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珺一出門,正好碰見同樣在加班的姜蒙。
才拒絕過他的好友申請,氣氛有過一瞬間的尴尬。沈珺發絲淩亂,雙眼無神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聽到他開口問道:“也在加班啊。”
沈珺颔首:“嗯,加班。”
“我們組也是,除了幾個女生回去了,其他人都在。”姜蒙道。
沈珺點了點頭,朝樓梯口的方向走去。
“要下樓嗎?”姜蒙又問。
沈珺猶豫着,又聽他說:“一起吧,正好我也想下樓。”
沈珺看他:“你下樓做什麽?”
“本來想抽根煙的。”姜蒙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發,“這不正好碰見你了。”
沈珺道:“那還挺巧的。”
夜晚的冬季,隔着一層大大的落地窗能聽到室外寒風呼嘯的響動。下了樓,過堂風迎面而來,吹在面頰上微涼。
沈珺的眼皮一垂一掀,默默觀察着窗外的動靜。
路燈下照耀着寂靜的灰色石板路,兩側竹林被風一吹,沙沙作響。
姜蒙沖向一邊打了個呵欠,揉了揉臉,和她一起并肩下了樓。
“聽說下午林妙璐去統籌部找你了?你們單獨聊天了嗎?”
沈珺轉過頭看他:“她沒找你們嗎?只是說了些工作上的事情,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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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蒙若有所思,他聽到的不是這個版本。
“沒叫。”他道,“之前在劇組待過,但沒這樣近距離接觸過女演員,這麽近了一看?,漂亮是真漂亮,就是不好相處。”
窗戶玻璃折射出耀眼的車燈,燈光掃過沈珺的側臉。
她聽着姜蒙的話,又猜測着來車的主人。
“其實我年紀也不小了,老漂着也不是個正事,談對象這事兒吧又講究個眼緣,好不容易遇到個有好感的,又沒辦法情投意合。”姜蒙沉思了一會兒,緩緩道,“沈主管,我這人不喝酒,平時抽點小煙,公司十裏地外有套不算太大的房子,今年二十八,父母都在老家。我想問問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們彼此了解一下。”
姜蒙這段話,可謂是很有誠意。
但是沈珺聽得很呆滞。
她剛在付佳佳那邊拒絕了他,當下就要拒絕第二次,有些尴尬。但這種事,與其不清不楚,不如趁早說清。
“姜主管,我認為沒有必要。”沈珺直截了當道,“我們是朋友,止于朋友。”
“啊,那......”姜蒙語塞,揉了揉略微淩亂的發絲,又胡亂摸着褲兜,似乎是在找煙,“我好像是加班加的太累了。”
沈珺點頭:“你找地方休息一下,我還有事情。”
秦則謙,已經到了。
她看到他從窗外黑夜中下了車,沒有任何表情地往億華正門方向走。
她其實有些看不清,但她能篤定。秦則謙對女人從來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放蕩中充滿紳士風度,似乎有些輕浮。但私下裏他和世間所有的精英一樣,遵循着世俗常規,一雙冷眼旁觀。
沈珺揣測他來找自己的目的。
沈珺觀察着秦則謙的身影,在他尚未離開視線的時候快步走向門口,阻止他進入億華的步伐。
“姜蒙,幹嘛呢?”
猛不丁聽到有人叫自己,姜蒙立馬轉身。趙剛站在小休息室門口的陰影裏,叼着根煙看着他。
“你這是——想追沈珺?”
姜蒙瞬間臉紅了:“你都聽見了啊?”
趙剛笑得不懷好意:“聽了一半吧。”他招呼姜蒙過來,又道,“追沈主管的人可真不少,但人不好追,來億華五年多,一個對象沒談過。”
姜蒙“啊”了聲,“真的假的?”
趙剛進了休息室,姜蒙跟在後頭。
“真的,我騙你幹嘛。”趙剛說,“沈主管人真挺不錯的,漂亮,工作認真。”
姜蒙還不放棄:“剛哥,要不你幫幫我,我問她兩次了,都沒給準話。”
趙剛道:“我咋聽着人剛才拒絕你了?”
姜蒙笑了,兩手墊在腦後往沙發身後靠,有些低迷道:“那也不能拒絕一次就放棄了。”
趙剛側頭,表情誠懇道:“有件事我沒告訴過別人,上次不是去跟《後悔》劇組那邊吃了個飯,見着了導演和投資人,投資人從我這兒要了沈主管的微信。”
姜蒙呆了:“哪個?”
趙剛蹙眉,嫌棄道:“就和林妙璐——”他拍了拍大腿。
"他媽的當時給我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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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禁,秦則謙還沒走到門口。沈珺收緊了羽絨外套,抓緊了兜裏的暖寶,趁着兩人距離還遠側頭看了看身後。
剛出門沒幾步,便聽到那人假裝斯文的問候:“下來接我的?”
秦則謙插着兜出現在眼前,一身清新的佛手柑香水味道,在冬季寒夜裏格外清冷。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衣服随便敞着,露出做工精致昂貴的西裝,整個人挺拔修長。
他走的很慢。
沈珺拒絕完姜主管再快步出門,他才走了這點路。
公司門口亮着一盞淺薄的燈光,沈珺定到他面前,沖了說了句別去公司裏面,緩緩走向門外。
秦則謙從兜裏伸出手,夾了根煙,一邊轉身一邊把煙放進嘴唇上,說了句:“你還怕人看見?”
