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外地,萬芍藥給了三倍的價錢。
最後走高速大約明天天亮就能到。
萬芍藥坐進車裏,驚慌紛亂的心神這才稍微安穩下來。
事情不管怎樣,至少現在自己走在去見他的路上,走在去知道真相的 路上。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任性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沖動了,但是已經入耳的話當做沒發生,她做不到。
不問明白還這樣稀裏糊塗,她做不到。
一路上,她半眯着眼睡睡醒醒手摸着肚皮,眼淚多少次被她生生的咽回去。
“姑娘,啥事這麽急,想開點。”女司機四十左右透過後視鏡勸她。
“恩我—— 沒事。”
“沒事就好姑娘你記住,世上的事呀,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都別往心裏去。”
“恩,謝謝大姐。”
萬芍藥摸着肚皮根本沒心思聽司機大姐唠叨。
心裏已經一片汪洋大海,就要把她淹沒。
男神叔叔要結婚了,不是和我,男神叔叔要結婚了不是和我。孩子怎麽辦?我的淘淘那麽好他怎麽辦?爸爸不要他了不要他媽媽了,怎麽辦?
腦海間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出租車夜色裏上了高速,穿過黑夜迎來黎明。
“姑娘,到z市了,你在哪裏下車?”
“耀煌科技大廈。”萬芍藥也這個時候打盹醒過來,脫口而出這個名字,畢竟在心裏合計了幾百遍。
“好,我打導航找。”
女司機拐上一條寬闊的大路。左拐右拐,遠處耀煌科技大廈高高矗立,明顯入眼。
萬芍藥心情激動,似乎男神叔叔就在那做輝煌的大樓裏,自己馬上就要見到他。
“姑娘這時候有人上班嗎?”司機看着前方不遠處馬上就要開到的大樓問。
是啊。萬芍藥忽然又突然心慌,自問,現在五點,去辦公大樓能見到他嗎?
見不到,自己可以在那等,但是,保安會允許自己在那等嗎?
不會。
自從昨天聽見這個消息她的大腦已經嚴重短路,根本沒考慮到這些,只想快點見到他當面問清楚,她的淘淘算什麽?她算什麽?
嘎吱——
轎車在耀煌科技門口停下。
“大姐,你說對了,現在 裏面沒人。”萬芍藥咬咬牙,豁出去了:“麻煩再往前載我到楓丹白露西餐廳。”
“行,你出了大價錢,我載你可以,但是姑娘你凡事要想開哦。”司機也是女人,一晚上而已看出了她的魂不守舍,好心勸道。
“恩。”萬芍藥轉頭看向窗外忍住眼淚。
楓丹白露是市裏最好最有名的西餐廳,萬芍藥從來沒來過,這裏一直還是她可望不可即之處,是多少年做兼職路過但不舍得進去的常場所。
但是剛才她突然有個主意,約男神叔叔出來見個面。
既然是第一次約會自然要選她心裏最高大上的地方。
楓丹白露五點鐘營業。
萬芍藥掏出銀行卡,包下了最上面的的一整層餐廳。
劃卡的時候她咬咬牙,奢侈了,但是值得。
離若辰幾乎一夜沒睡。
昨天中午他去接機,珍珍離開z市三個月終于從法國回來了兩個人一起在楓丹白露吃了中飯。
約好這幾天去看婚紗,相戀了七年終于要走進婚姻,另一邊和W市合作的大型娛樂場項目馬上開始施工,要忙的事情很多。
傍晚的時候離若辰正要從公司回家,接到了老虎的電話:小萬失蹤了,跳牆而出。
據老虎馬上找人調出的馬路監控來看,萬芍藥是上了一輛出租車,往南去的高速方向。待知道原因,離若辰也糾結出一腦門子冷汗。
肯定是回z市找他。
她想要什麽?
五百萬還不夠?
難道真以為可以母憑子貴登堂入室?
“老板,要馬上找交警部門把車攔截嗎?”
“不用。”壓制住她人壓不住她的心思。
離若辰的怒火蹭蹭蹭的往外冒!
