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殺青
齊柚頓了兩秒。
這是她第一次從原明鶴口中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雖然兩人是夫妻，可關系一直能用普通朋友, 或是關系不好的夥伴來形容。
齊柚之前也沒談過戀愛。
唯一一次心動過的, 大概就是大學那會兒，在音樂節上第一眼看到那個彈吉他的男生時, 略微晃過一會兒神。後來了解自己這種“喜歡”很可能是類似于追星的憧憬, 也就沒有再多什麽其他念頭, 安心當了個追星女孩。
現在原明鶴問的這兩個字。
如同撥動發條, 或者按到了什麽開關, 讓齊柚整個人有些不自在, 耳尖紛紛泛紅。
她醞釀片刻，小聲說：“你也太自戀了。”
原明鶴不承認：“不是你先一直盯着我看嗎。”
齊柚解釋：“沒，我都說了我是看風景。”
原明鶴應了聲, 半秒後, 再度緩緩補充：“謝謝誇獎。”
“……”
齊柚被原明鶴的不要臉打敗了。
正想說什麽, 又要開始拍戲。
接下來一幕是分離的戲份, 對于齊柚來說，這段戲拍完就能殺青了。
畢竟她只是女三, 但其他主演還要去雪山進行外景拍攝。
現在要拍的，就是小混混男主為了保護代表正義的女主, 以及女主身上的那些證據, 以自身軀體幫助女主擋下了幾發子彈, 并且撐着神志, 強行等到了警察過來保護女主。
而女三, 作為小混混的女友, 只是站在混亂的人群之中，震驚的目睹了自己男友為了保護女主，被反派殺害的過程。
女三先前就知道，自己這位男友有喜歡的人，自己和男友不過是因為同住下水溝的老鼠才湊到一塊的，可即便是這種肮髒的過街老鼠，內心依舊小心翼翼的捧着一束嬌豔的玫瑰。
小混混為了保護正義，獻出了生命。
這部分是電影的高.潮部分，因此導演把控的嚴格。
齊柚要做的，是在人群中看着男主挨子彈，随後意識到自己男友死了，快速跑回家，收拾東西跑路。
她覺得自己這部分應該算簡單。
可演了幾次後，導演一直不太滿意，覺得不夠震撼，拍了三次還沒能通過。
“休息五分鐘然後再來一次，如果還是不行的話，就用第三條。”導演說完，小聲嘀咕，“難道要女三哭一下才好？”
他找到齊柚：“一會兒你試試流眼淚行嗎？”
齊柚點點頭：“好。”
導演說：“那你和鶴神去說下。”
齊柚跑過去和原明鶴說了這件事，順便問了句：“明明我只是在旁邊看着就行，為什麽導演總說是我這部分沒演好？”
齊柚對于這事稍微有些茫然。
她知道這部分眼神戲很重要，可自己的眼神戲應該在及格線以上，之前甚至被別人誇獎過，怎麽到了和原明鶴搭戲的時候，就成了被嫌棄的一方。
原明鶴沒說話。
他握着杯熱茶坐在凳子裏，茶杯裝着半盞棕色茶水，熱氣往上冒，他神色寡淡的喝了會兒水，聽齊柚茫然了幾句，沒直接解釋，只是詢問齊柚：
“你剛剛已經盡力發揮了嗎？”
齊柚點頭：“大概是吧。”
原明鶴：“哦。”
齊柚問：“你就不想多說點什麽？”
原明鶴說：“冷，不想多說話。”
齊柚：“……”這人這麽懶，到底怎麽當上頂流的？？？
過了會兒，重新開始拍攝。
齊柚沒問到什麽經驗，只能硬着頭皮繼續演。
夜色渺茫中，齊柚扮演的女三站在人行道的邊緣，穿着一身寬松的民工裝，袖子微微挽起，露出纖細的手腕。
她低頭玩着手機，指甲幹淨沒有任何花紋，馬尾稍微有些亂，似乎是刷到了什麽好玩的，正盯着屏幕傻笑。
突然一陣尖叫将她從手機屏幕中拉出來。
“啊！！！這人有刀！！！”馬路對面爆發出一陣騷亂。
齊柚連忙擡頭。
“怎麽了？”身邊有人問。
“不知道啊！”
“好像是馬路對面。”
“碰——”槍聲響起。
