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前輩,這千念陣的陣法可以停下來嗎?”楚衍試圖尋找挽救的機會。
“千念陣中,有一千種不同的陣法,大致可以分為幻陣、殺陣和空陣,幻陣考驗意識,是可以解除,如果是入了殺陣……除非毀去殺陣的陣眼,或者毀去千念陣的主陣眼,不然,陣中人是出不來的。”
說到這裏,鶴丘陽見楚衍一副擔心得不得了的樣子,溫聲安慰,“別太擔心,殺陣也就兩三個而已,幾率不大。”
安慰完楚衍之後,鶴丘陽繼續說道,“我先将幻陣中的人放出來,你看看有沒有你道侶。”
“啊?”楚衍聽到最後兩個字,表情剎那呆滞了下來,“道侶?我什麽道侶?”
“嗯?”鶴丘陽見狀,微微挑起眉頭,“就是和你用一對九虛玄隐戒的人。”
楚衍被噎了一下:“……”
頂着一張極其複雜的神情,他連忙開口解釋,“那人是我的師兄,不是我道侶……”
而且還是“結過仇、有過恨、見過血”的那種關系,謝雲冥心底有沒有完全放下仇恨都還不好講。
鶴丘陽聽完楚衍的解釋,神情莫測:“……”
如今的後輩連定情信物都備好了,卻還是師兄弟關系?
看來真是自己在仙器裏沉睡太久?千萬年之後的雲霄界風氣變得委婉含蓄起來?
不過楚衍都這樣說了,鶴丘陽也不會追問,當下從善如流的改口。“那你等會從縮像中看看,是否有你師兄。”
随着鶴丘陽的這道話音落下,楚衍的眼前多了一道投影,這投影和劍宗傳訊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虛像。
千念陣中,上百個人被撤掉了幻陣傳送出府邸——
在清虛子以身試險踏入墓室入口後,直接一步走到了一個幻陣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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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渡劫期的修為,明了自己身處幻陣是可以,但是這是上古幻陣,一時半會要走出去沒那麽簡單。
相傳上古煉器宗師鶴丘陽還會陣法之術,常将陣法融入煉制的靈器之中。那麽在墓室中設下陣法也不足為奇。
只是,不知他的弟子如何了。
清虛子對自己首徒倒不是很擔心,幻雲冥的心性足夠堅定面對幻陣,但如果這個陣法都是一個人單獨觸發的,那麽他的小徒弟怕是兇多吉少……
清虛子一邊思索着,一邊快速尋找幻陣的突破點。
等他快找到幻陣陣眼之時,幻陣的景象忽然如潮水般褪去,他竟是又回到了先前入墓室的地方。
周遭陸陸續續也出現不少人影,可仍然沒有小徒弟楚衍的身影。
也沒有見到他大弟子謝雲冥的身影。
難道大弟子謝雲冥也會被幻陣所困嗎?
為了找人的謝雲冥追進墓室之後,身形一晃,便進入了詭異的陣法之中。
眼前的景象是遍地枯槁,焦土龜裂。燃不盡的滔天大火将天際燒紅了大半,黑煙滾滾之中,屍骨被燃盡的腐朽惡氣沖天。
像是幻陣,但又過分真切,讓人一時半會找不到破綻。
一道火舌沖謝雲冥奔來,灼熱感在頃刻間席卷周遭的空氣,将溫度升到了極致。
囚龍劍早已經出鞘,冰霜覆蓋劍刃,謝雲冥擡手一劍斬滅了這火舌。凜風捎來了那些掩藏在火焰中的腥臭氣息,還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妖氣。
這妖氣不像妖獸,卻比妖獸身上的氣息重了百倍不止。
謝雲冥擡眼望向了那火焰席卷的地方,黑煙滾滾中,似有什麽人影還在走動。他想也不想,直接凝聚靈力,一劍落下——
寒霜在頃刻間蕩開了那灼熱無比的烈焰,冰火相融之間,霧氣化作了水珠,滴落在謝雲冥身前不遠的枯骨上。
黑煙也随着火焰一同緩緩散去些許,那染了水珠的枯骨竟是被一只紅色的手捏住,手指指甲有半個手掌那麽長,也是鋒利無比的樣子。
謝雲冥聽到了咀嚼聲。
宛如尖利的牙齒在啃食着骨頭,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響,而且這聲響還不是從一處傳來——
是從千千萬萬處傳來!