不安分的女人,貪婪的女人。人的本質真是很難改變。
她讓老虎調出了車牌號,安排了Z市手下向他彙報那輛車到z市的時間路徑。
後半夜才歪着在辦公室的長沙發上囫囵一覺。
果然早晨六點,他手機鈴音,座機電話,但是離若辰一看就知道是楓丹白露的大堂電話。
嘴角輕蔑的勾了勾。
楓丹白露,她竟然定在這裏。
“哎,是我。”按下接聽鍵,離若辰低沉路大提琴般嚴謹的聲音,第一個字就給萬芍藥造成一股威壓。
“男神叔叔,我,必須,要見到你。”萬芍藥還是有點緊張,不知道是因為自己不乖偷偷跑回來還是因為知道男神叔叔要和別人結婚的陌生感還是剛才聽見他那一聲哎的威嚴壓抑。
但是她還是完整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說的小心但堅定。
“恩,我十分鐘到。”離若辰咔挂機。
去樓下開車。
萬芍藥詫異,他都不問我在哪和他見面在哪等他?
心情忐忑的等在三樓偌大的空闊的餐廳的嘴靠近樓梯的一張桌子上。
因為這裏她能第一眼看見男神叔叔進來。
十分鐘,好像過了一個世紀漫長
她心裏準備了好多問話,好多表達,好多疑惑——
直到樓梯上顯露出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英俊的身影。一身黑色手工剪裁的西裝,不那麽挺括,施恩挺括。白色襯衫領子倒是有點褶皺。他喜歡的黑白配,和他此時的臉色一樣冷硬。
她驀地站起來,雙手相扣一句話也想不起來。
離若辰臉子很冷。十分的冷,又回到認識之初,他藐視她時的那種冰寒。
萬芍藥不禁打個哆嗦,下意識的攥緊了袖子的荷葉邊。
男人大步流星的上樓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椅子背,抖抖襯衫領子兀自坐好。
一言不發,雙眸定定的盯着她,那雙黑曜石般晶亮的眼眸就像照妖鏡盯的她想要逃逸遁形。
“男神叔叔,你怎麽知道我在這等你?”萬芍藥垂下眼眸要擡眼看着離若辰的嘴角問。
本來她又一肚子怨氣本來她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麽一見到他的臉子他的表情到好像還是自己是犯了錯誤的小媳婦。
“長本事了,翻牆逃跑。”他沒接她的話茬,臂肘着桌,雙拳拄在下颌,探過身子勾唇譏诮。
“是。我——”萬芍藥裏虧似的沉吟一會兒,終于鼓起勇氣單刀直入切入正題。
“男神叔叔,你——要,結婚了?”這句話她在心裏問了一晚上在夢裏問了一千遍,此時當着對面的男人卻問的顫抖,問的小心翼翼,問的百轉千回。
“是。”離若辰回答的卻很幹脆。
萬芍藥猛的揚起頭,看着男神叔叔那麽幹脆的不顧她感受的絲毫不想回避的甚至連騙一騙她的心裏都沒有的回應,眼淚忽然間迷糊視線。
她擔心了一晚上,糾結了一晚上,想了好多種見面的樣子,他回答的态度,沒想到卻是最直接的最傷人的一種。
“我能知道,和誰嗎?”萬芍藥是遇弱則弱遇強則強的人,頃刻間勾出了她的倔強。
她淚眼模糊已經看不清男神叔叔的臉,執拗的仰頭噙着淚看他。
“你不需要知道,做好你自己分內的事。”離若辰思索了一晚上,确定了這個萬芍藥就是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女人,比他之前以為的喜歡錢更有野心,她想要的原來更多。
如果她安安分分的偏安一隅給他生個孩子,他不介意出錢的情況下再看在養胎的情面上給她點涵養,有點人情味,安排好她以後的生活。
但是,她竟然想幹涉他的婚姻,他的私生活。難不成他看在孩子面上給了她幾天好臉,她以為可以登堂入室取而代之?
所以,他不能再給她貪得無厭的幻想,抛開那層為了孩子隐忍的涵養,一層遮羞布窗戶紙撕掉幹脆,直接打消她的妄想。
萬芍藥确實被這句話驚到了,出乎意料的回答,張着嘴嘎巴一下,口腔裏的話沒來得及發出,噎了回去。
對于他此刻态度的意外甚至超過了對他要結婚的意外,男神叔叔在說什麽?
她看見他的薄唇在動,發出的語言她不敢置信。
172.別演了
什麽我不需要知道,做好我分內的事?
什麽意思?
我為什麽不需要知道?