周圍短暫沉寂半秒，尖叫更加劇烈，幾乎要震破人耳膜，人群如同潮流般四處流散。
紅綠燈的燈光混亂跳動。
齊柚順着夜晚大樓的LED光幕，看到了馬路對面一個熟悉的面容，她怔然的緩緩站直身子，眸色稍淡的眼睛直直望着對面，臉上滿是震驚。
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片熱鬧的街區，瞧見自己那位小混混男友。同時還看到自己那位小混混男友，保護了身後的孱弱女人，身形在某個瞬間無比偉岸。
——直到這部分，和之前齊柚演的沒有任何區別。
她實在想不明白導演想要的是什麽感覺。
接下來只要盯着街對面就行。
齊柚控制表情繼續看。
然而這時，街對面滿身是血的男人毫無端由的半睜開眼，朝着齊柚望來，兩人對視一秒，那雙漆黑的眼眸頓時又挪開。
齊柚內心猛的一顫。
她不知道怎麽形容那個眼神，冷漠、絕望、不甘心、後悔。
是在看她？是汪實在看他的女友？
為什麽會有這麽多情緒，兩人不就只是彼此折磨着的生活伴侶嗎，可隐約的，她從那雙眼中看到了一點點愛意，像是漂浮着海面上的浮萍般脆弱渺小，卻又無法忽視。
身邊路人突然撞了齊柚一下。
齊柚從燈火迷亂中回神，她眨了下眼，茫然的後退兩步。
周圍警車鳴笛響起。
她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迅速轉過身跌跌撞撞的跑了，頭也不敢回，臉上的神色依舊是茫然的，不解的，眼眶隐約有些泛紅，卻沒有任何眼淚流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咔！！”導演高聲且激動的說，“這段可以了！！！！”
齊柚正好跑到頭，給自己順了會兒氣。
那頭原明鶴也已經被人扶起來，收拾身上人造血，頭發順便被擦了下。
導演喊過齊柚又喊原明鶴。
齊柚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沒哭出來。”
“不用不用！現在這樣剛好。”導演和兩人說：“這段可以！鶴神你那個眼神絕了，絕了啊！！後面齊柚你的接應也很好，你倆默契也絕了！！”
齊柚被誇的不好意思。
原明鶴平靜表示：“确實，我沒想到齊柚配合的這麽好。”
導演立刻贊同：“對對對，我也沒想到！！小齊啊你肯定能火，等這部電影上映，你那個‘帶資進組’的稱號可以摘掉了，完全就是實力派！”
齊柚：“……”她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經常帶資進組這件事了。
談完以後齊柚終于殺青。
如果以後需要補情節，再過來幫幫忙就好。
齊柚挺激動，不知不覺又演完了一部戲。
離開劇組的時候，導演沒忍住和她又聊了兩句。
“小齊啊，你和鶴神到底是什麽關系？”
齊柚心裏一個咯噔：“啊？”
導演依舊沉浸在剛剛那段戲的配合之中：“你倆配合的太完美了，要不是我手上最近沒資源，不然真的想讓你們一塊主演一部。”
齊柚不敢吭聲。
導演繼續說：“而且你倆的眼神也很棒，仿佛真的是交往很久卻又互相折磨的情侶一樣，絕了，絕了！！！”
導演一連說了好幾個絕了，齊柚渾身神經頓時緊繃，以為這位導演看出了什麽，後來導演沒有再繼續探究，齊柚這才松了口氣。
她意識到，這位導演似乎和網上的cp粉差不多……
終于聊完，齊柚和原明鶴發了條微信便打車回家。
等車的時候，她回過身，順着夜色中明亮的路燈望向片場，細碎的白色塵埃在空中飄蕩着，鐵欄外最近已經沒多少看熱鬧的人了，這裏顯得有些冷清。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是為了季機才來的。
