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冬日
第十五章冬日
晉州偏南,九月初秋裏就少了幾分寒意,多了幾分涼爽。一下馬車剛跨入晉州府大門,幾個月來的疲憊就好似瞬間褪去了多半。
卿予興致勃勃在院中支起了吊床,慵懶小憩,表情好似世上沒有勝過這般的閑适雅致。商允就朝顧言道:“讓戶巷送些紫香玉蓉糕來。”頓了頓,“少要些,本來喜歡的東西就不多,不出一日又該膩味了。”
顧言應承,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由着她打盹,商允緩緩踱步到花苑去看她種的茶花。
【當初她為了借自己的光,非說要保持水土一直,就養在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旁邊。每日來看都要問一遍,商允你說我養得這株能開幾朵?
卿予總是對他養的的十八學士耿耿于懷,他便尋着她心情挑着說。
長勢甚好,看樣子能開出七朵;疏于栽培,有一朵都算出奇了;馬馬虎虎,五六對開。他說得煞有其事,她就通通信了。】
思及此處,商允不覺笑出聲來。
翌日,她便果真來看。
“原來沒有開花。”頭一次養花,一路期盼就有些失望。
商允輕笑:“是要耗些耐心,開花得到四月裏去了。”
那豈不是還要将近一年?卿予嘆氣,真不知他平素養花的耐性是從哪裏練來的。
商允就俯身料理花枝,有意無意道:“有心便是一年,無心,興許七八年也不開一次。”回眸瞥她,她仍是一副若有所思模樣。
他認識卿予已然八年,府中茶花都開過好幾輪了。
卿予才從思忖中反應過來:“若是明年,會不會商允的花的都開了,唯獨我的不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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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是多尴尬的場景。
我養的不就是你養的?商允眼眸微動,隐晦笑頤從眼角絲絲流轉開來。
卿予道了句也是,遂又啓顏俯身去看他修理花枝,比比劃劃。清風徐來,挂在枝頭的葉子有些搖曳,商允低頭,兩人的影子貼得很近,鼻梁下的弧度,好似親吻,耐看得很。
……
一連三月,晉州生活都很平靜,日子轉眼從初秋到了冬日。
永寧侯府中謀士走動明顯,政事卿予不大懂,只覺近日各個臉上一副欣慰無比的表情。
“朽木都可開竅!”說的便是再直白不過。
卿予莞爾,料想有人就是那顆朽木。
也難得朽木開竅,自然比過往忙碌了許多,不像從前那般清閑過不了幾月就要四處游玩。現今他在議事廳一坐,她有時竟要泡上五六杯熱茶,他和張相都渾然不覺。
商允父親生前托孤于張相,他盡心盡責,對商允更是好得不可言喻,是商允最信賴的長輩和家臣。若非如此,商允往常那般諸事不上心,晉州早已生亂。自京中回來後,商允如開竅了一般,張相心中自然高興。
一高興就顧不得旁人。
“茶要一口口品,飯需一口口吃。張伯伯,侯爺還在喝藥調理,您看……”她素來知曉如何賄賂張相,她一開口,張相便嘴角抽搐:“卿予丫頭,知曉了,老朽明日再來。”
商允哭笑不得,她素來讨張相歡心,她說話比他好用。
但張相定是張相,其他謀士就不以為然。
忽有一日群起而攻之婢子不知禮數!恃寵生嬌!我晉州府議事廳上豈容女子染指?!
卿予一臉疑惑悄聲問他,染指是什麽意思。虧她想得出來,商允強忍笑意附耳道:“就是他們不讓你在議事廳上說話,不合規矩。”
繞了這麽大個圈子就為了說這個?不想商允為難,卿予便福了福身:“卿予知錯,還忘各位大人見諒。”
“亂了禮數……”某人的後半句便隐在喉間,臉上忽紅忽紫,甚是尴尬。
商允端起茶杯,輕抿一口後緩緩言道:“卿予不過是替我斟茶,我們自幼要好,說些體己的話有何不可?未免小題大做了些。”
永寧侯從前是言聽計從,沒有任何異議。近幾月來卻是說話辦事都隐隐氣度在內,主上風骨拿捏有度,臣下便不好反駁。
商允遂将茶杯遞她:“卿予你先回去吧。”
卿予不想給商允添亂子,主動去議事廳的時間就少了。除非商允喚她,斟茶的活兒她就叫了旁人。
商允怕她置氣,還送了只八哥給她解悶,說是哪國的稀有品種。但這只八哥實在話痨,卿予越聽越像那群道貌岸然的謀士,所幸将它養在西苑裏求清淨,每日去看它。
不出幾天,卻突然發現了它的妙處。教它說話時多給吃食,它就學的特別快。八哥知曉了主人的秉性,相當配合。是以,八哥居住地雖然沒有搬離西苑,但每日得了放風的機會。
定時到議事廳門外走一圈,八哥就開始自覺炮轟。
商允啼笑皆非,幾個謀士臉上将要挂不住。終于三日後商允将八哥禁了足,是将八哥禁足,不是将卿予禁足。
這才真真好笑。
卿予時有小性子,但絕不是不知分寸的人。商允知曉她是有意為之,便在看花的時候問起:“非要惹他們幾個做什麽?”
卿予便也不隐瞞:“我不喜歡他們幾人。當初剛回晉州府的時候,他們沒少給你臉色看,也沒少明裏暗裏使絆子。內有你二娘外有這幫人,你吃的苦頭還少?若不是張伯伯撐着,眼下還不知是何光景?”