“我為什麽不需要知道我們有了孩子啊——”她吶吶的問,依然停留在沒理解的被他怼的狀态裏。
“呵——”離若辰搖頭,移開視線挑眉苦笑又轉過視線繼續看她。
梨花帶雨,欲哭不哭,好一副嬌嬌俏俏楚楚可憐的模樣。
好一張梅花鹿般無辜清純懵懂無知的表情。
任誰不了解她底細的人都會被蒙騙的徹徹底底。
男人縮回探出的身體,重重靠在椅子背上,掏出煙盒,捏了一根煙,在鼻尖聞聞,卻沒點火,手指間揉捏。
“萬芍藥,別演了行嗎?給肚裏的孩子好好做個胎教,”
“你,這麽說話,什麽,意思?”猶如當頭一棒!五雷轟頂!天地坍塌!
“演?你說我演?我在演什麽?結婚的事,我問問,演了什麽——”巨大的 意外驚慌憤怒面前,被羞辱的言辭面前,萬芍藥語無倫次,聲調打顫,她想表達的東西像火山一樣熱烈卻被堵塞了出口噴不出來。
委屈太多,羞辱的話語,她張着嘴哆嗦着唇瓣看他。
“按合約辦事吧。”離若辰顯然沒了繼續看的興趣,薄唇淡淡道。
起身穿好西裝外套從外套懷裏掏出一張一折為二的A4紙,扔在萬芍藥面前,揚長而去。
“男神叔叔你不能走——”她站起來想要去拉他,離開桌面時,那張沒疊老實的紙在萬芍藥面前非常直覺的将折痕張開,裏面顯露的第一排宋體正文一號字就映入萬芍藥眼簾:
代孕協議
代孕?協議?
這什麽東西?什麽叫代孕協議?
萬芍藥本能的直覺的感到不是好事,是和自己有關的不好的事,這張紙一定關系到男神叔叔結婚的事,關系到男神叔叔剛才莫名的态度,關系到他撇下她忽然就轉身。
她刷拉打開A4紙,手指抖着,努力才看清上面前幾排字的意思。
萬峰,萬芍藥——
代孕——五百萬——
自願生産——
産完付全款——
天!
老天爺!
這是什麽意思?這哪來的放屁話?代孕生産?付全款——
萬峰簽名的!萬峰是她爸呀,她爸寫的什麽玩意?怎麽扯上了自己?
不,她不是這個意思,她的孩子是純潔的,即使來的偶然也是愛的結晶,也是天使,是世上最可愛的寶貝,什麽五百萬?什麽代孕?什麽協議?
不!不不不!
她不是這樣的,她不要——
萬芍藥直勾勾的看着手上的紙,看着最後落款,萬峰上面鮮紅的手印,腦汁兒被沸騰燃燒的訝異屈辱驚恐慌亂和不能面對的現實榨幹,要崩潰了,已經沒有智力來思考。
她要找萬峰,找她爸問清楚——
她爸是不是喝足醉了?是不是被人騙了?是不是被逼無奈?
她機械的下樓,甚至都不知道打車,不知道打電話邁開腿就往石皮巷跑。
跑累了肚子疼就彎腰扶樹歇一會兒繼續往石皮巷的方向疾走。
直到渾身是汗腦筋稍微清醒,才想起來叫了輛出租車。
石皮巷她家的大門緊閉。
她掄起拳頭瘋狂的敲門:“開門開門,爸你開門我有急事你開門哪!”
雨點般的拳頭砸了十分鐘,大門吱嘎響着露出了暗鎖不嚴實的縫隙,沒有人開。
“爸,你開門,你告訴我什麽意思?你到底什麽寫了什麽?”
她哀哀嚎哭拳頭砸腫了,骨節開裂出血感到了疼,疲憊的靠着門癱坐在地上。
她沒有他爸電話了,萬峰喜歡換手機號。無數個都記不清了。她哥開地下賭莊被抓進去了,她要找誰問?誰坑了她?誰能告訴她什麽情況?