他一直盯着她的背影,那眼神毫不客氣,似乎想把她穿透。
沈珺沒回頭,她要帶他離這兒遠遠的,不被人看見。
打火機在空氣中擦出一簇幽藍的火苗,煙頭點燃,變得猩紅。
秦則謙将打火機揣回兜裏,一團白霧籠罩了他整張臉頰,黑夜裏看不清表情。
他跟在她身後,目光就從她身上離開了。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嘴角扯起一抹輕蔑的弧度。
沈珺的心髒在胸腔裏瘋狂跳動。
她曾經以為自己已經心如止水,面對秦則謙完全可以平靜無瀾。
但直到他出現在億華門口,差幾步就能邁入那道大門。沈珺才知道她有多害怕,她害怕自己幾年的努力功虧一篑,被他親手摧毀。
他在她這裏就像一只伺機行動的野獸,似乎露出爪牙,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将她捏碎。
她不能容忍。
公司門外是一條單行通道,道路兩旁是各個燈火通明的公司,安安靜靜又兢兢業業。一道灰色的石牆,隔開兩個世界。
沈珺停到一個隐秘的牆角,攥緊兜裏的手,深呼吸,轉身,就着寒風。
“秦則謙。”
秦則謙已經快要走到她面前,冷着張臉,叼着根煙。
沈珺又道:“秦則謙。”
他挑了挑眉。
“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我不知道......”
“誰說沒關系。”
沈珺一怔。
秦則謙與她一步之遙,站得筆直,沒什麽表情地看着她。
沈珺有些慌:“你什麽意思?”
他道:“沒什麽意思。”
黑夜格外安靜。
沈珺憋着一口氣,方才在姜蒙面前的淡定從容轟然消散,話說出口嗓音都有些發顫:“你來億華做什麽?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可以找我領導,也可以讓導演聯系我。”
如果是工作上的事,秦則謙有一百種方法聯系她,唯獨不用親自出馬。
沈珺捏的自己手心發麻,後背冒了一層冷汗,秦則謙眼神如炬,盯着她的眉眼,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的問題。
他比她高出一頭,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表情裏的不屑,還有燃了一半的煙。
不知道是什麽味道的,并不強烈,只是那抹猩紅在黑夜裏格外放肆。
遠處傳來一陣撲簌聲,有人從公司裏出來,聲音愈來愈近——
沈珺聽出那聲音來自于姜蒙和趙剛。秦則謙慢條斯理地垂眸,轉身,肩膀忽然被人推了一把,那力可以說是相當小,對他幾乎沒有影響。
他從身後攬住她的腰身,被她推着轉身抵到牆面,嘴裏夾着的煙被拔了,冰涼的手指捂過來。
“你敢出聲,我殺了你。”沈珺惡狠狠道。
她說完,便低垂着頭,身體向外靠着,神色慌張地觀察不遠處兩人的動靜。
秦則謙垂眼,漆黑的眸子帶有審視意味地看着她。沈珺整個人縮成一團,只有手臂直直撐在他下巴處。她滿眼都是惶恐的樣子,趙剛見過秦則謙,姜蒙上一秒才被她婉拒。她無法想象被人知曉她和秦則謙糾纏不清的狀況,兩頰紅得像水蜜桃,粉嫩的唇角呵出淺淺的白氣,發絲間的香氣似有若無地掃過他的鼻腔。
秦則謙哂笑一聲,這麽怕得麽?
注意到他的笑聲,沈珺擡起頭瞪他。
秦則謙默默歪了下頭。
沒有人知道,在公司門外的角落裏,電影項目投資人被統籌主管摁在牆上,即使那力不值一提。
趙剛和姜蒙聲音不大,抽了根煙扔在地上碾滅,零下幾度的天氣讓人凍得站不住腳,兩人笑呵呵地回了公司。
聽不到兩人的動靜,沈珺才慢慢放開捂着男人嘴唇的手,恨不得馬上用消毒液好好清洗。
她要把手收回來,掌心剛離開男人削瘦滾燙的臉頰,腕子就被人一扯,重心前移,整個人撲了過去。
隔着西裝和羽絨外套,秦則謙把她摟在懷裏。她掙紮着起身,就被他圈得更緊。
沈珺要瘋了。
“你放開我。”
又有人出來了,黑夜的寂靜被劃破,衆人嬉笑吵鬧的聲音聚集在一起。沈珺的雙眸微微泛紅,瞪着他。
“你放開我,秦則謙。”她小聲妥協,嘴微微癟着,“你放過我吧,我求求你了。”
為什麽是放過呢?
秦則謙不解地搖了搖頭,不懂她的意思。
她的眼睛那麽漂亮,似乎裝滿了一銀河的星光,又似乎寫滿了世間所有煙火。尤其是現在,盛滿了盈盈水光,帶着些怒氣與不甘,還有委屈瞪着他,情緒翻湧着,壓都壓不住。
她以前,不是最喜歡他纏着她,別放過她,死都別放過她。
她這些年,變了很多,又好像,一點兒都沒變。
依舊是萬衆矚目的存在,落魄又真實。
他可以再拉她一把。
他特別想再拉她一把。
沈珺用力壓制,不讓眼淚流出來。她要是再努力一點就好了,就不用在他面前,這般弱勢。
可她不服。
明明已經分手,明明已經七年沒有聯系過,明明是彼此生命中不值一提的過客。她不知道為什麽還會遇見他,而他竟然還要來騷擾她。
她不能說,她怕人聽見。
她只能瞪他,企圖用目光殺他,讓他滾。
“你這個眼神——”
沈珺肩頭一顫,秦則謙正靠近她,用氣息吹拂她的側臉,锢住她僵硬的脊柱。
“吓不到我的。”
沈珺的表情僵硬起來,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麽好。
半晌,秦則謙唇齒離開她薄弱的耳垂。
“沈珺。”他捏着她下颌,浪蕩不羁的語氣。
“我很想你。”