商允微怔,側眸看她。修長的羽睫下眼眸澄澈若琉璃,光線剪影的弧度襯托得身影纖弱。
卿予未察覺身旁之人唇邊的笑意,繼續言道:“如今晉州漸入佳境,便各個都出來指手畫腳,争名奪利。張伯伯知曉你身體不好,不會讓你久待,他們幾個是誇誇其談,根本不言其他。我就是有意的,反正我是你的丫鬟,他們也拿我無法。”
“你也沒少替我挨板子。”商允目光落在遠處,聲音裏一片溫潤寧靜。
卿予微怔,片刻失神:“不都說了,打我幾下不痛不癢的,打你幾板子才是吃不消。”
【彼時商允雖活着回來襲了爵位,二娘頻頻設計挑刺,動辄拿出永寧侯在家法面前也該恭恭敬敬。商允身子淡薄,一板子下去就該痛暈了。卿予就公然頂撞,說事情是她做的,結果二十板子下去躺了七日。
商允守着她,臉色煞白。“卿予,對不起……”
卿予趴在床上就笑:“沒事,我小時候皮,爹爹老打我板子,這幾下不痛不癢的。”她是四海閣的掌門千金,從小到大又是爹爹的掌上明珠,哪裏挨過板子?
“真的?”商允猶疑。
卿予鄭重其事點頭,其實痛到要死,卻還是性子倔到連眼淚都沒有掉過一滴出來。
商允當時就信了。
如今知曉她是死鴨子嘴硬。後來府裏有丫鬟家丁犯事挨板子,卿予看到就于心不忍有時亦會哆嗦。商允方知她是怕的,從前府裏上下都是二娘的人,只有卿予會護他。
翌日,商允叫來管家,以後晉州府把打板子這樣的罰給撤了。小錯教誨改之,大事送出府就好。
卿予心虛看他。
商允就笑:“是我見着打板子害怕。”
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卻也信了。】
過去這麽多年依舊記憶猶新,商允輕笑出聲。她向來護他,何時到他護她?
卿予低頭擺弄花枝,眸中掩不過的流光溢彩:“商允,還有四月便要開花了。”
商允便也俯身,氣息貼在她耳後緩緩笑道:“是該開了。”
……
時間一晃到了冬日。
節氣官上呈折,今冬有望瑞雪兆豐年。晉州地處偏南平素少有下雪,倒不失為一翻好景致。
家臣便上貢了柄宣州特質油紙傘以供賞雪。就連油紙傘上的圖畫都是他喜歡的山茶,想來是費勁了心思投其所好。
商允驀然想起除卻第一次見卿予時她身邊帶了把傘,之後似乎從未見過她用傘。即便是雨天,寧肯縮在屋檐下等到雨停亦或是幹脆不支傘。
是沒有這般習慣還是不喜歡?
但這把油紙傘實在好看,又是她中意的茶花圖樣,商允覺得她會喜歡。就在雪後送她好了,還可撐傘踏雪,也算詩情畫意。
兀得一頓,不覺笑出聲來。和卿予談詩情畫意,好似有些對牛談情意味。
……
冬雪初霁,卿予久居晉州已然多年沒見過雪景,一時興起就拉着商允在苑裏打雪仗。玩累了,遂又開始堆起雪人。
鼻尖凍得有些紅,霎是可愛,商允心中動容,遂又想起初初遇見她的時候,也好似這副模樣。
【當年永寧侯爵位嫡庶之争,他被刺客追殺逃出晉州。不知滑落何處山底,在陰冷的山洞裏摔斷了腿,又額又痛。終日提心吊膽,忽有人進了山洞,他吓得揮手擋住頭,不要殺我。
卿予是想走的,卻見他摔斷了退,還在流血不治是會死的。
商允心下怕極,半晌人走近了,搬開他手的便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女子。鼻尖微紅,應該剛哭過,模樣卻可愛動容。
“會有些疼,忍着點。”她話不多,明明是個陌生人卻暖人心意。她俯身去觸他的腿,他疼得叫出聲來,她發間的馨香卻順着肌膚浸入四肢百骸。
卿予略有蹙眉看他,這回俯身卻是上前吻住他的雙唇。商允一驚,素不相識,萍水相逢,驚愕之餘,才反應過來腿上勝于方才百倍的巨痛。終于搬回正位,卿予舒了口氣,遂又撕下衣襟裙擺将撿好的木塊與他的腿綁上定型。
也不知是否先前疼痛的緣故,還是唇上的清甜味道,商允漲紅了臉。
“雖然接上了,但三日之內別動。傷筋動骨一百日,痛些是自然的,忍着就好了。”卿予拾起放在一旁的傘,商允明顯看到上面還有血跡。
眼見她轉身,商允喊出聲:“你去哪裏?”
卿予回眸:“我要回去找我親人。”鼻尖一紅,眼底便泛起氤氲淚光。商允手足無措,又不知言何安慰,只得硬着頭皮道:“能不能幫我找些吃的,我怕我餓不過三日。”
商允低頭,這種祈求,臉比先前紅得更厲害。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起,更新調至18:00哦。
這章粗略交待了下兩人之前的事情。
感情調劑期。
上一張卓文的人設圖把,也是網上找的,大家多半見過這副圖。
還是蠻符合我心目中的樣子的。
一眼看上去還是溫文儒雅的。
商允的人設也找到了,不過要放在後面些才有驚喜。。。
留言的都是好孩子,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