坐了半天,哭倒沙啞疲憊再也發不出聲,癡癡呆呆的坐在那。
冬天的風陰冷生硬,刺入骨髓,她感覺不到冷,腦袋一時空空的,好像啥也想不起來,好像自己為啥哭為啥坐在這都想不起來了。
“哎喲喲,孩子,你這是咋了?誰欺負你了快和奶奶說”牆拐角轉出一個矮胖的老太太,快步上前去拉萬芍藥。
“誰欺負我了?”萬芍藥吶吶 的重複一句,眼光移到老太太身忽然清醒了:“範奶奶?範奶奶——”她抱住範奶奶大腿又嗚嗚嗚咽咽的哭。
範奶奶這時才注意到萬芍藥的身子,吓一大跳。眼睛瞪的皺紋都撐開了。
伸出去抓她起來的手又縮回來,千萬小心這孩子,咋,粗腰板,有身孕了?
“芍藥你這是——啥時候結婚的也不告訴奶奶一聲吃喜酒——”範奶奶也蹲下,摸着萬芍藥的頭發,心疼的問。
萬芍藥搖頭又擡頭:“範奶奶,我爸呢?我要找他現在馬上,他在哪?”
“你爸都多久沒露面了。這片拆遷,早就搬的差不多了,你沒看牆上寫的拆字。”
“拆遷了?那我爸在哪?範奶奶你有他電話嗎?快告訴我呀!”她失态的搖晃範奶奶的胳膊更哭更着急。
“哦你等等,別急呀孩子,我找找電話啊。”範奶奶被萬芍藥弄的也心急如焚手忙腳亂的翻出老人機找通訊錄。
“你爸之前倒是給我留一個說拆遷的事讓我替他辦,我找找啊老花鏡也沒帶——”
“哦這個,萬峰,是這個。”範奶奶的手機早就被萬芍藥拿了去,萬芍藥盡管抖着,執拗的一個一個按,範奶奶終于認準了一個號碼。
範奶奶話音未落,萬芍藥已經打過去。
對方鈴音很久才接,聽筒裏嘈雜混亂有男女的尖叫調笑聲。
“喂——怎麽是你?我忙着吶!”對方喂了半天聽見是萬芍藥打給他很不高興。
“別挂,爸我問你,耀煌科技離總手上的那張紙,是什麽意思?”萬芍藥不再像以前那樣每次給她爸打電話都在意他愛不愛聽有沒有時間。
萬峰有一瞬間愣神,什麽紙?
耀煌科技——
“哦,你說的那張協議吧。”
那張協議?
輕描淡寫,無所謂,他真心大,真心狠,真沒有一點親情啊!!!
萬峰的态度徹底激怒了萬芍藥,她猛的跳起來加大了音量對話筒大喊:“真是你簽的?你這是父親應該做的嗎?為什麽要坑我?五百萬?你這是賣女兒!為什麽把我往絕路上逼?這些年我不用你一分錢上學生活,吃了多少苦我不說反而倒貼你多少錢還賭債。我不求得到你的親情父愛,你也不能變相的賣女兒吧,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
她喊的歇斯底裏上氣不接下氣,全身心都用在耳朵上,
“呸!你還喊,沒良心的東西。”萬峰唾了一口狠狠道:“當年不是我你還在孤兒院沒爹沒媽呢,我萬峰把你拉扯大,那個娘們都不要你了我還帶着你,你長大了換個五百萬給我享受享受不應該嗎?不就是生個孩子,女人不就是得生孩子,給有錢人生還虧了你了?不識好歹的東西,以後不要再找我了!”
啪,聽筒裏傳來嘟嘟嘟的挂線聲。
啪嗒,範奶奶的手機掉在地上,萬芍藥不停的發抖,抖成了三九寒天的落葉,眼珠一翻,昏了過去——
“來芍藥張嘴,喝口姜湯——”
耳邊粗熱的呵氣,朦胧中是範奶奶沙啞的老聲。
萬芍藥醒了,感覺躺在硬鋪上,她知道是範奶奶救了她,卻不想睜眼睛,不想啊。
她不想面對這個殘忍的世界。
殘忍,沒錯,這世界對她太殘忍!
所有的疑問都解開了。
怪不得從來,父親不疼她不管她甚至讓胖子糟蹋她,甚至将她賣給離若辰——
原來她只是個孤兒,原來他不是她的老爸,那個媽也不是她的娘親。
那她到底是誰?
她是誰?她為何要被生出來再被抛棄她是多餘的一條賤命——
怪不得,男神叔叔,不,不是男神叔叔,他不是男神,不是人!
他是魔鬼,是人類的渣滓!
