔。

商允就尋在她身旁坐下,好似随意開口:“你近日不愛笑,倒愛對着這群金魚發呆。”

“哪有?”她不理會,伸手去撈掉落在池塘裏的魚食袋子。商允就攔過她,自己去撿:“你不舒服就不要沾水了。”

卿予愣住,他何時留意這些的?

商允從前在晉州就聽大夫說起過,女子月事要少沾涼水,到現在便都還記得。

卿予猶在怔忪,他又已開口:“明日約了卓文兄去初雲寺上香,可惜眼下你去不成。不過我打聽好了,初雲寺的素點心遠近聞名,回來的時候帶些回來給你。”

月信時候不能參拜佛事,卿予應了聲好。

“如今我也饞起戶巷的紫香玉蓉糕來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有意調侃,卿予就笑出聲來。

許是喝了藥的緣故,商允很早便困了,卿予就替他收撿書桌。卿予不識字,卻認得他近來一直在讀一本書。

該是不下看了三回。

商允只喜歡讀閑書,卿予輕手輕腳,滅了燈芯,才掩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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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她行至偏苑,一眼便看卓文在石凳上握着笛子發呆。卿予認出是他一直覺得音色難聽的那把。

他還留着。

聽到動靜,他就回頭看她,她突然記不得上次聽他的笛聲是什麽時候。

“過來。”語氣一如既往。

“我月信至了。”她聲音發沉,卻隐隐一絲輕松。他伸手攬她到懷中,用笛子擡起她的下巴,輕佻一笑:“青青,滿足男人的方式又不是只有一種。”他吻上她的雙唇,笛子便從下颚劃到她的腿間。

卿予心中一緊,揣摩過後,羞憤看他。

他略有蹙眉。他知道她在想什麽,心中不知該何種惱怒。她就像一只受驚的小獸,臆想着他會用何種方式折辱她,他知曉她誤會。

松手起身,也不解釋,只倚在石桌上緩緩吹笛。清風月下,偏苑內溪水潺潺。還是那般笛聲,不算優雅的音色,卻好似穿透心間的桑絲,明明很細,痛處連綿不絕。

他兀自垂眸,側顏隐在昏黃的燈光中,旁若無人。纖長的手指,深深淺淺觸碰,段段宮商角徵羽就勾勒出心中的幅幅畫卷。他從前想的,便是這般到天荒地老。

然後,笛聲戛然而止。擡眸看她,她卻只是低頭。

落笛良久不曾從她身上移目,捏起她下巴的一瞬,便是時光偷走的八年。她雙眼打濕,胸前衣襟深了顏色。“如果你要報複,你做到了,夠了。”她少有的輕言細語,比強占她身體更痛苦的就是回憶過去。

他冷眸扯回懷中,“誰說夠了?”

拉她進房,狠狠摔門。

打開書櫃,滿滿全是她從前送他的物什,小至一片幹花做成的書簽,他通通收着。

“這只兔毛筆是十年前生辰你送我的,你去後山抓的兔子,讓逸之教你做成的毛筆。”

“這只瓷娃娃,是我第一次偷帶你下山時買的。你說我若是想你就拿出來看,十年,從未斷過!瓷娃娃下面寫的是你名字,洛語青。”

“你繡得第一個香囊,便也是送給我的,紮到滿手是針傷!”

……

怒意中如數家珍,卿予不願再聽轉身就走,他就将她扯回,壓至床榻窒息親吻。

他們之間有解不開的結,都在報複對方,卻是在報複自己。

……

凝神的熏香,看她躺在自己懷中熟睡,耳邊平穩的呼吸讓他莫名安心。掏出袖袋裏的那枚陳舊花色荷包,趁她熟睡将二人的頭發結在一處,放入荷包之中。

結發共連理。

他吻上她的臉頰。

她不想他碰她,他便将藥換成月信提前。他其實護她也由着她,她不知曉。否則以他的性子,又如何容得下商允?

“你就這麽喜歡他?”明知懷中之人熟睡,還是忍不住開口,“還是在報複我?”良久,輕聲一嘆:“青青,其實是你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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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他到東苑等候。

初雲寺在京城西北角,山清水秀之地,人傑地靈,自然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絡繹不絕。商允好玩,四處的名勝都喜歡游覽,卓文一提起他便興致勃勃響應要去。

所以才約好了今日。

出來的時候商允一臉歉意:“對不住卓文兄,久等了。”

馬車已在侯府外候着,兩人就一同往府外走。

“既是去佛寺,我就想着換身素靜些的衣服。這些東西一貫都是卿予收着,她近來又嗜睡得很,就耽誤了些時候。”商允略作解釋。

平遠侯府去往初雲寺要将近兩個時辰,往返便是四個時辰。卓文專程陪他一路,他還遲了,自然有些不好意思。

聽起來甚是紮耳,他卻笑得很淡。“本也等的不久。”