黑煙褪去,數千萬只佝偻着身體、裸.露出來的皮膚呈現出不自然的紅色,周遭散發濃烈的妖氣,像人更像妖的怪物,皆是露出獠牙,抱着地上的枯骨在啃食。
那些被啃食的枯骨都是修士的骨頭,因為死亡不久,骨頭上面還殘存着靈力的氣息。
凜風過境,除了那屍體的焦臭,風中還帶來了一絲活人的香甜。
千萬只怪物不約而同的嗅了嗅鼻子,最後停下了啃食枯骨的動作,一雙渾濁不堪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謝雲冥的方向。
它們想啃食自己的骨血。
感知到這般惡意的謝雲冥勾起了唇角,他眼眸裏的情緒卻是盡數褪去,手指微微捏緊囚龍劍的劍柄,靈力在頃刻間便覆蓋上了劍刃,殺伐之道的劍意渾然天成。
他當年拜入劍宗門下,所求的就是以殺止殺的殺伐之道。
謝雲冥是極等冰靈根天賦,冰靈根的修士向來寡淡薄情,修煉無情之道更為合适。殺伐之道有太多血氣之災,也易被殺伐之氣走火入魔,若是斬殺了無辜之人證道,天道雷劫也會加重。
清虛子曾這般勸過他。
可清虛子并不知道,謝雲冥不僅寡淡薄情,也同樣戾氣滿盈。他身來便注定伴随血氣之災。
千萬只怪物朝謝雲冥的方向湧去。像是紅色的潮水要吞沒整個大地,而白衣劍修的身影渺如沙礫。
囚龍劍光欺霜白,一劍凍千裏。
就連那還在後面燒灼的烈火也被這駭骨的冰凍成了冰塊,在冰中維持着燃燒的狀态,最後一點點被侵蝕吞沒。
殷紅的血色并着寒冷的冰霜彌漫開來,被斬殺的怪物不知其數,那些沖在後面的紅皮怪物的步伐有了片刻停滞,那霜中蘊藏的殺氣滔天,讓它們這種沒有多少靈智的怪物也有了感知危險可怖的情緒。
就在這時。
一聲怪異刺耳的叫聲從遠方悠悠傳來,令原本停下動作的怪物再一次朝白衣劍修露出獠牙。
那叫聲極其詭異——
像是細細哭泣,又像是張狂怪笑。
謝雲冥捏着劍柄的手指泛白,一雙戾氣滿盈的眼睛已經赤紅。
他知道自己在陣中,甚至極有可能是幻陣中的幻陣。
有一雙冰涼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怪叫聲幾乎是貼着耳朵傳進來,洶湧的血氣灌入呼吸之中。
這是幻覺。
——去死吧。
——惹來血氣之災的孽障。
——撿到你的時候就該掐死你,天生仙骨有什麽用,除了你,大家都要死了!
這是幻覺。
有沉重的枷鎖桎梏着他的身體,冰涼的刀刃劃開了血肉,血液從傷口處汩汩流到了瓷碗之中。
這也是幻覺。
——別想了。
——你這一輩子都将困死在此處。
——等待蠱蟲發作,為人替命續生。
所有的都是幻覺,他此刻應該身處幻境之中。
謝雲冥的眼睛赤紅,他十分清醒,但也同樣被那些過往激起了不甘恨意與殺氣滿盈。
血腥味不斷加劇,白衣不知何時染上的血色。他本就是戾氣滿盈的人,也本該走這條充滿血氣之災的路。
這沒有錯,他本該……
隐約有魔紋自謝雲冥的眼角顯露出來,這是即将走火入魔的征兆。
“……”
好像又有什麽聲音從這幻陣之中傳來,謝雲冥聽不真切,也不想再聽。
囚龍劍已經覆蓋上了濃烈的血色,想殺他的人,終究也會被他殺死。
“……”
那聲音還在繼續傳來。
又是迷惑人心的幻聽嗎?
□□的意識撞入那一片柔軟如雲之中,謝雲冥隐約想起來,他離開楚家地宮那日,周遭也是這種平靜寧和的氣息。
像極了陰霾腐朽之地照不進的曦曦日光。
“……師兄?”
這是小病秧子師弟在喊他的聲音。
那軟弱的嗓音總是會帶着幾分微微上揚的語調,好似天真爛漫的不韻世事,又好似全無防備的愚昧不知。
大抵也真是如此,這人散發的氣息也能如日光一般溫然無害。
魔紋的痕跡自眼角盡數褪去,眼中的赤紅也消失不見。
謝雲冥終于脫離了幻陣,雙眼能看見現實之像。
穿着紅衣的少年正仰頭望着他,眉目滿是擔憂。
小病秧子總是這副蠢樣子。
擔憂他出事還不如擔憂一下他自己,畢竟羸弱如楚長生,方才幻陣中随便一個紅皮怪物就能将其啃……
思緒中的最後一個字,謝雲冥不願去想。
他竭力控制自己想要把人攥緊的沖動,合攏的手掌捏着囚龍劍的劍柄,面上一副輕描淡寫的樣子,施展了靈術去除了劍刃血污後——
“咔嚓——!”
囚龍劍歸鞘時發出了一聲沉悶的的鈍響,沒有出鞘是那般果斷清越。
仿佛是兇獸退回封印的囚籠之中。
白衣劍修又恢複了昔日在紅衣少年面前那副模樣,他垂下眼眸,開口說道——
“蠢死了,下次不準自己亂跑。”
這話語聲沙啞,平淡的語調中卻是聽不出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