怪不得人渣對她從冷到熱從鄙夷的蔑視到保胎的關注,原來她就是個被賣的——
他所做的一切,什麽挑魚刺什麽做産檢什麽直升機救護什麽四合院養胎什麽海島度假——一切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五百萬買來的孩子,都是為了讓她好好養他的胎!
她就是個人俑,辛辛苦苦結了繭子只為被人拿走!
代孕女!她竟然和這樣時髦的詞兒挂鈎,她竟然親身演繹代孕女的心酸!
傳說中的詞彙,小說裏的情節,原來,就是她的現狀,原來她只是個替人生孩子的機器。
她的淘淘她的寶寶她唯一最親最親的親人,竟然,只是人家五百萬買下的,訂單!
不!不要她不要!
就在一個早上,她要經歷人世間最殘忍的兩件事!
老天對她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呵呵,好到她想離開,想抛棄這肮髒的世界!她想死!
這世界對她不好對她不起,她那麽努力那麽認真的生活,他們卻樂此不疲的打擊她欺負她,她認輸她死了,是不是這世界就滿意了!!!孤兒!
代孕女!
結果呢?
為什麽?
她萬芍藥就想知道為什麽?
不,她不是萬芍藥,她不姓萬,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芍藥,奶奶知道你醒了,別哭了,什麽難事都能過去,來喝口姜湯——”範奶奶粗糙的大手撸在她包子臉上,粗砺砺的。
萬芍藥不睜眼不說話不停的流淚——
“叮咚叮咚叮咚”前面的鈴聲響,來人買貨。
“唉——造孽啊,好好的孩子——”範奶奶嘆息一聲出去。
“芍藥,奶奶把姜湯放你床邊,等會想着喝啊。”
萬芍藥耳朵裏聽着範奶奶走出去的腳步聲,睜開眼,拿過範奶奶留下的搪瓷碗,敲碎,破角,尖利的棱角,正好,是她需要的——
範奶奶答對完前面的顧客再進來看見門口一大灘紅色。
什麽玩意?
她老花眼,特意回櫃臺取了老花鏡來看。
“哎呀媽媽應——芍藥芍藥你不能做傻事芍藥啊芍藥啊——”
萬芍藥迷迷糊糊中聽見範奶奶在叫,她殘存的意識努力想擠出一點笑給範奶奶——但是她感覺自己沒力氣了,身體虛空,飄啊飄啊升上了雲端,那個站在雲端的女孩,笑眯眯的看着這個惡心肮髒殘忍的世間——
拜拜了,你們自己玩吧,姐不奉陪了——
域外花園的別墅裏,離若辰一夜幾乎沒睡回來眯了一會兒,洗完澡坐在二樓書房,等秦助來接。
不停的吸煙,心情有點煩躁。
他和珍珍婚後決定在這生活,主要是珍珍想把這裏作為他們婚後的家。
但是,離若辰本心并不喜歡這個決定。
尤其花園裏的回廊,他不想走近。
但是珍珍喜歡,他不想弗了她的願望。
早上那個得寸進尺的女人不知道回帝都沒有,他一直派人跟着,先随她自由一天實在不行綁也要綁回帝都。
吸了兩只煙,都沒吸幾口,煙蒂燙到手指,他站起來整理下西裝又坐下,剛要撥下屬保镖的電話,電話就過來了。
“喂。”他按下接聽聽着,猛然身子一僵:“怎麽?跟丢了?”
“是老板,我沒用,您怎麽罰額都行去非洲喂獅子——”
“別廢話怎麽跟丢的?”離若辰另一只手下意識的碾着剛扔下的煙蒂,手指燙紅了也沒知覺。
“目标從楓丹白露出來就走走停停,後來打了出租車,後來到了拆遷區石皮巷那裏找到一家敲門,後來就是哭,後來——我去大了個便,後來——就——”
“給你時間無限期的去大便!”離若辰啪的摔了手機。
好好地大活人跟丢了,那不是一個人,是兩個人,不确切說是一個人,他只關心她肚裏的孩子——
哪去了?
郎朗乾坤大活人在石皮巷就沒了
離若辰接連打了幾個電話。
但是,交通部門在那片拆遷區域根本就沒有監控存在了。
這時候離若辰額上的青筋暴跳,按耐着不着急是假的,他着急,一個孕婦懷着他的寶貝種子,不回去好好安胎能到哪?
但是他知道她戲多,愛演,愛整事兒,心情是一半着急另一半也覺得她是矯情,早上的事不順氣,另外也悶壞了,等玩夠溜達夠,應該就能回去,要不,她能去哪?