一路閑談,抵達初雲寺已将近晌午。撩開簾栊,兩人前後下了馬車,跟在馬車一側的侍從便也下馬徒步。本與卓文一道,商允就只帶了顧言一人。

“方丈吩咐,若是施主到了就請先随小僧去用些齋飯,小僧稍後再領施主去各處參拜。”聽聞平遠侯要來,初雲寺不會怠慢。卓文都沒有意見,商允卻之不恭。

佛家的飯要連用三碗,幸好初雲寺的齋飯可口,商允心中唏噓。卓文卻吃得很少,漠不關心。過了些時候顧言竟又攜了藥碗前來,是趁他用飯的時候請院中師傅們幫忙熬的。

商允心中叫苦不疊,繼而怒目看他。顧言只得尴尬一笑:“臨行前卿予姑娘特意交待的,若一日不能停。”

兩人還在交鋒,卓文就起身。他是該嫉妒,若是置于他面前,再苦也甘之若饴。可惜她沒有心,對他遠不及商允的百分之一。

侍衛就跟了出來,悄聲道:“侯爺稍後離開即可,事情都已安排妥當了。”

涼薄笑意浮上嘴角。

初雲寺四圍風景雖好,卻通體掩在崇山峻嶺之中,稍有不慎跌落其中便是粉身碎骨,實非他人所能庇護。

商允卻渾然不覺。

用過齋飯,就去院中一一參拜。

時至七月,天色說變就變,商允望向外面就有些怔。卓文就道,多半是臨時雨,雖大了些也完結得快,不妨礙游覽。商允愣愣點頭,喚了顧言來悄聲叮囑幾句,卓文聽不真切,卻看到他連自己身邊唯一的親信都已支走。

“府中有些事讓顧言先回去辦。”商允只是笑笑,往後的參拜就有些心神不寧,零零散散大半個時辰才将初雲寺拜完。

卓文一個眼色,侍從便假意上前在他耳畔說了幾句。

“永寧侯,對不住了。京中突有要事,我要先行返回,只能留樊彭陪你。”卓文緩緩開口不似有假。商允好玩,又最喜四處游覽閑逛,此處的風景別致宜人,以他的性子定然會留下。

此時自己借口要事脫身,游覽時再安排人與商允争執,不慎墜崖,與他半分瓜葛都沒有。

卓文轉身要走,商允竟然開口:“卓文兄,我随你一道回去。”

卓文就遲疑看他。

商允見瞞不過他,若不說實情又怕卓文誤以為自己拂了他顏面,只得開口:“實不相瞞,卿予早些年間染了舊疾,一到雨天就疼痛難忍。我先前遣顧言回去就是照看,若是還有不妥就讓他去請大夫。”

雨天?

卓文驀然想起扣下她的第二日,暴雨驟下,行房事時他就覺察她有異。後來她打暈大夫逃走,他就一直以為她是有意佯裝。而當時她額頭的汗珠,和突然在他懷中失去意識,此刻想來心有餘悸。

若是不嚴重,商允不會小題大做。若是嚴重,那日她有多恨才會特意挑釁。

“商某正好有意回府,所幸同卓文兄一道,來日方長,只是掃了卓文兄的美意。”商允直言不諱,他記挂卿予留在這裏也是心不在焉,不如回去來得直截了當。

侍從就看向卓文。

今日是要取永寧侯性命,若是現在回府,之前部署作廢不說。他也弄不清侯爺的心意,到底是殺還是不殺?

卓文方才擡眸:“永寧侯無需客氣,一同上路便是。”

商允遂才舒眉。

“讓馬上開快些,安全回到府中。”此一句是說與侍從聽的,侍從當下明了侯爺是留下了永寧侯的命。

回程的時候果真比來時快了許多,但心中有事還是覺得慢。

她何時沾染的舊疾?卓文望向簾栊之外,思及此處便問了出來。

商允本就心不在焉,也不假思索道:“說起來,還是賴我。五年前我與她置氣,她就離家出走三個月,音信全無。後來找到她的時候,就剩了一口氣,命雖保住了,染了一身舊疾,一到雨天就腹中疼痛難忍。也帶她四處尋訪名醫看過,始終不見好。問她出了何事,什麽都不說。後來才聽大夫道起,灌了這種毒藥,若不是自斷經脈,是活不下來的。後來斷斷續續醫了幾年,現在才能拿劍,身子是不如之前好了……”

五年前,失蹤三月,灌了毒藥,自斷經脈……

卓文面色煞白,手心只剩冰涼。

【彼時他的憤怒不言而喻,卿予卻是一副漠不關心。

她是他娘親,他氣得傷口崩裂,劇烈情緒下一耳光扇去,“她是我娘,你要報仇就找我來!”

卿予嘴角見血,眼中的委屈卻在瞬間覆滅,化為狠意。“是,我就是來尋仇的,我也要你家破人亡!”】

一句分明是氣話,她性子本就倔,為何當日他聽不出來!

亦如寧肯忍痛在他身下挑釁,他加倍奉還。

嘴唇便也淡無血色,五年來,他想錯了很多事,他才會如此對她!

七月末梢,熱得近乎窒息。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不是忘了說,見到【】符號就是回憶。

京城記事,應該還有兩三章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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