可現在殺青的時候，她差點忘了季機這個人。誰能想到拍攝電影的短短時間內，發生了這麽多事情，自己甚至直接脫粉。
人生比電影更魔幻。
齊柚嘆了口氣，呼出的空氣在冷風中被緩緩吹散。
·
冬季電影節将近，網上最近熱鬧起來。
一群人開始讨論到底哪些電影能夠得獎。
幾個獎項之中，最受關注的無非就是最佳男女主以及最佳影片獎。
齊柚原本還想湊熱鬧，看了眼各種獎項，幾秒後，她背上的發現，自己好像連被提名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這樣也好，正好方便她吃瓜。
齊柚看了看微博，瞧見有幾部電影被反複提起，大概就是這次的奪獎熱門，包括《大師》、《火焰門》、《會呼吸的笑容》等等，其中有原明鶴的也有季機的。
點開相關tag，兩家不出意外的又在撕。
【你家是除了禦行之外拿不出代表作了嗎，連《大師》這種商業片都拿出來了。】
【哦，那季機那個文藝片《會呼吸的笑容》有臉吹？豆瓣評分三分了解一下。】
【不是你家惡意刷低分？】
【誰這麽空啊。】
【反正就原明鶴那部爛片，想拿最佳男主你們在夢裏拿吧。】
【呵呵彼此彼此。】
《大師》這部電影是原明鶴在拍完禦行後接的一部古裝電影，票房自然不錯但是口碑不算好，甚至有人覺得原明鶴是接了商業片撈金。
即便如此，這部電影還是碾壓了季機主演的同期作品，不論票房和口碑都比季機那部會呼吸的笑容更好一點。
齊柚對這些事情還算了解。
瞧見網上撕的這麽厲害，雖然本意不想管，但出于吃瓜心态沒忍住開小號解釋了句。
“純路人，雖然《大師》比不上原明鶴其他幾部，但數據方面比《會呼吸》好多了。”
很快有人噴她。
“原明鶴那個數據都是刷出來的，有什麽好比較的。”
“如果原明鶴那個摻水，季機的也有問題。”
“我們家的都是粉絲自己打出來的。”
“會呼吸這部也是嗎？你确定？”
粉絲信誓旦旦：“那當然！”
齊柚頓時有些想笑。
聊起這個她可真是太熟悉了，畢竟當初這部電影數據不好，粉絲群裏一通賣慘洗腦包，說是季機背對家黑，工作室又不作為，弟弟只能靠粉絲來守護。
齊柚那會兒聽了自然雞血上頭，花錢買了一堆數據幫忙刷排名，還找了水軍控場，強行幹了工作團隊該幹的事情。
而且她身為粉絲，懂得多，比工作室還要了解季機的優點，讓水軍不鍛煉誇贊季機的演技。非但成功的壓制差評，還圈了波粉。
那些交易都訂單截圖她沒删，這會兒粉絲既然這麽說，齊柚直接把虐粉的聊天記錄和交易信息發出來給粉絲看。
粉絲看完不信。
齊柚又甩了幾張前後數據對比，各種實錘挨個放，那粉絲直接崩潰了不理齊柚了。
齊柚心想：當過大粉就是這點好，和前任本家吵起來，簡直游刃有餘。
說起來，自己還間接幫原明鶴反黑了。
原明鶴是不是該給她發點工資？齊柚瞎想着。
她繼續刷微博。
中途又刷到不少聊到她自己的。
畢竟先前《秦王宮》這部歷史劇爆了一段時間，讓齊柚在古裝影視這行有了不少知名度。
而今年電影節齊柚又正好有《歲月王朝》這部古裝片，由于是第一次正經上大熒幕，很多人猜測齊柚會不會爆冷門拿下亞洲新人獎。
但這個猜測也就幾個人提。
下面很快就有人否認，畢竟每年都是新人倍出，許多小花小生都比齊柚微博粉絲多好幾倍，齊柚最近沉迷拍戲，沒有接其他通告，一段時間沒有出現在微博上，自然熱度就下來了。
從之前勉強擠上的三線重新回到了四線五線。
齊柚不是很在乎。
但經紀人冷芳無比在意。她看齊柚殺青，立刻抓了一堆通告，抓着齊柚去拍了幾套照片發到微博，又讓齊柚參加了一個娛樂向綜藝。
齊柚這幾天忙的團團轉，完全沒感受到殺青的快樂。
當明星也太累了，那個自戀狂究竟是怎麽堅持下來的？
電影節越來越近。