173.珍珍姐救我
沒卸貨尾款還沒打到位,她怎麽會不在乎。
少頃,秦助進來,離若辰吩咐手下盡快尋找便和秦助去了W市。
今天是和W市共建的大型娛樂項目奠基儀式,十點五十八分的奠基典禮。
萬芍藥再次有意識是聽見蚊子一般的嗡嗡聲。
慢慢的聽的清晰了些。
“芍藥,芍藥——醒醒吧,和奶奶回家吧,別吓奶奶了——”範奶奶老态龍鐘的坐在地上的凳子上趴在她床頭喊。一遍一遍的。
“哎,範奶奶,別管我了,就當我沒了,怎麽,我還活着——”萬芍藥在心裏應着。
冷硬的寒涼的逼迫她崩潰的記憶一樁樁随着清醒跳出來,冒出來,很快結成一團亂麻。麻團旋轉着将她的心肝肺将她的整個人撕扯的支離破碎——
一切都沒變,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還要生個被買下的孩子,即使自己想死了想認輸了,還是躲不開。
她很累,沒有氣力去周旋沒有意念去打結沒有能力去解決,她很累很累——
“芍藥,芍藥——醒醒吧,和奶奶回家吧——”
範奶奶執着的在耳邊喚着,萬芍藥知道,這叫叫魂兒,以前範明啓發高燒範奶奶就這麽叫過——
唉,範奶奶,謝謝你,這世上對我好的人不多了——
萬芍藥萬念俱灰,默默的在心裏叨念:可是,芍藥沒法回報你了,芍藥讨厭這個世界,讨厭這些虛僞無情冷酷勢力沒有一點人味兒的嘴臉,讨厭把我的寶寶當做交易——你救得了萬芍藥一回救得了下次嗎?
忽然肚子整個翻滾一下,是淘淘在動。
她的寶貝,都七個月了——成人了——
她摸上肚子,這裏是她的骨肉啊,是她的寄托啊,是她心心念念這世間唯一最愛她的人啊——
淘淘,你不是訂單,不是産品,不是他們的貨物,不是那兩個人渣的交易,你是媽媽的孩子,是最可愛的天使,你只是媽媽自己的!
萬芍藥摸着肚皮清晰的感覺到寶寶的生命力頑強的再動。寶寶你也是一個小人兒了,你再努力長大,想看看世界。
她驀地淚流滿面。對不起寶寶,對不起淘淘,媽媽糊塗了,媽媽差不點害了你也沒了——
“芍藥醒了醒了好,快看看奶奶快讓奶奶看看——”
範奶奶吸着鼻涕滿臉皺紋都輕松了。
萬芍藥不忍心再聽,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哭太多了,失血太多,點滴管裏流着清亮的東西,她視物不清。
“芍藥,你範爺爺剛才送來的熱粥,你喝點呗。”
範奶奶祈求的問。
人在她家裏差不點沒了,作孽啊,昏迷了一天一夜幸好救過來了。
萬芍藥被範奶奶扶着坐起來,視線模糊眼睛紅腫看不清東西,摩挲着接過粥碗一口喝淨。
她是為淘淘喝的。
“萬幸萬幸芍藥你總算沒事了,可別再犯傻啊——”
“對不起範奶奶吓到你。”萬芍藥垂頭不敢看範奶奶的眼睛,那雙一直企圖攢攏她和範明啓在一起登對的一看見她就眼睫毛都樂的老花眼。
“別說那些,看你這臉紙白紙白的,趕緊躺下,晚上我再讓你範爺爺給你熬點瘦肉粥。”
“不麻煩了——我買點吃就行——”萬芍藥有躺下确實沒力氣,周身就像被拆卸過重新組裝一樣難受,說不出的難受。
“傻孩子,說什麽傻話,不麻煩,你就是不和明啓在一起也是奶奶的親孫女似的——”範奶奶摸着她細白的沒有血色的手揉昨天紮的針眼:“別見外了,你家那樣,哪還有親人,奶奶就是你的親人。”
“範奶奶——”萬芍藥啜泣一聲閉上眼,眼淚噗噗的從長睫毛裏往外湧。
是的,她沒有親人,沒有親人她是個孤兒呀,現在才知道。
現在才知道,自己不但是孤兒還是訂單,是個代孕工具——
“好了好了,再哭奶奶更自責了,沒照看好你,醫生說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多吃點營養品,芍藥,出院就住在奶奶家吧,要是——”範奶奶掃了一眼萬芍藥的肚子,她不知道邀請的對不對忽然才想到,芍藥是有主兒的人,可能她還要去孩子爸那——
“我沒事了,範奶奶不麻煩了,小店還沒人照看呢。”萬芍藥何其敏感,就像受驚的小鹿驚弓的鳥,範奶奶的眼神驀地讓她心裏一痛。
她知道範奶奶是無意的一撇,但是她介意,她介意自己的寶寶別人誤解,她介意自己的寶寶沒有祝福,這世上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媽的孩子像根草,她最懂最懂最懂!
只有自己才能保護好自己的寶寶。
晚飯後,範奶奶回家之後,萬芍藥也從醫院出來。
如今,她除了淘淘真是了無牽挂了。
了無牽挂的感覺原來還是這樣空啊。
只是也再也沒有了懼怕。
死過一次的人還有什麽可懼怕的。
從未得到何來失去,沒有什麽家,也沒有什麽孩子爸,更沒有那些笑裏藏刀的假親人,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命運。
四海的浮萍,随風的蒲草,她不知道要去哪,但是她得給淘淘準備一個家。
想念湖畔新村的小窩,但是,也回不去了。張澤宇知道不說,那裏的鄰居而已會嚼舌頭。
想到張澤宇,內心一陣感慨。也仿佛是很久遠的事情。
那是個好男孩,他值得更好的,願他安好。
南方的冬夜,不冷,還有夜跑的人流,萬芍藥想着走到哪看到差不多的酒店就住進去,不知不覺走到了河邊。
陰雲遮擋了月亮,忽然的下起了雨。
夜跑的人也一瞬間散去。
河邊欄杆旁就清靜的只剩下她在默默的走默默的流淚。
不是她想哭的啊,是眼淚不由自主的出來,一波又一波,她的眼淚不聽她的話啊。
失血過多的身體有點寒冷,即使她穿了帝都帶來的毛呢大衣。
默默的淚水附和着風吼。就像老天憐憫她哭泣。她仰頭問天:真的憐憫我嗎?
真的憐憫為何還讓我承受,承受這麽多不屬同齡人的不屬于這個城市年輕人的創傷悲涼。
世上的人那麽多,為何偏偏選中我做小白鼠。
每個陷入命運慘境的人,在這樣的風雨中都只想吶喊。萬芍藥也是,她扶着橋欄杆,悲拗的哭,悲拗的問,悲拗的釋放,平底兒皮鞋都進水了,
她穿着絲襪的腳泡在水鞋裏,毛呢衣服浸透了水濕沉的搭在身上随着雨水一起往下滴水滴在她本來已經潮濕的鞋裏。
萬芍藥着急了,準備打車,但是,才九點的街市因為下雨竟然請清冷冷,出租車也稀少。
眼看着雨下的漸漸大,沒有歇停的跡象。
萬芍藥捂着肚子苦笑,這是要擠兌她的落魄嗎。
從醫院出來還晴天,現在爆豆一般。她的唇瓣慘白面色慘白連一把廉價的小傘遮風擋雨都沒有,這條河提怎麽那麽漫長走不完似的。
她讓風吹的東倒西歪渾身濕透站在馬路邊上等出租車,腿開始發抖,幾輛私家車開過泥水濺了她一身濺到手上,她閃身躲避一腳踩在身後的馬路亞子上,笨重的身子搖了幾搖,跌坐在水窪裏。
她下意識的捂上肚子,那裏隐隐的疼痛。
萬芍藥吓出一身冷汗。
“淘淘不怕不怕媽媽這就打車找住的地方。”
她用手撐地,扶着馬路牙子撐穩身體,咬牙一寸一寸的爬着站起來。
眼淚已經不流了,心裏的淚比眼裏的更多,汪住了,成海了,眼裏都流不出來了。
自己只想偷偷的出院從任何認識的人視線裏消失,難道錯了嗎?