齊柚工作完的這幾天一直住在原家陪老太太看電視，看的大部分都是原明鶴拍的劇。
放以前齊柚肯定看的痛不欲生，現在竟然不覺得什麽，甚至感受到了原明鶴演技的飛速進步。
齊柚發現原明鶴的演技進步真的能說是神速，只能用天賦兩個字來形容。
一旁，老太太邊看邊和齊柚聊天。
“你和小明最近怎麽樣啊？”
齊柚擡着嘴角說：“挺好的，而且我倆之前還一起拍戲。”
老太太知道這事：“我聽說那劇組還有小明的對家？他倆沒打起來吧？”
齊柚心想：非但沒打起來，現在還父慈子孝。
她軟聲說：“沒打起來，原——他在外面還是很禮貌的。”
老太太點點頭。
電視上打鬥聲不斷傳來。
過了會兒，老太太冷不防問道：“你們一直在外邊拍戲，那什麽時候才生孩子？”
齊柚：“…………”
她怎麽就忘了夫妻倆人還要生孩子？
這也太突然了！該怎麽說？
齊柚覺得大腦不夠用，想了想，幹脆直接把鍋甩到原明鶴身上。
“奶奶，我随時可以，但是明鶴他……”
老太太緊張：“怎麽了他？”
齊柚咬了咬嘴唇說：“他……一直騰不出時間來。”
老太太一聽，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哪裏不行呢，成，那我一會兒就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早點回來。”
齊柚：“？”等等這不是她想要的。
齊柚小聲說：“工作要緊，我覺得這事兒可以往後拖拖。”
老太太頓時激動的拍了下大腿：“再等下去要等到什麽時候，我還能瞧見嗎！”
齊柚說：“能，一定能。”
老太太不滿：“不行，這事要快點，我現在就給小明打個電話。”
齊柚一段時間沒和老太太相處，完全忘了老太太雷厲風行的做法，她害怕自己甩鍋的事情讓原明鶴發現，趕忙又補充兩句。
“奶奶我自己喊明鶴回來就行。”
老太太：“你喊的動他嗎！”
齊柚心虛的說：“當然。”
老太太頓了下，頓時開心：“你倆關系現在這麽好啊。”
齊柚別開臉點點頭。
老太太似乎是滿意了，擡手順順齊柚肩膀，語重心長說：“奶奶也沒什麽別的願望，生男生女都一樣，只要讓我看一眼，我以後啊，就安心了。”
齊柚聽着老太太這種願望式的發言，心理不好受。
難不成真的要生一個？
……
不行她得冷靜冷靜。
齊柚怕被被繼續拉着生小孩的事情，不敢再留在原家，跑到了原明鶴那個半山腰小別墅住下。
回到房間，她不由自主想到奶奶說的生孩子，以及前幾日殺青那會兒，原明鶴調侃似的一句“喜歡”。
雖然只是開玩笑，可這幾日齊柚總是忍不住去想。
自己幾次被原明鶴弄得心尖亂顫。
這種情緒是喜歡嗎？是夫妻間的喜歡，還是追星時候的那種喜歡？齊柚有點兒分不清楚。
同時表面夫妻的事情也讓齊柚有些混亂，她幾度覺得倆人的關系好到不像表面夫妻，卻又怕自己想太多。
她想的昏昏沉沉的，眼皮垂着犯困，準備睡一會兒。
沒想到剛拉了被子，樓下傳來開門聲。
似乎是原明鶴回來了。
齊柚出于規矩，随便套了件衣服下樓迎接。
原明鶴推門走進開着暖氣的屋子，聽到腳步聲後擡了擡眼，瞧見齊柚穿着一件絲綢貼身的睡裙，外邊随意套了件外套，完全無法掩蓋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線以及白皙勻停的小腿。
原明鶴腳步頓了下。
齊柚站在樓梯口，眼眸充斥霧氣和困意，開口問：“你怎麽回來了？”
原明鶴看了眼齊柚單薄的睡裙，視線在半空中頓了會兒說：“奶奶讓我回來。”
齊柚：“啊？回來幹嘛？”
原明鶴懶洋洋的低聲補充道：“生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