她就是個多餘的人,就是個親者痛仇者快的草芥。
只會給在乎她的人帶來麻煩,不在乎她的人卻盡情傷害的一顆草。
風大了,雨也大,大片大片的雨水像瓢潑似的從前邊路口夾着風打過來,她嗆了一股冷風急劇的咳嗽半晌彎下腰。
咳嗽的厲害,整個人蹲在雨水裏雙手捂着胸口使勁的咳,氣管裏就像有蟲子爬爬爬,刺癢的不咳不能呼吸,好像要把氣管咳破。
接連的咳嗽氣喘她連腰都直不起來,視線模糊也沒法看前面有沒有出租車,只顧着彎腰低頭在風雨裏顫抖咳嗽着叨氣兒,忽然小腹猛烈抽搐起來。
“淘淘你怎麽了?”萬芍藥大驚,更咳的上不來氣一般,渾身發抖手臂發抖連捂着肚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淘淘,你別鬧,媽媽現在沒力氣了——”肚子疼的一陣緊似一陣,往下墜脹肚子裏一陣拳打腳踢忽然又安靜了。
萬芍藥心裏隐隐的害怕,最不好的預感她不敢想象,但是咳嗽還是沒停止沒咳一下肚子就墜疼一次,整個人從彎腰到跪在地上在水窪裏匍匐。
感覺天地旋轉,感覺要撐不下去了。
“淘淘你別鬧——”她意識恍惚,咬破嘴唇頭顱沉重的擡不起但依舊強忍着伸臂招手——
猛然一陣汽車喇叭和刺眼的燈光,将快要昏迷的萬芍藥喚醒。
一輛車在身邊橫掃雨路霸道的旋轉急剎停下。泥水崩到萬芍藥臉上,她已經疼的木然不覺。
車門打開下來一雙穿着淺色高跟鞋的腳。
“珍珍姐救——”萬芍藥模糊中看見下來的人,使出最後一口力氣喚道。
174.我的肚子呢
萬芍藥再次醒來的時候是三天後的晚上。記憶有點不清晰。
她翻動下身子,有點沉重,渾身的力氣就猶如被抽幹柞沒了一般。
耳朵有點嗡鳴,腦海裏浮現出氣若游絲一詞。
夜色凄迷,浮雲遮月,病房內卻燈光明亮。
她第一感覺就是嗓子幹燥,冒火,她想改變這種狀況喉嚨動了動,上下皮幾乎都要黏上堵住氣道一般。
“渴——”她意識朦胧的閉着眼發出無聲的語言,只有一個口型。
沒有回應。
“渴——”随着再次發聲,萬芍藥微微睜開了眼。
白色。
四周的空間全是白色,這是萬芍藥看到的第一印象。
這是哪?雨很大,自己很冷,然後——
淘淘淘淘——淘淘別害怕媽媽在呢——
意識回歸,自己這是又昏倒了?怪不得這樣疲乏,身上就像被拆開重組了一樣,虛弱的呼吸都難受。
腦海中浮現一抹紅色,當時看見了珍珍姐。
對了,這是醫院啊。
房頂上有挂點滴的架子。左手背還在挂水,貌似也不咳嗽了。
她松口氣。一定是珍珍姐把自己送到醫院了。
淘淘別怕,媽媽沒事了。
她放松了神經,下意識的伸手護住自己的肚子,
哎,肚子——
昏沉的頭腦立刻電擊一般絕對清醒過來:“淘淘?怎麽是平的?我的淘淘呢?來人啊,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怎麽了?肚子怎麽是平的?來人啊——”
走廊傳來腳步聲:“別吵,影響其他病人休息。”聲到人到。
門開的聲音,一個披着頭發都沒有挽到帽子裏護士不耐煩的走進來:“36床你醒了?別吵到別人,住院費已經有人幫你付了,再有一天你可以出院。”
萬芍藥根本沒聽清護士啰嗦的是什麽,掙紮着要起來:“告訴我怎麽回事?為什麽我 的肚子平平的,裏面有孩子怎麽會平了?告訴我——”
護士皺眉:“我剛調到這個病房,這樣吧我給你找主治醫生,正好她當班。”
護士說完扭身走了。
萬芍藥油然而生一股恐懼。
從來沒有的恐懼。
掙紮着半坐起身子,坐不穩,東倒西歪的,脖子幾乎支撐不住腦袋。
伸頭看着病房的門。
另一只手還在肚子上摸着,不甘心的摸着,她的淘淘還在,一定還在裏面,怎麽會無緣無故就沒了,自己就是昏迷了而已啊。
幾分鐘的等待,漫長的折磨,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